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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在做梦,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无论如何都醒不来!

这是我们家人的一种通病,从外婆开始,到我的妈妈,再遗传给我——这种时候,我们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甚至知道周围真实的环境中在发生着什么,可是只有在梦中的那个自己可以活动,而躺在床上的身躯、哪怕只是一根小小的指头,却无论如何都不听大脑的命令。

这是怎样一种怪异的情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很怕这种情形发生,因为用外婆的话来说,这就叫做“离魂”。所以,每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母亲总怕自己从此一睡不醒,就会发出很恐怖的叫声。从小开始,我隔三差五就遭遇母亲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壮着胆子,拼命将她摇醒。

母亲曾经说,这种情形从她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发生了。而我一直到十三岁,都没有亲身遇到过。一度庆幸,我摆脱了遗传的宿命,可是十四岁中秋节那天夜里,我发现我并没有能够幸免。

那天,是外婆去世的日子。

当在医院值夜的小姨夫来我家通知母亲,外婆终因尿毒症不治而痛苦的死在医院时,随着母亲急切奔赴医院的脚步声远去,只剩一个人躺在家中床上的我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耳畔,隐约飘忽着女子嘤嘤的哭泣……

心里很怕、很伤心、很无助……我多想叫住母亲让她回来把我推醒,可是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在这种情形下,就连发出声音都是一种无比艰难的事情。我忽然不再埋怨母亲声音的凄厉,因为在这样的心情下,只求醒来、只求别人的帮助,而根本顾不上方式了。

于是那夜,我只能独自一人捱到醒转。

从此,我也隔三差五的遭遇如此梦魇。

只是,我和母亲不同,我并不着急醒来,所以我一直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对自己说,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醒不来罢了。醒不来会怎样?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醒不来,那么,我会去到哪里?

这是一个我渴望揭开的谜!

我知道宿舍窗外的满月已然西下,东方的天边,出现了黎明的微曦,我仍置身梦境,不能动弹——这个梦很长、很琐碎,以至我记不清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惊扰到同在寝室的其他五个人。

这样想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躲在斜倚在墙边的几十根粗粗的竹竿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盯着竹竿缝中的我走过来,近了,他伸出手狠狠推向竹竿,于是,所有的竹竿都向我砸了过来……

“不要!”我声色俱裂——“什么?”

“怎么了?”

“谁!”

……

当我叫完这声,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的身子能动了,而宿舍里有三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们都被我吓醒了。

我慢慢的起身:“对不起,我做恶梦了!”望着窗外的天色,早晨了。我将脚套进拖鞋,起床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具,微带歉意的看了看其余五个人,打开门向公共水房走去。

天色尚早,四周寂静一片。我看着眼前唯一被我打开、正往外流水的水龙头,皱起眉头——适才梦境中男子的脸庞还清晰的在我眼前晃动,我认识这个人,他便是我母亲外遇的对象。一直以为,他的存在对我构不成影响,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感情生活,如何选择并不容其他人置喙,所以,我对母亲的行为可以视若无睹。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这个人终于还是成为了我的梦魇。

是因为我内心深处觉得他配不上母亲吗?还是因为他到底比母亲小了整整十一岁?

我拼命晃了晃头,想将脑中纠缠而上的烦恼甩干净——已经远远离开了烦恼的根源、离开了家,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那么,能不想的就尽量不要想起吧!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该留下的东西就会慢慢被遗忘。

我相信岁月是无敌的!

C大今年的新生开学典礼于早上八时在可容五万人的露天体育场举行。

观众席被划分成无数正方形的区域,一个区域属于一个班级。而同一系别中的不同班级是挨在一块儿的。人群中,竖着标明系别的旗帜,于是,一块一块的区域被严格的区分开了。

我坐在属于经济学系区域的观众席的第三排,看着体育场中央的表演——那里,高年级的学长们正在卖力地向我们表达他们的欢迎之情,连我这个习惯淡漠的人看了也有些微微的感动。

可是,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虽然头顶有巨大的遮阳装置,可是大病初愈的我仍旧没有太多的闲情逸致。看不多久,我就低下头开始假寐。

由于昨夜没有睡好,我的眼睛是肿的,所以今天我把长长的直发和层层的刘海放了下来,希望可以稍稍遮掩没有精神的脸。往常,所有头发都是被我简单地用橡皮筋低低地束在脑后的。

就这样我发现,原来垂下头时,倾泻的头发真的可以当作是很好的帘幕来用。身边的人,绝对看不见我的眼睛和表情,而我却可以透过发丝的空隙,观察周围的情景。

只是,不能侧身、不能回头,身处第三排的我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我的身侧,是宿舍里的同学,有四个人在旁若无人的聊天,只有韩湘萸一个人认真的注视着体育场的中央,不过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让我不禁怀疑她究竟看进去了些什么。

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同班的同学。我只粗略看了一下,我们班大概有五十个人左右,然后,我的认知就停留在了这个简单的数字上——对宿舍里的同学尚且不愿过多接触,更勿论其他的四十多个人了。

懒得多看,可是我的耳朵却不得不接收周围传来的各式信息,很快,我就被一个男声吸引。这个声音很是熟悉,莫非——“看,那个是不是昨天四号楼下的美女?”

“好像是的……”

“哇,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如何在三万新生中挖掘她的身世呢——原来她是经济学系的,嗯,是一班!”

“……你会不会夸张了一点?什么叫挖掘身世?”

