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记忆力是否有偏差,表达能力是否好到可以交流,判断力是否准确,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他缓慢地摆起画架,仔细整理着画笔和素材,不时望向门外。
居然是顾世!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张弛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木然地说:“我又没有你的电话。”
顾世的脸白里透红,鼻尖上还有晶莹的汗珠,跑完步以后,她的皮肤看上去更加有光泽了,整个人也显得更有热度。张弛真想上去把她搂在怀里。
“谁说我的电话了?我是说你的,顾志昌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不接?”
“我?哦,我刚才没注意。”
“得了。来,用我的吧,省得他来回拨,人家老同志也不容易。”顾世说着就递过来一个透明手机壳的苹果7 Plus。
张弛这才明白,原来顾世真的像传言里说的那样,在工作时间里和父亲界限分明。但看得出,父女俩的感情超好,有点像兄妹。
“小张啊,认真工作呢吧?打扰你了。”顾志昌的声音在电话里也是这么和蔼可亲,慢条斯理。
“顾师傅,你找我什么事?直说吧。”刚说完这句话,他用余光看到顾世双手叉腰,对着额头上的刘海狂吐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太热。
“是这样的,小张,要辛苦你到B市出差一趟。那里有个我们这边案件的串并案件,线索不多,离悬案不远了,上头公安部指示必须短期内破案。我们这里打算派出的破案警力就是你,去专门负责犯罪模拟画像。”
“我一个人去?”
“别担心,晚点儿我会叫陈庭和你会合一起去。具体情况到了那边会有同事和你们解释。”
“大致什么案件?”
“是一起泄密案件,对象盗窃国家机密,具体情况也不方便电话里多说。你们快去快回吧,记住,尽力而为。”
张弛挂断电话,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交还到顾世手里,尽量不碰到她的手,然后转身走开。
顾世叫住他:“哎,你去哪里?”
“顾师傅不是叫我出差嘛,我回去整理行李去。”
“这就走了,你和你们领导请过假吗?”
“顾师傅每次做事都会给我们领导打招呼的,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顾世擦着汗,只是摇头:“顾志昌是我们的头儿,你的头儿是政治处的。你的编制还在政治处,就这样不打招呼走了,你们领导会不会觉得你眼里没有他们,不尊重他们呢?”
张弛一向最烦这套机关礼节,但也没想到顾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提醒自己,还是感激地冲她笑笑。张弛却并不打算这样层层通报,心想:顶多吃个通报又怎样?
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部委领导高度重视的案件,他揣摩着这次见到的证人会是什么样,信息是否齐全,画像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南辕北辙。
张弛明白,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如果说之前的两个案子有运气的成分,是一次赛跑前的热身运动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真枪实弹的演练。他去了B市,代表的就是A市公安的水准。
张弛想到了那张每条皱纹里都含着慈祥笑容的脸,即使他个人无所谓荣誉奖惩,他也不想辜负站在他背后默默欣赏他、支持他的顾志昌。
早晨七点半,A市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人流涌动,熙熙攘攘。有的旅客因为航班延误或取消,横躺在座椅上睡觉,不少人拖着行李箱在排队买早饭,连机场的星巴克里都没有一个空位。有人因为检票时间过了,拉着行李箱在大厅里飞奔,有人在服务台心急火燎地重开登机牌,工作人员只是慢条斯理地打着电话,淡定地讨论着职责归属问题。张弛对这些旅客毫不同情,甚至有点厌恶地朝他们看了看。没有时间观念真是个要命的毛病,不仅弄得自己狼狈,还可能误了大事。
广播台正在反复播报着张弛的航班号,催促登机。他站在已经只剩工作人员的登机口,脚边站着一个十七寸的商务旅行箱,不时看向手机。一向准时的陈庭此时却杳无踪迹,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张弛本想打电话向顾志昌问个究竟,脑海里冷不丁却浮现出顾世昂着头质问自己的脸,秀丽、冷酷。他犹豫了两三秒,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陈庭在警校里就是中队长,教官们要组织什么活动,联系什么场地,有什么突发情况,基本只要交给他,都能放心地撒手不管。如今,不管什么状况,作为学弟,他能做的只是不去打小报告,其他问题就让陈庭自己解决吧。
一上飞机,四点多就起了床的张弛关掉手机,靠在座椅上,仰头闭眼。前两周,单位组织了体检,抽了三四管血。张弛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倒是觉得身体的疲乏来得比平时容易得多。飞机的马达还没开始轰鸣,他就进入了睡梦中……到达目的地,快走出机场时,他又变得神采奕奕了。这时候电话终于响了。
陈庭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你已经到了吧?等在出口不要离开,B市警局已经派人去接你了,会举牌子的。”
“师兄,你错过航班了?”
