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的搜索引擎里输入簋街、啤酒、烤翅、“校内”这四个关键词,便可回现我初遇莫塔的画面。
四月的晚上,到处飘浮着恼人的柳絮。我打车前往簋街参加一个饭局。我已毕业四年,在家小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打工。大学时的那帮哥们儿平日各自奔波,难得一聚,但逢聚必喝,逢喝必是大酒。这顿饭局是因为毕业后去深圳工作的合友来北京出差,组局者群发短信,提议周五下班后,人约簋街晓林。一呼百应,就连远住昌平、顺义,甚至天津、石家庄的弟兄们都积极搭乘各类交通工具纷纷赶来。我这住四环的,自然没理由不去。
那晚来人之多,完全超乎意料。毕业后从未谋面的友人们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其中有的我已叫不出名字,有的我压根就没记住过他的名字,而此时的他们潮水般在我周围来回穿梭,热闹非凡。吃什么已不重要,啤酒,成箱的啤酒很快成了空瓶。酒促小姐一口一个大哥甜甜地叫着,钥匙链、烟灰缸、雨伞等赠品一股脑地送给我们,乐得好似过年。大伙显然都被工作压抑坏了,讲着荤段子,彼此开着玩笑,全部露出胸膛,纵情喝酒。
喝至凌晨,酒力不支的以各种理由为借口陆续离开,剩下十余人转战钱柜另开一局。我推托无效,只好跟过去鬼哭狼嚎。回到家已是后半夜。冲完澡又吃了半个西瓜睡意全无,启动电脑,打算把刚才聚会时的照片上传“校内”,让那些因种种原因没到现场的哥们儿看后遗憾。一登录,有一条留言及一个好友申请均来自最近访客——那个叫莫塔的姑娘。单看她头像,漂亮,尤其双眼,极具异域风情。不过头像通常都太假,欺骗性极高,毫无参考价值。于是我不看她的信及留言,点开她页面直奔相册。
她的相册更让我怀疑头像的真实性。相册数量不少,她自个儿的照片不到五张。然而,仅这几张照片,每张点击率都将近一千,留言近百条,夸赞她的身材及长相,极尽所能地吸引她的注意。照片中的莫塔像是在拍杂志封面,又像在为某产品代言,风格迥异。相同的是都化了很精致的妆,穿得清凉。不过浓妆艳服遮藏不住她一脸的青春。看她资料,一九八七年生,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人。再一看,她竟然读我的母校,学西班牙语,大一,我的小师妹。
她留言说:知道我是谁吗?我可认识你啊。
我又回点她的页面,盯着她的头像仔细回想我是否认得她。也许真喝了不少,一支烟的时间我也没想起她是谁。随即回复:不好意思,我只知道你是个小美女,其他一概不知。
她很快回复:呜呜,这么快你就把人家忘了。
她这么一说我再次认真回想,但仍旧想不出我在哪儿认识过一新疆姑娘。我已经好久没出差,最西边也是几年前去的兰州,并且当时绝对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没可能认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新疆姑娘。读书期间更不可能,按她的年纪推算,我读大四那会儿,她还没高考。这一圈想完,我更加确定和她从不相识。再一想,没准又是哪个无聊的好友随便在网上找一小姑娘照片,恶作剧耍我,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正要给她回话,又收到她新留言:你不记得我算了,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哼哼(一戴墨镜,露大门牙,恶狠狠的表情)。
我坚信这是某人开的玩笑,我说:那就等我化成灰你再认我吧。
我开始上传照片不再理她。我专挑自己那些形象好、气质佳的照片上传。其他人照得怎样与我无关,我只在乎我那二百多女性友人心目中的帅哥形象。在此原则下,我挑了十多张,多是些还未开喝或没喝多的照片。
上传完毕后我又检查一遍,颇为满意,基本延续了我一贯保持的文青小资深沉忧郁风格。再一更新,那个叫莫塔的女孩在刚上传的两张照片下都留了同样的话:晕,你能把我照得再丑点吗?她说得我莫名其妙。再看照片,清一色大老爷们,觥筹交错,且个个我叫得出名来。
能麻烦受累知道您是照片中哪位吗?我逗她。
左下角,穿一身白色制服的就是本小姐我。
按照她的提示在照片的左下角还真有一女的——确切说只有侧脸。那应该是酒促小姐,看动作不是给桌上续酒,就是在撤空酒瓶,神情喜悦。
酒促小姐是你?
不是我是你呀。当时我正在给你们上酒呢,看你要拍照,我又是仰头又是微笑,没想到你还是给我拍成这丑样,你会不会拍照啊?呜呜,赶快删掉!这要是被蛋塔们看到,我的形象就全毁了。
什么塔?
蛋塔。春春的粉丝叫玉米,靓颖的粉丝叫凉粉,我莫塔的粉丝叫蛋塔(表情得意,V字手势)。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我心想。但还是怀疑她就是酒局上的酒促小姐。就算她是,那她又是怎么在茫茫“校内”找到我的?细细回想,刚才的酒促小姐不止一个,但我当时只顾着喝酒拍照,对酒促小姐完全没有印象。我试着从所有照片中找出有酒促小姐的画面以便确认。可惜除了个别几张中出现了酒促小姐的一只胳膊或一只脚外,再无其他。
你怎么还没删?莫塔催我。
我删除,用一张我唱歌被人抓拍的照片代替。
你真是那酒促?太巧了。
有什么巧的?在我莫塔身上只有注定,没有巧合。
难以置信,判若两人。
怎么就判若两人了?还不都怪你,丑化我。
我能说句实话吗?
说。
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
谁说我没化妆?今天我刻意化的淡妆。
那就是化淡妆比化浓妆更好看。
真的假的?
句句实话。你是看不到此刻我真诚的眼神。
呵呵,西服大叔说得没错,你可真够贫的。
西服大叔?
对呀。喏,左数第三个穿灰西服,正醉眼朦胧看镜头那位。
是色眼迷蒙正看你吧?我说,你们认识?
刚认识呀,和你一样,都是“上帝”。
他怎么你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刚在酒桌上他怎么勾搭你的?
是我勾引他吧?呵呵。他给我他的名片,说他们那儿缺实习生,待遇条件都比我这儿好,问我有没有兴趣。
你答应了?
是呀,为什么不呢?要不他怎么能再要一打酒。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对小姑娘他都这样说。听你师叔我一句劝,甭搭理他。缺实习生?他自个儿还是实习生呢。
师叔?太别扭了,还是叫你大叔吧。
他是不是先在你面前诋毁我们哥儿几个,又暗中吹嘘自己有多不平凡,多牛逼,然后就要你QQ、手机号,让你加他“校内”好友?
嘿嘿,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等着吧,接下来他就该发短信约你唱歌吃饭了。
他已经约我了,两小时前。
妹妹,听师叔一句劝,以后在外面打工,凡是遇见这类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抹摩丝的男人小心一些,防着点。像他们这类八成都有老婆了,有的连孩子都能打CS了。
哇塞,这么说我是熟男杀手?呼呼!
怎么感觉你还有些得意?
一点点,更多是骄傲。那大叔,我杀到你没有?
我能说不吗?
不许说不。莫塔貌似激动打了一长串叹号。就算我现在没杀到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末了的表情是一把刀子,一朵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