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报社大楼以后,在开始飘雪的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片片雪花落在地上,被川流不息的车辆碾压得没有踪影,路两旁的法桐树光秃了叶子,只剩下细瘦的枝桠伸展向灰蒙蒙的天,好像极力要抓住什么似的。我伸手朝头顶上抓了一把,天空是空的,能抓住什么呢?
我经过街道两旁的时装店,旅馆,酒店,超市,广场,然后我转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街。省城里的高楼大厦后面有着这样数不清的小街。拥挤的小楼房,嘈杂的街面,骑着自行车叫喊收破烂的小商贩,浓妆艳抹的异乡女子,门面暧昧的理发店,阴暗遮蔽的网吧。这是城市的背后,隐藏着狰狞的真实面目,住着数不清的像我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我们的理想就在这狭隘的空间里滋生和破灭,我的意志在这里挣扎和消磨。我所住的地方就在这条街道的最深处,一间仅能放下我身体的阁楼。
我在阁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瓶廉价的白酒,外加一包花生米和一袋豆腐干。我拿着这些价值十块钱的食物进了我的阁楼。我关上门,靠着门板喝掉了半瓶白酒,花生米有些潮,硌得我的牙齿生疼,晕乎乎的感觉窜遍了全身,我很久没有这么大醉了。大学毕业以后,我来到这家报社,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白酒了。我躺在床上,刚闭上眼,枕头旁的手机就响了。我看出是老家地区的号码。我摁下接听键,我爹带着寒气的大嗓门钻入我的耳朵里。
“你抓紧回来一趟吧,出事了。”
“爹,出什么事啦?你有话直说啊!”
“天塌下来啦!你先回来再说吧!”
我爹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着急上火,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家的货车会被我爹弄丢了。那是一辆承载着我们全家生活希望的货车,哒哒的马达声是我爹活下去的动力。如果我爹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我会连夜赶回老家。
放下电话后,因为酒精的麻痹,我进入了昏昏沉沉的梦乡。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醒过来。窗外还在飘着雪花,目力所及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大雪粉饰了这个城市的真实面目,让我的情绪更加低落起来,加重了我回家的恐惧情绪。那几天,我凭着报社发给我最后一个月的薪水,去阁楼下买了一大包方便面,吃完就睡,睡醒了再吃。一个星期以后。我发现衣兜里还剩下回家的路费,我才收拾衣物,坐上了通往老家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