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5日16点,我从拉萨市的尼泊尔领事馆前出发,沿318国道去往尼泊尔。旅行社安排的是一辆金杯车。
当时车上同行的大多是喜欢穷游、徒步之类的青年,共十二个人。还有两个藏族司机,年轻的是那种健壮的康巴汉子形象,那个老点的司机看上去脏脏的,你无论说什么他都哈哈大笑。他一戴上那副酷酷的墨镜,我们说他帅到没朋友。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贩牛的商人。车上有个瘦瘦的男孩小白,带着两袋水和啤酒,他说要去尼泊尔找他的女朋友,给她个惊喜。金杯车一路前行,藏歌悠扬,大家说说笑笑。
那一路的辛苦自不必说,但确实看到了无法言说的美景,连绵不断的荒山,雪山,无边无际的雪原,其辽阔,其绝美,其震撼,一生难忘。难怪有人说人这一生一定要走一次318川藏线。
西藏的天黑得晚。夜色在辽阔和荒凉的景色中来临。那一路,车开得不快。有好几个测速站,司机要下车签字。
晚上十点到了日喀则,我们在那儿吃的晚饭。
车开动以后,很快到了后半夜,每个人都很困很累,车开始不断被边防站要求停下检查。凌晨两点多进入一个检查站后,等了一会司机才过来,说,检查站不让走了,要停在站内休息三个小时。于是,全体人员抱怨了几句,开始在车上睡觉。因为高原反应,我在拉萨一直没睡好,在高原的车上反倒睡着了。
三个小时后,车准时开动。天也渐渐有点亮了。路还算好跑,两边的雪山蔚为壮观。那个年轻些的藏族司机有时还耍耍酷,把车开得飞快。老司机则稳当得多。车外,有时下雪,有时小雨。
早晨,沉默而安静。
中午时分,快到樟木口岸,在最后一个边防站下车检查时,我突然听到两声巨大乌鸦的叫声,“哇,哇,”像小孩的哭声,声音大而清脆。很惊悚。
车到了樟木口岸,要进关了,我们把车上没喝完的水和啤酒及零食都送给了司机。出关后,三四个小时就到加德满都了。贩牛的商人下了车,要在樟木停留几天,另外两个年轻男人也和我们分了手。
先出关,然后再打上当地的出租车,每人15元,到了一个地方,再入关。
一番折腾之后,终于过了海关。
来之前,我事先联系好了河北邯郸的老乡在加德满都开的旅馆。路上,他问,你们几个人?我说,目前自己。还有几个拉萨朋友约了到尼泊尔再联系。他说,走陆路的话,问一下同车的人,如果也住他那儿,他会一起把我们接过来。出了关就会有车等着。于是在车上我问了一下,五个女孩。两个男孩也决定要住在那里,于是又一起上了那辆说不清算是越野还是面包的小车,司机是尼泊尔人,憨憨的样子。帮我们把行李装到车上,车上放着尼泊尔风情的音乐。又一次出发。
海关那儿,脏脏的,乱乱的。去尼泊尔只有一条窄窄的山路,很颠簸,偶尔路过一个小村庄房子也很破旧,人们长像黑瘦,很和善地笑。我说,这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觉回到解放前。小伙伴们说,姐,来尼泊尔就是要体会这种返璞归真的境界。他们还说,如果我住下来,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他们几个到加德满都后继续前行,去博卡拉,那里有年轻人喜欢的各种玩法。我说,到了加德满都,最多两三天我就要回去。
司机的山路跑得很熟练,小白他们偶尔用英语和他聊几句。
很快车开出了一个小时的样子。
这时前面又遇到了一个村子。路边站着边防检查人员,还有一个女警察。路上听说尼泊尔边防检查时会索要东西,可是我们遇到的检查人员都还不错。那几个不知是士兵还是警察的人,看了我们每个人的护照和随身的包,还算客气地放行了。
车子大约又向前开了几十米的样子,我随意的一抬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路上似乎有人在慌乱地奔跑,呼喊,就在我们车的右前方,三个男人相互搀扶着望着一个什么地方,那是极度紧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夸张。车停了下来,我们在车里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相互在问怎么了。我在想,暴乱?拍电影?打架?司机第一个下车,我们也下车想看看情况,脚一落下,突然感觉到地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一抬头看到河对面的山上落下来一片山石,尘土升起很高。第一个反应,是在爆破吗?再看村民惊叫着往路边的山坡跑,忽然才想到,天哪,不会是赶上地震了吧!
