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方恒赔着笑脸把杨永言、顾绛、归庄送出大门,眼睁睁地看他们把陈沅带走。他回到书房,恨得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他叶方恒何时吃过这等哑巴亏?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两个穷酸,出这一口恶气!可是,他想了好大一会儿,想不出个主意来,正在焦躁时,忽听书房门外一声干咳,传来密友阎茂才的声音:“叶大少在吗?”
叶方恒听了,一阵惊喜,暗道:这个鬼精的阎猴子,总是在人家需要他时出现,忙回道:“老阎,快进来!”
阎茂才,四十上下年纪,生得獐头鼠脑,身材瘦小,像一只猴子。不过,人不可貌相,他却是县衙执掌刑案的师爷,昆山城有名的刀笔吏。此人见钱眼开,诡计多端,为叶方恒霸人妻女、夺人田产,出了不少歪主意,因为是衙门中人,不便出头露脸,只能暗中教唆,所以叶方恒称他为密友。
阎茂才进书房坐定,对叶方恒挖苦道:“方恒,刚才我在县衙看见了陈沅,这妞果然天姿国色,风情万种。可惜你羊肉没吃着,落了一身骚!”
叶方恒跺了跺脚说:“老阎,你还幸灾乐祸,往我痛处撒盐!都是归奇顾怪设的局,害我让人笑话。你要帮我出出主意,收拾那两个小子!”
阎茂才干笑道:“我知道你不肯罢休,所以不邀而至。”
叶方恒眉开眼笑道:“老阎,阎师爷,这才像知己之交,这么说,你已成竹在胸了?”
阎茂才三角眼转了几圈,说道:“方恒,不要气,只要记,有道是不打则已,打则要往要害处打!以我看来,归奇顾怪两个,那归奇,疯疯癫癫,一味清高,徒有虚名,却甩不出真点子,容易对付。倒是那个顾怪,怪里怪气地,鬼点子多,让人捉摸不透,要整治,就先整治他。要是顾怪垮了,归奇就独木不成林,就叫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叶方恒听了,觉得阎茂才说得有道理,说:“好,就收拾顾绛那小子!老阎,你说怎么收拾法?”
“顾家不是欠你府上二百担稻谷(每担一百斤)吗?如今灾荒连年,他拿啥来还你?俗话说一钱逼死英雄汉,就从逼债开始!”
原来,顾家本是望族,几年前,祖父蠡原公去世,家道艰难,将八百亩水田抵押给叶家,借了五百两银子,以支开销。可是,抵押的条件相当苛刻,顾家每年要向叶家交一百担稻谷作利息,若连续两年不交,八百亩水田就归叶家。现在,顾家已欠了二年利息。阎茂才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顾家拿不出二百担稻谷,干脆要他们把八百亩田契拿来,抵了债务。顾家没了田产,吃什么?用什么?不就更惨了?
叶方恒却摇了摇头说:“师爷的办法好是好,我也早想把顾家八百亩肥田并为己有。可是,账房说,年前顾家央人来打过招呼,说二百担稻谷已准备齐了。只因冬天水枯,河道淤浅,船只无法运载,等今春桃花水涨,一定送来。我派催子(专管讨债催租的人)去顾家查看过,他家果然堆积了二百担稻谷。”
阎茂才听了不禁愕然,好不容易想到这一着棋,却成了泡影!
两人正在一筹莫展间,忽见叶方恒的好友张祖生闯进了书房。他一进书房便咧开大嘴嘲笑:“方恒,贼娘的,你也太孬种了,到嘴的鸡,竟让她飞了,让我们也错过了一台好戏。”
叶方恒苦笑道:“你别说风凉话,县太爷也到场了,我能不放人?都是顾怪这小子出的鬼主意,我恨不能把他打翻在地,再跺上几脚,出出我心中的恶气!正同阎师爷商量办法呢。”
张祖生一拍胸脯,摆出一副悍气,说:“阎师爷,方恒,这还不便当,我张祖生写字做文章不行,要说消遣顾绛那小子,还不是小菜一碟?这事交给我!”
叶方恒见张祖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形状,心里暗笑: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能无端打人?真是草包一个!阎茂才见叶方恒不搭腔,就对张祖生说:“祖生,你有这份心,说明你够朋友,不过,顾绛交游甚广,明火执仗地去修理他,气是出了,可不好收场啊。”
张祖生说:“看你们前怕狼后怕虎的,老子就爱打了再找理由。就算我平白无故揍了他一顿,他顾怪能把我怎样?”这张祖生是昆山一个武举之后,生得莽勇蛮狠,自恃有些力气,平日里横行霸道,是个典型的恶少、市井无赖,只因家境不甚宽裕,常随叶方恒混日子,明里是叶方恒的朋友,其实像叶方恒的鹰犬。
阎茂才听张祖生这么说,蓦地计上心头,问张祖生:“你真的肯帮方恒出这口气?”
张祖生捋起衣袖,扬了扬拳头,高声说:“贼娘的,那还有假?你以为我像你们读书人,婆婆妈妈,酸不溜秋的,我说干就干,马上去找顾怪那小子!”
阎茂才拦住了他,说:“祖生,我不是叫你去打人,且坐下听着。”他回头对叶方恒说,“还是从逼债上做文章。”
叶方恒问:“怎么个做法?”
阎茂才让张祖生夜间去千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顾家二百担稻谷放火烧了,断了顾家还债的路,这叫釜底抽薪。
叶方恒一听,果然是个阴狠之招!心想,生姜到底老的辣!他问张祖生:“祖生,此计怎样?成功与否,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不过,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谢!”
张祖生才知道吹牛皮碰上了打真仗,去千墩放火烧人家的房,到底不像在街头扇人家两个耳光,弄不好会去坐班房!但是,自己大话已经说出口,还能收回?一时沉吟不语。
叶方恒见张祖生犹疑不决的样子,就说:“祖生,放心,你去了千墩找顾家的仆人陆恩,见机行事,他是我的人!”
张祖生听说有内线,才一拍胸脯说:“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原来,陆恩羡慕叶家财势,已暗中投靠了叶方恒。
临了,叶方恒又叮嘱:“万一事情败露,一切有我叶方恒兜着,决不能牵连阎师爷和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