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四天了,母亲像膏药一般贴上了海青,甩也甩不掉。海青要去上班,母亲死死抓着海青的手,不让她走,母亲的手如老树皮般粗糙,海青几乎是一瞬间被母亲的手感动了,人和人不同,手和手也是多么的不同呀,舅妈的手柔软细滑,那双手没有操持过家务,全由保姆代劳,而母亲的手,是要刨地种地的,抓化肥拔草,还要喂猪耕田的。海青与母亲很久没有过肢体相碰了,即使接触了,也不是温柔的。
海青说,妈,感情的事你不懂,我起码得接触一段时间才能定吧?现在是什么社会了,难不成像你们那个年代一样,要父母包办?如果你再逼我,我就死,行不行?母亲面无表情地说,你必须愿意严岩,人我见了,要个儿有个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凭有文凭,要工作有工作,要家庭有家庭,你还想什么?别以为跟着你舅舅过了几天城里的日子,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你死不死和我无关,你如果不愿意,我自有我的法!一句话吼出来,是掷地有声的,海青是知道母亲的,母亲的确是个有“法”的人。
即便是母亲对海青那样,海青对母亲也是仁至义尽的,弟弟上高中的时候,海青正好中专毕业上班了,她积极主动地把弟弟上学的担子接了过来,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她便会把钱分成两份,一份自己买些洗漱用品,另一大部分的工资会小心地存起来,给弟弟交付学费、生活费。她还会每个月抽出一天的时间去小城南边的义乌市场,不厌其烦地货比三家买些奶和小点心、巧克力等等,她是连一盒奶也舍不得喝的,全部送到弟弟的宿舍,给弟弟滋补身体。弟弟一年四季的衣服,陆海青包了,从内裤到袜子,从羽绒袄到毛衣,哪一样不是姐姐操心为弟弟置办?作为姐姐,她做的这些,真真是顶天了。海青穿的是什么?不过是岗山街商店的一些廉价衣服,她从来不会乱花钱的,一个季节就那么两三套衣服,来回倒着穿。一件打完折三百元的波司登羽绒服,她去试了N次,都舍不得买,势利的服务员给了她不少白眼。而对弟弟,她是出手大方的,一件李宁牌的运动服要四百元钱,海青连眼都没眨,相反她还有种很爽的感觉,她是把弟弟当成孩子养的。弟弟高中加上大专六年,可不是一天半会儿,一天天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些说白了,不都是为了母亲吗?
海青对严岩其实是有好感的,第一眼看到严岩,她就感觉蛮舒服的,这同以往见过的对象感觉是不同的,只不过,被母亲逼着立刻就要表态同意,她是不甘心的。母亲把陈年老账翻出来,嘴角说得涌起了白沫,海青厌恶极了。母亲想必是胃不好,牙又懒得刷,嘴里便发出一阵阵恶臭,要是舅妈这样早就中医西医地看上了,女人嘛,得吐气如兰的,怎能与臭字相连呢?而母亲分明是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厌恶的。海青几乎是崩溃了,她火一样爆发起来,奋力挣开母亲的双手,她感觉自己的手在抽出的瞬间有种被利器划伤的感觉,她逃走了。
母亲的办法说用就用上了,她竟然找到了严岩的单位,找到了严岩。严岩有些莫名其妙,他对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陌生的,他快速地搜索,企图找到自己与眼前这个农妇的联系,但是,没有,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他一拍脑门,是不是自己与信访办的闫丁主任同姓,一定又是个上访的农民。他说,大姨,您是来上访的吧?信访办在东楼二0一。他说着,还为张红燕热情地指明了方向。
张红燕说,我是陆海青的妈。我来是想和你说,海青同意和你处对象,我是她妈,我也同意。
严岩有些惊愕,他脑海里迅速地闪现出那天相亲的场面,海青的形象鲜活起来,海青个子很高,长得蛮漂亮的。只是相亲过后,母亲说了,模样长得是挺周正,个子也足有一米七,单位也是不错的。母亲又说,不过你看海青抬头挺胸的,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不是都说“抬头女,低头汉,黄眉脸,不好缠”嘛,不过是你选媳妇,是你要和媳妇过一辈子的,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我这个当娘的,绝对尊重孩子的意见。
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单位正在抓先进性教育,作为办公室副主任,他忙得不亦乐乎,也没把这个事情放上正式日程。他笑嘻嘻地说,噢,大姨,真不好意思,我这几天单位事情比较多,没来得及约海青呢,您老先去会议室坐会儿,我忙完这个材料,就约海青,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好不好?
海青接到严岩的电话,手有些发抖,五天了,严岩都没有联系过海青的。
严岩说,是海青吧?我是严岩,是这样的,你母亲现在在我这里。我想问你一下,今天晚上有空吗?等我忙完这个材料,我打个车去你单位门口接你,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海青头都蒙了,母亲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