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我背着书包独自走在老街上。母亲在身后说:“早些回来!”
我嗯着。
我一边走一边思索些关于夏叔叔的事,这事已经装我心里很久了,难道她真不知道我已经偷窥到了?她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呢?
小镇昨晚刚下过雨,青石路湿漉漉的,地面还积着一小洼水。妇女们出门了,她们站在自家门口洗脸、刷牙、梳头。卖臭豆腐的,卖糯米糕的,弹棉花铺的,他们都陆陆续续地开了门,摆设产品,打扫店面,准备迎接今天的生意。
“小西施,是不是又被老西施揍啦?”夏茜在身后幸灾乐祸地问。我不说话,低头走路。夏茜是我的同学,也是夏叔叔的女儿。
夏茜走上来,拍拍我后脑勺:“小西施,还穿白网鞋呀?我们都穿波鞋呢?”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学校走。
“老西施不给你买呀?老西施最近又勾引谁啦?叫那男人给你买一双!”她不肯放过我,紧跟在我身后,狠狠地挖苦我。
我照旧不理她。
夏茜大步走上来,身子堵在我跟前。我朝左边走,她就挪到左边;我朝右边走,她又挪到右边。她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给我站住!”
我站着不动,与她对峙。
她背着新书包,脚下穿了双很新的白色波鞋。
“说,你妈最近勾引谁了?”她恶狠狠地说。
我不说话。
她瞪圆了眼睛,说:“跪下!”
我照旧不招惹她。
“你给我跪下!”她呵斥道。
我不跪,我继续站着,她肥胖的身子挡在我跟前,步子根本就挪不了。
“说,你妈勾引谁了?”她又一遍呵斥,比刚才的声音更大。
我狠狠地瞪着她,说:“勾引你爸了!”
夏茜一耳光我脸上,恐吓道:“你再说一遍,勾引谁啦?”
我被她的样子吓住了,不敢重复说。
她再一耳光落在我脸上:“说,说勾引谁了!”
“勾引你爸了!”我很气恼地回答她。
她又一耳光打我脸上,比先前的那一耳光狠多了。我连着两耳光给她回去,说:“勾引你爸了!勾引你爸了!”
我俩在街口子上狠狠地干了一仗,我扯着她的辫子抓着她的脑袋往墙上撞。她狠狠地抓我脸,“小娼妇!野种!窑子!”一边抓我一边骂!
“你妈那个×!你当老子是病猫!”我用脚狠狠地踢她肚子,她被我紧紧地按在墙上动不了,见占了下风,就破口尖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这时夏叔叔闻声赶过来,我一分神,夏茜就趁我松手那会儿跑掉了。
此时才发现,我的一只鞋子掉在地上了,大概是刚才踢夏茜的时候掉的。夏叔叔把鞋子捡起来,要我穿上,要领我去上学。面对他的“好心”,我狠狠地瞪他,一下子哭起来:“谁要你送!谁要你送!谁要你送!”
说完,我拎着一只鞋子,抹着眼泪转身一高一低地跑了。
夏茜是我的仇人,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她足足欺负了我十二年。没办法,我读小学、念初中、上高中,都在那个镇周围,搬来搬去的,始终搬不出偏岩镇。
夏茜的长相并不如她名字那样秀气,她也不是那种可爱听话的女孩,她长得又胖又结实,体形活像她妈妈,脸上圆嘟嘟的,眼睛里总是藏着恶意。
我恨她,她总是想着法子欺负我。
她经常坐在我后面,拿一本书狠狠地砸我脑袋,我转过来瞪她,她又埋头装作什么事没有一样,很认真地写着作业。我把头转回去,她趁我看不见,继续拿书砸我脑袋,我又转身咬着牙瞪她,她又立马埋头脸上发笑地在课桌上写写画画。这样反复来了好几次,她再次砸我头,我眼泪涌出来了,我不转身瞪她了。她见我没恼怒,继续砸,继续砸,继续砸!然后在后面哈哈大笑:“傻子!傻子!脑痴哟!”
我被气得趴在桌上哭。
有一次,我穿上母亲给我织的新毛衣,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教室里嚷嚷,说:“今天小西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是有目的的哟!”
“什么目的,什么目的?”同学们齐声围着她问。
“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亲爱的陈俊,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小西施喜欢陈俊,她穿这衣服是故意给陈俊看的!”夏茜说。
不知道夏茜哪来的证据,又是什么时候伪造的证据,她拿着那张她自己写的情书满教室宣扬诵读,她越读越深情,一副极其夸张的表情,同学们笑得前俯后仰。
她坐在课桌上,很兴奋地念着那封“情书”。同学们笑得越欢,她的语言就越讽刺。我想扑上去打她,但我又不能打她。因为上次我俩打架,她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她对我母亲说了通颠倒黑白的话,她说:“你们家小西施打我,我没招惹她,她平白无故地打我,要不是我爸及时赶来,我早被她打死了!西施阿姨,你要不信,你问我爸爸去!”母亲听了,生气得要命,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拉楼上痛打一顿,她一边打一边教训着:“我拿钱给你读书,你在学校干什么?好的不学,学打架!还骂脏话!啥老子,你这个老子有多大……”
有时候,夏茜放学回家,故意在我家门口转来转去不走,她喜欢看我给客人端茶端水的样子,每次我在店里忙活,她就扶着我家的门低声唤:“喂!小西施,出来玩啊,出来玩啊。”我乜她一眼,继续帮母亲干活。
有时母亲看见她,就随口问她:“夏茜,遥遥最近在学校挨老师骂没?”
夏茜说:“挨了,她上课找男同学讲话,被老师罚站呢。”
于是,接下来,我又会被母亲拉到楼上痛打一顿。
她时常告我的恶状,并且好多都是无中生有,她就是故意害我的,我若是没被挨揍,她就不痛快。我若是在楼上呼喊救命,她就会很高兴,嘴角轻轻一扬,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她三天两头在我家门口转,有时候母亲看见她,还没问她,她就上来主动说:“西施阿姨,小西施她在背后骂你,说你是恶鸡婆,还说你是寡妇!阿姨,寡妇是什么意思呀?”“西施阿姨,小西施把期中考试的卷子藏起来了。”“西施阿姨,小西施今天和男同学打架了!”……
夏茜天生就属于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她会找出很多导火线,如果有十个状,至少九个都是假的。我扫视一眼夏茜,再看看母亲,母亲脸上已经有怒火了,她不肯听我的解释,啥话不说就把我往楼上拖,而我只能百口莫辩地接受挨打。每次我被母亲拖着上楼,回头看她,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卑鄙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