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韶华告诉他,自己刚从织香堂同老材回家,老材说远远见到孙玉堂在路上走,两人便下了车跟上来,结果发现孙玉堂在跟着两位姑娘,就没先出声打扰,直到两们姑娘离开了,才走近些。
“哥,你觉得那杜家小姐是真心愿意嫁入孙家吗?”孙玉堂边走边问。
“你是哪里看出她不愿意了?我看她挺乐意的,和大哥也相敬如宾。”楼韶华回应。
“父母之命,又是对着两家生意都好的联姻,她当然不会明摆着不愿意了。但是要说乐意嘛,我看未必,相敬如宾这码子事儿,我是觉得是相敬如冰吧。”孙玉堂连撇着嘴摇头,边拉长了声线。
“你的意思是,杜家会毁婚?”
孙玉堂拖长了声音,没有否认,最后勾着楼韶华的肩膀一紧,笑着反问起了他的意见,道:“哥你怎么看?你觉得他两能顺利成婚吗?”
“杜家不会毁婚,毕竟杜家还指望着父亲帮他们在海城这边打开市场呢,要知道现在北边的生意做不了,他们不会再冒险断了南边的路。”
“也是,那看来这婚是必须得结了,可惜,可惜了杜家小姐呀。”孙玉堂又是一串感叹,直到被楼韶华的笑声打断。
“哥你又笑什么。”
“我是笑你,这么关心大哥与杜家小姐的婚事,好像巴望着他们能毁婚,难不成你对人家有意思?”
“自然不是,那杜家小姐人生得美,端装大气,又优雅得体,的确是很好。但是我呢,还是喜欢泼辣点的,有些个性的,我倒是觉得那杜家小姐与二哥你相配得很。”
“这些玩笑就莫要开了,小心让人听到传到大哥那里,又要生事了。”楼韶华拍动孙玉堂的肩示意,两人就会意了,将此话题搁浅不再提及,换了话题聊起绿姨入门宴的事。
与此同时,杜寒绡在一间两进两出的宅子里走动着,前面两人一个是屋主,一个是介绍人,介绍人卖力地推销着这所宅子,先从风水,再从朝向,采光夸了一通,好像一切天上有,地下无,错过这个宅子即是错过了一个大宝藏一般。
杜寒绡听得有些头痛,就让他们跟茉莉一起走一圈查看,她自己信步在院子里逛逛,表面好像对这宅子并不是太中意,其实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这宅子在城中央主街旁边的一条街上,出行方便,又与孙公馆隔得不太远的距离,加上这个院子内的绿植打理得不错,还有一片花莆,她自进门后就看中了,想着不论对方开什么价格,她都会盘下来。
逛到后院,在围墙下杜寒绡看到了一些爬到墙上的爬山虎,那藤蔓已经一路爬上了靠近墙头的位置,好像要伸出外面去了,下面有只小黑猫蹭在那里,从它的毛色与品种来看,这猫绝对不是野猫,应该是哪家人家养着的宠物自己跑了出来,翻进了这所院子。
茉莉过来与杜寒绡交谈,告诉她已经与那屋主商量好了价格,杀了些价钱下来,杜寒绡听了价格,比自己预期要低一些,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就让茉莉去付了订金,然后这几日将契约办好,就从孙公馆里搬出过来。
茉莉应下来,之后也看到了墙下的小猫,询问杜寒绡的意思,杜寒绡让她办好与屋主的约定后将小猫带回去先,打理洗梳干净,准备一些食物给它,待他的主人来找就是。否则,让这只小猫独自待在这所人宅子里,指不定生了病,或是饿坏了。
杜寒绡带着茉莉回到孙公馆时绿姨已经睡下了,茉莉带着小猫去收拾打理,杜寒绡就接过了佣人送上来的清水饮用一些,之后又觉得想自己亲自去看看那小猫,就去了后面佣人平时所待着的后院,那里一侧是公馆的厨房,一侧是佣人的居所和起居处。
进了院门,里面并没有看到茉莉,四周一片安静,显然大多数佣人都已经休息下了。
意外的是,倒是见到一个穿着与自己同样月白色衣物的清瘦背影,旗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很好,头发轻轻地挽着,除了一只银簪,没有任何其他首饰。
她坐在一处凳子上,正在等候着炉上的一方小药煲,空气中依稀可以闻到药材的气味,显然她是在煎药。
杜寒绡也没有先出声,那个女子就起身回头了,看到杜寒绡后先是一愣,之后大方得体地微笑。道:“想必您就是杜家小姐了吧,可真是个美人儿。”
“孙小姐过奖了。”杜寒绡也微笑,走上前去微微行礼。
从她身上的服装来看,她不是这里的下人,也没听闻这府里有姨太太或是少奶奶,所以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她是孙家的小姐,孙情。
