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不同。
这不同与我是不是亲生的无关,而是在于钟晚晨和李源这对不靠谱的爹妈。
我十六岁那年升入高中,李源坚决不允许我乘公交车上下学,并且完全无视学校上晚自习的规定,因此每当傍晚,市一中高一年级全体靠窗学生都能观摩到这样一道风景:一辆私家车碾着下课铃声驶来,并在铃声落地的刹那稳稳停在教学楼下。车上走下来一对年轻夫妻——妻子温婉贤淑丈夫体贴优雅,堪称夫妻典范,然后丈夫会给妻子以及拎书包下楼来的儿子一人一个吻再将他们塞进车后座。
就跟电影里边演的一样,还是欧美电影。
有的同学会向我感叹:“你爸妈感情真好。”
有的同学从我这里套不出话,于是巴巴地跑去问李源:“阿姨您好,请问你们家每天都有重要的家庭活动吗?”
李源微笑着:“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我是钟景的班长,他从来不交作业。”
李源耐心地微笑着:“小景每天晚上都要学画画,所以没有时间写作业。”
“我知道钟景同学是美术特长生,可是文化课学不好还是考不上大学的。”
李源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小景学美术不是为了考大学哦,是为了……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真亏她编得出来。
这个前一秒还微笑着的女人刚关上车门就塌下了脸:“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钟晚晨笑:“我们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你不知道那位大侦探的话吗?‘高调到极致,就是隐蔽’。”
钟晚晨问:“最开始是谁出的这点子?”
李源:“我。反正已经无法挽回了,继续保持吧,我想小景是不会反感每天一个吻的,你说是吧小景?”
片刻后李源惊呼道:“小景你脸怎么这么黑?!”
钟晚晨十分淡定:“今天轮到谁做晚饭了?”
李源:“我。”
“那么就是我教小景画画了。”
“如果你愿意做饭,我让给你也可以的。”
“……还是算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不同,我的爸爸妈妈是亲密得不得了的模范夫妻,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他们分给我的时间和关爱远远多于其他人,他们给了我最好的学习美术的条件,而除却绘画之外,他们从未要求过我其他。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时空影院”项目在北城咖啡厅正式开机,而我“观影”的形成契机总是不明确,酝酿过程异常缓慢,所幸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还是渐渐浮出水面了。
泽城的老城区有一片人口密集的区域,人们为了多拿点拆迁款拼命地在原有房屋基础上加盖二层三层,有的甚至挖空房子下面的泥土建造地下室。房子成了危房,人们纷纷搬离,因此夜晚的巷子里根本没有人的气息。
车停在巷口,钟晚晨和李源一前一后缓步走进来,下水道松动的水泥板在两人的脚下闷声乱响。李源突然上前一步挽住钟晚晨的胳膊:“你看那里。”
“什么?”钟晚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黑漆大门前有一束残破的红玫瑰,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
“那个人告诉我,找到丢弃玫瑰的宅子,她在地下室等我。”李源在夜风中打了个寒战。
钟晚晨微微侧过身,在李源额头印下一个吻,同时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你开车先回去,研究员不适合冒险,让专业的来。”
李源一把握紧了车钥匙:“钟晚晨你别想推开我,那个人要见的是‘时空影院’的研究员,你一个人去是送死!”
“怕死就不会当执行员了。”钟晚晨笑着说。
李源抓住对方的袖子不放。钟晚晨问:“你在担心什么?”李源不停地冲他摇头。
钟晚晨思索片刻:“我们有过协议,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永远是小景优先。所以,你要回去照顾小景。”说完便挣开李源的手,踏过残败的玫瑰花,推门走进院子。李源犹豫片刻,大步奔往停在巷口的车,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
可是车子被动了手脚,无论如何都发动不起来。焦急中的李源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房子倒塌了。
“他死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后座传来,黑暗中李源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的怀里抱着一束玫瑰,幽香扑鼻,她很快便发现自己全身僵硬无法再动弹了。
少女幽幽道:“我在地下室装好了机关,一旦他推开内门,炸药就会爆炸。”
李源呼吸急促:“你为什么要杀他?”
“别紧张,我只是想和‘时空影院’的研究员单独谈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它那么感兴趣,‘时空影院’只是一个设想,就是用影像还原含义不明的文字记录……”
“只怕不然。”少女凑近李源的耳朵,呵气如兰,“所有人都以为‘时空影院’是个拍摄项目,可我知道,它其实是一台分析机,它的功能十分不寻常。”
李源静默良久,再开口时呼吸已经恢复如常:“你是行动部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领导层的高层人员,而在高层中知道这个秘密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三个人。三个人中又只有一个年轻女性。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呵,你很聪明,但是有一点错了。”少女说,“三个人中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一个了。”
李源扫了一眼窗外,她看见远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我现在只想知道,那台机器在哪里?”
话音未落,少女左手边的窗玻璃轰然破碎,她灵巧地闪避,躲开了接踵而至的子弹,怀中的玫瑰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特制的子弹在花束中炸裂,花瓣四散飘扬。
香阵破了,李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之后匆忙下车,狂奔三步便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钟晚晨双臂环着李源的肩膀,娴熟地更换弹夹,轻笑道:“别怕,她已经走了。幸好你昨天在北城认出了香阵,不然我也不会记得带特质弹。”
李源在对方衣襟上蹭了蹭:“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可是行动部最优秀的执行员。”钟晚晨笑着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快回家吧,趁小景还没醒准备好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