短短几分钟内,远处不断有低沉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大地的颤抖,然后就是对面山上有山石落下,近处的房屋在晃动,人们越来越多从家里跑出来,往路这一侧的平缓的山坡上跑去。
很短的时间,我们也作出决定,离开车,行李不带只带上护照和身份证,和当地群众一起上山。
就在上车拿护照时,我除了看到奔走的村民,还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穿绿色长袍的女人,像是外地人。她在当街做着祷告。
来到山上。这一边的山有些像梯田,一层层地向上沿展,我们也站在平坦些的地方,望着脚下的村子,村子不断有人跑上来。对面河岸的山坡不断在滑坡,一大群乌鸦在山上盘旋“哇哇……”叫着,这是什么,世界末日吗?
一会又有稍大些的余震,有的当地人在山上站起来跑动几步,我坐在土埂上没有动,女孩们说,姐,你真淡定啊。我心想,不淡定有什么用,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事。
过了一会,看到有受伤的村民被抬上山坡,左肩部的纱布渗出血迹。那个祷告的女人也上山,我过去和她并肩而坐,我们都没有说话。还有一个老妇人领着一只羊上来,还有人端着几支燃着的香,我的身边不远,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陪着一个老妈妈上来,老人家小声地哭泣,念经……我走过去抱着老人家,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这时候没有种族,没有国界,没有男女之分,这是人类共同的灾难。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余震渐缓,我们回到车上又拿了些东西,水,手机什么,不敢拍照,也不忍心拍照,我们只是游客,而那里是他们的家园。后来,我又想还是要留些资料吧,于是每个人悄悄地用手机拍了几张。
我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唐山大地震时还小,没什么印象。后来遇到的所谓地震也不过是轻轻地晃两下,而这次余震不断,一次过去,下次很快就到来。忽然在某一刻竟然心生愤怒,望着远山——这还有完没完啊?又一想,这可是在有信仰的国度,不能诅咒,还是祈祷吧!于是起身双手合起,向老天,向上帝,向佛祖,向无处不在的神明祈求,保佑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保佑我们安全回家。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这是生命中离奇的时段,你知道了上一秒发生了什么,却不会知道下一秒又将会发生什么。
余震还是不断。不知道震源在哪儿?震级多少,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大震,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村民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也只能等着。
这里的人们虽然贫穷,但是温和善良,内心平淡。小伙伴们说尼泊尔是全世界有名的幸福指数高的地方。来到这里,你会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这其中有信仰的原因,也有对大自然的敬畏和臣服。
等我们有心思看时间的时候,已是北京时间下午五六点了。
我想到,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国内,家人们都知道我们过了海关,一定非常担心。这时候,杭州女孩恰恰说,她妈妈发信息问了。我们当中只有她的电话开通了国际漫游,另外我们几个人都是想着到加德满都买当地电话卡,用当地网络和国内联系的。恰恰说,她妈妈发来信息,国内通报了,刚才是7点多级地震,要她注意安全,必要时联系大使馆。恰恰一副淡然的样子说趁着现在还能有信号我们每个人都给家里报个平安吧。于是我们都用恰恰的电话发了个信息。很快,家里的电话就急切地打进来了,但是信号很差,时断时续。
果然,信号很快没有了。几个小孩都能用英语和当地人交流,他们跑去打听消息。坏消息不断传来,回樟木的路,和向前去加德满都的路都被落石封住了。
天气很阴沉,有可能下雨。余震还在持续,乌鸦还在盘旋。
晚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