孙情也微微行礼,之后像是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杜寒绡,道:“总听绿姨夸您,今日见了,果然不虚。小姐来公馆时,我正赶上身子不利爽,没有好好迎接,失礼了。”
“小心客气了,本就是我叨扰了贵府,小姐身体重要,哪里还敢让你这样客气。”
杜寒绡客套地与之交谈,看向她身后的药罐,询问她为什么不让下人做这些,她作为孙家的大小姐,完全不必来这下人所在的后院。
“是我忘记了按时吃药,热一下就好,不必大强旗鼓的把人叫醒。”
说话之间,药沸了,孙情转身拿了抹布将那药罐自炉上拿下来,再取了碗斟倒出来,一切行云流水,半点不漏,好像对这种事情做起来非常得心应手,与她这个孙家小姐的身份有些不符合。
似乎是察觉到了杜寒绡对自己会做这些杂事的意外目光,孙情笑了笑,道:“早些年我在外面住过几年,有些事情是要自己打理的。”
杜寒绡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这样的去窥探打量一个人是不合时宜的,侧过目光之余去取了柜子里的蜂蜜出来放到桌上,提醒她若是需要,自己可以帮她冲些蜂蜜水。
“不敢劳烦客人,我自己来吧。”孙情微笑着接过罐子。
说话间,有脚步声靠近,杜寒绡以为是茉莉回来了,但是回头之后看到廊下走过来的却不是茉莉,而是个男子手里拿着件东西,人未至前来,倒是先出了声。
“我让人在北边采办了一些深山野蜂蜜,你试试味道……”那人话至一半,才发现有杜寒绡的存在,脸上肆意的笑意退去,之后换上客气的微笑,拿着东西的手也垂下去。
“原来杜小姐也在,是我唐突失礼了。”孙传业下阶来,微微颔首招呼。
“大少爷见外了,我与大小姐也是巧遇在此。”杜寒绡微微颔首微笑回应。
孙传业随后向两人相互介绍对方的身份,尽管两人已经在此之前都知道了对方是谁,孙情接过孙传业拿来的蜂蜜盒子,客气而疏远地道了谢。
“大哥好福气了,能娶得到杜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儿,大婚的时候一定风光得很。”
“借二妹吉言了。”孙传业客气微笑。
“今日遇到杜小姐很高兴,只是我身子不争气,吃了药就有些倦怠,改明日再约小姐一起喝茶小坐。”
“小姐不要客气,请休息吧。”
孙情点点头,之后望向孙传业,也客气地行了下礼,转身翩然离去。
孙情走后,孙传业提出送杜寒绡回屋,毕竟这后院是下人待的地方,她不合适长久待在这里。杜寒绡也没异议,顺从地应下,随着孙传业引路回了自己所在的客房,然后客气地道了晚安后关上门。
在椅上坐下,杜寒绡想了想方才在后院的一切有点出神,茉莉敲门进来,把收拾干净的小猫递给杜寒绡,说自己方才去后院没见到合适给小猫洗澡的地方,便回了她的居所去处理,还说自己在带着小猫出来时见到了孙情,感叹孙情生得美。
“从前是听说孙家有个小姐,但没料到这样标志,就是看起来病秧秧的,要是再丰腴些,肯定会是名动全城的大美人儿。”茉莉一边逗着小猫一边感叹。
“我看这孙家小姐与府里其他人倒不太相似。”杜寒绡也去伸手逗逗小猫。
“我打听了,这孙小姐并不是孙家的太太亲生的,是绿姨早些年在渔村收养的孤女,领进来认了义女,之后就落在这边。因为当时府里已经有了三位少爷,她论年纪比孙传业要小些,比楼韶华和孙玉堂要大些,又不能让两位少爷都改排名,便和楼韶华一样在府里排行第二,称二小姐。”
言至此处,茉莉站起身来,朝杜寒绡凑近了些,护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我还打听到,原来这大少爷早些年曾爱慕过一个女子,甚至还向老爷提过要将她收为大少奶奶的,后来还一度离家出走,不过后来隔了一阵儿大少爷就回府来了,一切不了了之。”
“你倒是机灵得很,才见着人家一面,就将别人的底细打听清楚了。”杜寒绡瞥了茉莉一眼。
茉莉笑了笑,抚摸着小猫道:“我这不是为小姐您好吗,您要嫁给孙家大少爷了,真要是有情敌,不也得提防点才好。”
“你可真是为我操碎了心,去把床铺了吧,我累了。”
“是。”茉莉应下话,去将床上的被褥打理起来,杜寒绡坐在那,怀抱着小猫一边轻轻抚摸一边若有所思。
这个富丽堂皇的孙公馆,看起来平静和睦,但就这些日子住下来的感觉来看,好像这一家人之间各有种的症结,耐人寻味得很。