“难道不是吗?她的姓名、生日、身高、体重等等问题,就差不多构成户口调查了,如果再要知道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七姨妈八舅母什么的相关情况,岂不就是挖掘身世?”

“……”

“你干嘛这副表情?”可以想见他的同伴对他翻了个白眼,“噫,你看美女旁边的那个人,好像昨天偷听我们说话的女孩子哦!”

“哪儿?”噫?我怎么觉得这个声音里掺杂着些激动?可是并不容我细想,我的身后忽然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何秋奈!”

匆忙回头,看见张强正高高立在观众席最上头的出口处,向下面张望。很快,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对我一笑,并做出唇型:“你跟我来一下!”

“哦!”我答应着,起身越过重重人墙向上面的出口走去。

在穿越的过程中,我看见经济学系的旁边是经济管理系,而在经济管理系的旗帜下,坐着两个男生,正是昨晚在四号楼传达室旁我遇见的两个。此时,两个人齐齐望着我。一个人的脸上是惊喜,我想他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名字,从而有了线索可以打听我身侧美女的资料了;另外一个的表情很复杂,我分辨不清,不过我觉得其中最多的是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呢?这个念头从我脑中一闪而过,因为我不愿去想,更无暇多想,所以很快被我抛诸到了脑后。

眼前,张强已率先向体育场外走去。

体育场外一片浓密的树荫下,张强停住,转过身来面对我:“听说你答应加入系学生会了?”

我点头。

他微微一笑:“好!真是不错!”

我也微微一笑,不禁想起有趣的项野:“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学生会通常在每周五的晚上活动。今天是星期天,还有五天有个例会,你一定要来!”

“好的。”我再次点头,心里却不禁有些埋怨:这么点的小事,需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在开学典礼上把我叫出来吗?这个张强,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只听他接着说道:“那没什么事了,我还有工作要忙,你继续参加开学典礼吧。”说完,他对着我挥了挥手,向校园的南边走去。

我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郁闷啊!难道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再穿越一次人群?我不要!

但要我继续去参加这枯燥的开学典礼,不如回宿舍补充睡眠!

于是,打定了主意,我向宿舍走去。回去的路上,我想: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张强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我该感谢他才是。

窝回宿舍,从阳台上收回被子,爬上床铺,开始睡觉——上午的好时光,赖床的好时候呀!我不禁心满意足的想,就这样渐渐地坠入了梦乡。

正当我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心不甘情不愿的竖起耳朵,发现是宿舍的传呼机在叫。

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中午十二点半!为什么没有人接?开学典礼应该结束了,宿舍的其他五个人呢?

传呼机还在继续不折不挠的叫唤着,我不得不起身,摘下宿舍门边墙壁上的传呼机——这个时候,会是谁啊?

“喂!”我的口气不大好。

对方似乎顿了顿,却没有被我的语气吓倒,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请问韩湘萸在吗?”

是男生哎!一个找韩湘萸的男生!会是谁呢?

如果他是韩湘萸的仰慕者,那么他就可能是开创C大历史的第一人了!

我的精神振奋了一下,但是随即想到: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于是瞌睡虫又卷土重来……我继续语气不善:“她不在!”

没料到对方依旧不为所扰的慢条斯理,我似乎都可以想象他在传达室魔鬼阿姨的逼视下保持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那可以不可以麻烦你转告她一下,她的同乡来找过她?”

同乡?难道不是仰慕者?我的心里有些失望,更加没精打采的:“留下姓名!”

“哦,我叫沈雾……”

“知道了!”我“啪”一声将传呼机挂回墙壁上。

眯着眼睛走回自己的床铺,躺下,预备继续美梦,忽然间,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了。经过这么一折腾,肚子开始叽叽咕咕地叫唤——算了,先去找点东西填饱它再说吧!

我又慢悠悠的重新从床上爬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向食堂走去。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昨天晚上吃的是稀饭,那种去一次厕所就可以宣告消化完毕的食物;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我不得不对自己的胃感到抱歉,因为早上我什么都没有吃。

那么,就勉为其难吃一顿自己最不爱吃的白米饭充饥吧。

要了二两米饭,点了红烧鸡翅、清炒土豆丝佐菜,我在食堂的一个角落落座。先挟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我开始扒拉米饭。

噫?为什么白米饭里会有这么多团团?别和我说煮干饭也需要用淀粉勾芡哦!

我疑心大起,认真的戳开一个又一个小米饭团子——呀,里面的是、是什么东西?

忽然一股酸水涌上喉头,很是想吐。原来,一个个的小米饭团子里包裹的是一条条肥硕的米虫!每条都超过2厘米长!

不吃了不吃了,我愤愤的丢下饭碗。

别告诉我这些令人恶心的虫子富含蛋白质,是绝对有营养的东西哦!不吃就是不吃!

心里很是气不过,想叫来食堂的师傅评理,可是四下环顾,学生食堂里的其他学生正在大块朵颐——呃,这个……看在别人已经吃下去不少的份上,我是不是应该有良心一点?这个令人作呕的事实还是不要揭露了吧?反正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就是了……

于是,我将菜肴一扫而光,留着一碗满满的米饭在桌上。临走的时候,想了想,我用筷子将那几条被我从米饭团子里揪出来的米虫埋进了饭碗最底下。

这个季节呀,也许不是该吃米饭的时候呢!于是决定,从晚上那顿开始,要到外面吃——早在走进C大校门之前,我就发现校园周围的小路其实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吃街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校园饮食文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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