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夏茜,她恶毒。我更恨母亲,恨她对夏茜的信任而置我于不顾。自从夏茜在我身边出现,我就变得那么不幸。夏茜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让我同母亲的关系,日愈恶劣。
明明期中考试卷子没发下来,她偏要跟我母亲说发下来了,母亲说我不诚实。明明我没去游戏室打游戏,她偏要跟我母亲说我去了,还说她亲眼看见的,母亲说我狡辩。不仅这样,夏茜还时常给我制造些灾难,她趁我不在教室,就把我的书本撕了;趁我不在教室,就把其他同学的书本放我书包里,栽赃我是小偷。她的那些“制造”让我害怕,老师对我失望,母亲被多次请到校长办公室接受“教育”。
夏茜时常把一些矛盾搬到我和母亲中间,母亲似乎越来越讨厌我,她时常骂我:“我上辈子欠你吗?生了这么个孬种!你整天要在学校里惹多少祸事?”因为夏茜,因为那些恶意的小报告,母亲彻底地厌恶我。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个坏孩子,她也越来越不讲情理。由此,她对我的要求越来越多,严格得让人窒息。例如我考试语文没考上98分,数学没考上100分,她会狠狠地打我。例如做作业,有一个红色的叉,母亲就打我手心,她拿鸡毛掸子打,说打不疼不长记性。若是我错题多了,她就问我:“为什么那么多叉?”
我说:“粗心了。”
“为啥要粗心?”她问。
“不知道。”我说。
“为啥不知道!”她问。
“不知道!”我说。
“你知道啥?你光知道吃,光知道玩,我交你的学费容易吗……”她说着就火气上来了,给我一阵乱抽。
那年学校新开了课程——英语课,一周一节课。回到家,她问我:“学得怎样?”
我说:“嗯。”
“嗯啥?”
“学会了。”
“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
“是不是百分之百都学会了?”
面对她的咄咄逼问,我委屈得没法,眼里噙满了泪水。
“好!那下次考不上一百,你自己找棍子去。”她冷笑着说。
面对她的冷笑,我感到恐惧,我又想起那晚的事。
第二天,我上完课回来,她一边在厨房做菜,一边问老话题:“学得怎样?”
“嗯。”
“嗯啥?”
“学会了。”
“百分之百都学会了?”她问。
我迟疑了些,说:“有些没学会。”
“那为什么不问老师?”她问。
我回答不出来。她锅里的菜也不管了,楼下的客人也不招待了,又把我拖到楼上,拿棍子打我。多年后,当我学会很多词语之后,我才明白这个叫“蛮不讲理”。
在家被打,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她打我,不肯等候我的回答,就直接上来抽我了。有时候母亲打我,打着打着,她自己倒哭了。她一边举着鞭子抽我,一边很气愤地哭:“我为了啥?我为了啥?老娘给你学费,你这样对我!我为了啥?”
看着她哭得莫名其妙,我也哭。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她容不下我的丁点错误,她听不得我的丁点解释,很多事情,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与她的矛盾,在鞭子、恶状中日益积累,只要有夏茜在,就没完没了。
这天,太阳又出来了,母亲坐在门槛上理菜。她坐在我的左边,我怯生生地在她右边坐下了。
她说:“华蓥山的水好呢,好多人挑回来煮饭,都说这样米饭香。”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又瞅瞅她,感觉她是另一个人,不是我的母亲,倒像是我的姐姐。
“可惜我挑不动,家里没个男人。”她继续说。
我看看她,她还是那么漂亮,坐在阳光下还有几分雅静,可惜这个漂亮的女人只有在阳光好的时候,才稍微正常一点。
“我发现你最近咋不说话了,你是不是自闭了?改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她一边理菜一边说。
我说:“我没病!”
“那你咋不说话,闷着干啥?”她说。
我回答不上,也便不说了,继续埋头自己做事。理菜的时候,她还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了些,像耳边风一吹就哗啦啦地过去了,我还想着那事,想那晚的事,那事在我心里噎着,噎得我说不出话来。
“你看人家夏茜多好,对人又有礼貌,阿姨前阿姨后的,街上谁不夸她。你吧,憋死个人也不说话……”母亲继续在耳边念叨。
“夏茜那孩子,身体也长得好,哪像你,怎么吃都不长肉,老街上的人说我虐待你,没拿给你吃,我怎么没拿给你吃,你要吃啥,我没给你买过吗?家里的水果断过没?你自己说……以后我老了,你也这样对我吧,也拿给我吃吧,我保证感谢你。”
“你老是动不动就生病,上辈子我欠你,这辈子我还你,你啥时候能像夏茜那样,蹦蹦跳跳,活泼些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