翌日,杜寒绡与茉莉去码头,杜家的船修整好后要返回云南,迷离将两封信交给领事者,一封是给杜家老爷杜绅和的,一封是给杜家二少爷杜南来的,还有两只匣子,小的一里面放着从商行买来的些进口香水和两一把香扇那是给杜家大小姐杜西风的,另一只大的面装着些这几天杜寒绡亲自去商行采办来的布料丝绸,嘱咐也交给杜西风,托她转交。至于转交给谁,茉莉没有交待,似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杜西风在收到东西会就会明白。
杜家的船离港后,茉莉边随着杜寒绡回走边道:“七爷收到那些丝绸应该会很高兴吧,那可是云南买不到的好料子。”
“料子是好,不过他也不见得稀罕,这放在他眼里,早些年也就是做垫子的边角料了。指不准,回头还要来封信埋汰我的眼光不好。”杜寒绡似笑非笑。
“七爷脾气就是不好,也就小姐你还总顾着她。”
“他脾气不好是真,对我好也是真。当年若不是他把我从流亡的难民堆里救出来带去云南被杜家收养,现在哪还有我。”
“那倒也是,七爷脾气是差了些,但对小姐还是照抚得很。”
茉莉随着杜寒绡在码头上走动着,杜寒绡就这码头的面积与布置于心中盘算,这要是放在云南,这样大的码头建起来就得要多少年,每日的出货量也是可观的。
孙家的司机询问是否要去孙传业旁边的办公室去看看,那里是孙家在码头上的驻点,孙传业今日就在那里视察这个月的帐目。听司机这样问,杜寒绡就知道,这大概是孙传业之前有交待过的,孙传业是想向她展示一下孙家在海城码头的实力。
杜寒绡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同意了,由司机开着车穿过人来人往的码头,朝内岸的街上去,绕过一个街道口后停在了一栋楼下,那守在门口的安保认出了孙家的车,立即殷切地上来开门。
司机介绍了杜寒绡的身份,说明现在要上去找孙传业,那保安就显得有些局促,说孙传业估计现在不方便,那司机便不悦了,挥着手挡开保安。
”行了行了,也不看看是谁来访,还打这套官腔。”
那司机之后领着两人进楼,上了三楼便是孙传业的办公室,但是一走进大厅就看地到了乌泱泱的一片人,穿粗布衣料,男女老少都有,站在大厅里人声躁动,面对着最里部一间办公室,从办公室的玻璃窗户朝里看,可以见到孙传业在与几个人交谈,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
看到此类情形,那司机就立即明白了楼下保安说不是时候并非打官腔了,赶紧调转了话峰,询问杜寒绡有没有意向去街上逛逛,现在不要待在这种人杂口多的地方。
“好,那就回城里吧。”杜寒绡最后扫过一眼大厅,转身随着下楼。
离开时,茉莉笑着问门口的那个保安楼上怎么回事,那保安立即笑着搭了话。
“还不是那帮茶农,拿了钱还不散,非还要商行里的人,消停了三天,今个儿又来了。”
“拿了钱?”茉莉反问。
“原价收了他们的烂茶,但非还要把之前处理事情的人交给他们处置,这不是胡闹么。”
杜寒绡边听着边坐进车内,茉莉也不再多问,迅速上了车,由司机开车载着两人回城,之后杜寒绡让司机先回码头,兴许孙传业晚些时候会要用车,她与茉莉自己在街上闲逛一阵儿,买几件用品后就回了孙公馆。
那司机也是个会寻思的人,知道这时候守着孙传业更有价值,万一孙传业要用车的时候自己不在,可就容易生事,也不多推辞,作别后开车离去。
杜寒绡让茉莉去办宅子置办的事,自己叫了黄包车坐上回公馆,并提醒茉莉不要与那屋主在价格上多计较,对方守好口风一切低调行事,快些办完契约把这件事情了结,也好早些从孙公馆搬出来。
黄包车在在街上行走向前,忽的就听到似有人在叫自己,她伸出头来看,便见到孙玉堂站在路边冲自己在挥手,手里还握着束鲜花,之后黄包车停下,孙玉堂就一脸笑容地大步走了过来。
“正愁着要找个参谋,这天上就掉了一个下来,可巧了,杜小姐帮我个忙吧。”孙玉堂在黄包车下面一脸笑意地询问。
他眉眼生得好,又因为习武而有颇有几分英气,眸子明亮有神,笑起来更是好看,被他发出邀请帮忙,应该是所有女孩子都不会拒绝的。杜寒绡心想着反正无事,而且这个孙家三少爷自己结交一下也不是坏事,便点点头应下。
付了黄包车的钱在落地站定,孙玉堂就把手上的花扬了起来,讲明自己的来意。
“我要给绿姨筹办的喜宴装饰些花色,便约了这家店来挑花样,可是我是个大男人,真是不精通于这些,花倒是看了不少,眼都要花了,也没相中哪一个合适。”
“三少爷是要我帮着挑吗?”
“是的是的,杜小姐是南边有名的香主,对花应该比我了解的多了,而且你们女儿家心思细,也能帮我参谋参谋绿姨的喜好。”孙玉党说着,就将手里那束鲜花直接塞到了杜寒绡面前。
“您现在就是我的救星呀,可别拒绝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