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上午,花旗烟草公司总公司的总裁陆锡侯正在办公,一个职员走进屋,送来一叠信件。
同往日一样,陆锡侯一封一封地仔细查阅,有封信的信封十分褶皱、肮脏,引起了他的注意。公司的来往公文一向都是十分整洁的,这封怎么会如此肮脏?他抽出来特意查阅,打开一读,不禁一惊,这封信是花旗烟草公司杭州分公司经理孙玉振写来的,内容是说,他于昨天出离公司办事,归来途中被两名匪人绑架,匪人要求公司出资五千元,于明天晚上七时将钱送到湖北路邮电局门前,交给取款人以赎身,如果招来侦探,孙玉振的性命难保。
下属遭到绑架,公司不能不救,三年前,花旗公司中也有一个会计外出办事遭到绑架,陆锡侯不想把事情闹大,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做法,依照绑匪要求,公司出资八百元将人质救回。事后,陆锡侯觉得吃了亏,才向捕房报案,因为延误了时间,捕房空忙一阵,始终也没能抓到绑匪。
这次怎样处理?五千元终究不是小数目,怎么能轻易交出去?陆锡侯记取上次的教训,决定事先报案。于是,他赶到捕房,将孙玉振的信交给了捕头。
“这封信,是孙玉振所写的吗?”捕头问。
“他的笔迹我很熟悉,”陆锡侯一口咬定,“肯定是,孙玉振的字体怪异而多变,几乎没办法模仿。”
“需要我们怎样做?”
“我下属的生命必须得保住,”陆锡侯强调说,“你们侦探要暗中行动,不要暴露,等到事情过后再采取行动。”
依照总裁的要求,捕头作出部署,让陆锡侯亲自前去交款,同时派出侦探暗中监视,认清绑匪面孔,进行尾随,寻到匪窟,待孙玉振安全返回之后,捕房再设法将绑匪缉拿归案。
二
捕头派出法国探目潘林士和侦探陆连奎,于十八日晚上赶到湖北路,埋伏在邮政局附近的路边。
陆锡侯带着五千元现款来到邮政局,等待前来取款的人。大约十分钟后,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问:“钱,带来了?”
陆锡侯问:“你认识我?”
“公司总裁,常上报纸,谁不认得?”
陆锡侯说:“我根本没上过报纸。”
“别废话,快拿钱来,”年轻人发起怒来,“我的同伴就埋伏在附近,要是不守信用,他们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陆锡侯迅速环视四周,想看看谁在附近,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他知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便将装钱的纸袋递给了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打开纸袋,查看一番,见里面装的确实是钞票,道了声“再见”之后,扬长而去。
两名侦探连忙尾随,谁想,那人迅速转身,闪入人群,钻进旁边一个狭窄弄堂。
侦探紧跟过去,朝弄堂里一望,踪影全无。
钱已交出,人质怎样?晚上,陆锡侯正在琢磨这事,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他连忙接听。
打电话的是孙玉振。
“我刚刚获得自由,”孙玉振在电话里说,“感谢您,十分感谢您,没有您的搭救,我就命归西天了。”
从声音听得出,他很轻松。
陆锡侯问:“你在哪里?”
“在杭州,公司的办公室里。”
“绑匪把你弄到哪儿去了?”
“杭州郊外,一个茅草房里。”
“在什么地方?你记得吗?”陆锡侯问,“那些绑匪,你能认得出吗?”
“一开始,他们就用黑布蒙上了我的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的身体怎样?”
“还好,”孙玉振说,“请您放心,我要加倍努力为公司效劳。为报答您的恩待。”
三
陆锡侯向捕房探目陆连奎报告了孙玉振获得释放的事。
陆连奎正在为侦破这桩绑架案而费心思索,得知这个情况,他问陆锡侯:“孙玉振提供了什么线索吗?比如看见了什么?”
“他的头一直被蒙着,什么也没看见。”
陆连奎很失望,又问陆锡侯:“昨天接头的时候,你注意到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陆锡侯想到一点,说:“来接款的人说认得我,我问他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因为我经常上报纸,可是报纸上从来没登过我的照片。”
“他肯定见过您。”
“我想也是,不过是在什么场合,我可就想不出了。”
陆连奎问:“您去过杭州分公司吗?”
“去过,是去年。”
陆连奎想了想,说:“下属遭到这样的意外不幸,您是不是应该到杭州去慰问一下?”
陆锡侯不明白侦探的意图,问:“必须要这样做吗?”“出于对公司下属的关心,当然需要。”陆连奎建议说,“借机会见一下分公司的人,对下属的工作也是个鼓励嘛。”
陆锡侯依然不解,又追问探目的意图。陆连奎向他道出了自己的设计。
四
遵照陆探目的建议,陆锡侯去了杭州。
“我是特意来慰问你的。”
陆锡侯不约而至,令孙玉振很感意外。
“感谢,感谢,”孙玉振激动地说:“为这样的小事来杭州,实在太劳碌您了。”
“我的时间很紧,马上召集职员来,我讲几句话,好吗?”
“这就不必了吧?”
“既然我来了,总该见见部下,慰问一下,不是吗?”
孙玉振无奈,只得发出通知,让所有职员都到会议室来,听总裁训话。
陆锡侯只是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不到十分钟,会见便告结束。
回到上海,陆锡侯立即去捕房找陆连奎,汇报这次杭州之行的情况。
“我见到一个职员,很是眼熟,”陆锡侯说,“去邮政局门前交款的时候,他好像在附近出现过。”
“没有看错?”
“不会错。”
“你交款的时候,那人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总是往我这边看,”陆锡侯推断着,“他肯定是同伙。”
“谢谢你,”陆连奎安慰他说,“奔波一阵,先回去休息吧。”
陆锡侯不肯走,非要探目道明他的想法。
“您救了孙玉振,他本应该到上海来亲自面谢,总公司为他损失了五千元,怎么连个汇报都没有?这次绑架会不会有诈?”陆连奎向总裁披露了自己的推断,“孙玉振说,一个绑匪也没看见,因为他的头被黑布蒙上了,可是,绑匪让他写信的时候,总得把他头上的黑布解下来吧?怎么能说一个绑匪也没看到呢?这分明是在包庇绑匪。”
“你说这场绑架是个苦肉计?”
“而且是孙玉振一手导演的,”陆连奎继续分析,“是谁在配合着他呢?只能是他下属的职员,您在邮局见到的那个可疑人是杭州分公司的,这是个重要发现。您的照片没有上过报纸,可接头的人硬说是从报纸上见到的,这个谜也就解开了,他也是杭州分公司的人,您又去过杭州,他当然见过您。”
“所以,你才让我到杭州分公司去辨认面孔?”
“遗憾的是没有见到那个接头的人。”
陆锡侯猜着:“准是孙玉振让他躲藏了起来。”
五
十九日一早,探目陆连奎带着四名侦探,随陆锡侯一起去杭州分公司,拘捕了孙玉振和所有参与“绑架案”的人,一并押解回上海来。
一经审问,孙玉振便交待了一切。
原来,因为经营不善,他的杭州分公司共亏损四千三百六十元,怎样才能弥补这个损失?孙玉振想出个假绑架的主意,谎称绑匪将自己绑架,敲诈总裁五千元,以此来填满亏空。
孙玉振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因为上次总公司那个会计遭到绑架,总裁出八百元赎出了人质而没有报案,孙玉振以为这次总裁一定也会这样做。谁想,总裁这次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