陈庭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还有叫喊声、哭泣声,他的语速也比平时快:“我这里有点重要的事情,临时走不开,这次出差看来只能辛苦你了。有什么问题你再给我打电话。”
张弛都还没来得及问B市警局联络人的联系方式,陈庭就匆匆挂断了电话。他只知道这次是和B市公安局联合办案,第一次开会的约定地点是市局刑侦大楼三楼会议室,时间是下午两点。案子是什么样的,谁负责,对方是否知道他的名字,还有几方共同参与办案,他一概不知。
张弛没想到第一次公务出差就这么“随意”,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戴上耳机听着Maroon 5的歌,踩着鼓点,脚步轻快地朝接机人群走去,仔细地在接机牌里寻找自己的名字。
手写或打印的大大小小的接机牌上并没有他的名字,其中倒是有一块看似能对上号,但是上面写的是“A市公安局刑侦专家”,自己只是入门级,甚至只是个连侦查员都谈不上的编外人员,哪里能搭上边。等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张弛没看到接他的人,就打车直奔目的地。
举着接机牌的市局小民警左等右等见对方不来,联系A市的电话暂时也打不通,只能先撤回局里。专案组组长正要把几个办事不力、人没接到却擅自回单位的小子臭骂一顿的时候,张弛被一个民警领着推门而入。
“哪位?有什么事?”组长没好气地回头问道。
领张弛进门的小民警见状,怯生生地想组织下语言再回答。张弛早就一个箭步上前,有力地握住组长的手,自我介绍:“老师,你好。我是A市顾志昌派来的,专门负责犯罪嫌疑人的模拟画像。”
“你就是顾警长派来的专家?”组长一边说着,一边望向那两个挨训的小伙子,他们都一副“看到了吧,不能怪我们”的无辜表情。
张弛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为他们开脱:“怪我不好,让你们白跑一趟。我看接机牌上没写自己的名字,只写了‘A市公安局’,以为是别组的同志,早知道应该和你们确认一下。”
组长是个和顾志昌年龄相仿的警长,浑身上下都透出常年刑警工作练就的锐气。他的眼神犀利,毫不留情地直盯着张弛:“这么说来,你是科班出身的画师?”
“前辈,我虽然有绘画的特长,但不是科班出身,我会全力配合你们。我们顾师傅非常重视你们的工作,特意嘱咐过我,我会用心把工作做好的。”
“非常重视也就只派了你一个人来?”对方冷冷地打量着他,“这样说来你应该有些真手艺,关键时候不要藏着掖着啊。你画这个模拟画像几年了?考过什么职称没有?”
张弛看对方狠狠地低头抽烟,索性配合到底,开诚布公:“报告领导,我去年从警校毕业,现在见习期已满,一直在政治处做宣传工作。画画有十几年了,模拟画像有过破案经验,但时间不长。这个职能全国都没有设立正式的岗位,所以也没有相应的职称可以考。”
组长没说什么,只是交代了开会时间,安排接机的青年带张弛去民警宿舍落脚安顿,脸色由最初的失望转为质疑。
张弛理解他的心情。组长原来设想来者是个经验老到、白发苍苍的老者,再不济也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一级警督,好歹是个模拟画像的资深专家。他没想到来了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大小伙子,模拟画像经验浅薄,办案经验更是几乎为零,心理落差有点大。
张弛没法和他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只身而来,一旦说计划临时改变,因为A市方面有要事处理,又会拐进“我们的专案没你们的事情要紧”这样的怪圈。何况他的确不知道局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隐隐感觉到这不仅是一件让陈庭、顾志昌全都为之分身乏术不说,还得全身心投入的事情。难道又发生重大命案了?还是顾世有什么状况?他忍不住担心。
顾志昌到底放心不下,亲自打来电话督战。张弛把遭遇和他简单一提,并没有抱怨,只是客观描述。顾志昌早已心中有谱,随即宽慰道:“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在你去之前,我已经给赵队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只管专心画画,我们用实力来赢得尊重。”
顾志昌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沙哑,看张弛还不想挂电话,主动告诉他陈庭缺席的原因——顾志昌的老战友、陈庭的师傅秦警官在这次单位的例行体检中查出了肝部恶性肿瘤,中晚期。
他们原先并不知情,实际上,连秦警官本人都不知道。老秦把体检报告的信封带回家随便一丢,是他老婆拆的,复检电话由于疾病的特殊性也是打给他老婆的。老婆痛哭一场,深知老秦时日无多,就瞒着他的病情,硬是逼着他用公休去度假。
“全家都安排好了,女儿正好休假。都多少年没有全家出游了,十几天的公休没用过一次,更别提加班的补休了。”老秦的老婆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老秦当她是更年期发作,也没多想。
老秦劳碌惯了,哪里闲得下来,出境报告根本就没打,直接跟老婆说单位不批。这下,老婆火了,冲到单位,趁老秦在地下室审讯的时候,直接找到政治处,哭哭啼啼、歇斯底里地说:“我只听说,刚生了孩子的女民警请假时间长被你们直接换岗位的,休哺乳假都不让出省的,买了机票要旅游因为一个会议,休假取消的。我们家老秦人都快没了,你们还不批假,这就太过了吧?是要让他殉职吗?节假日没有三倍工资,只看公务员法不看劳动法也就算了,老秦的情况倒是让我看看这单位到底还有没有点人情味了?”
政治处主任恼羞成怒,赶紧叫来刑警队负责队伍的副队长训话。副队长受了一肚子冤枉气,想想老秦平时勤勤恳恳,到头来却生这怪病,还真是可怜,暂且先放下个人情绪,赶紧找来和老秦关系最近的陈庭和顾志昌了解情况。
顾志昌看到副队长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得知老秦的消息,他就感觉脑袋里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了记又闷又沉的非洲鼓,而后,他的眼眶就潮热起来。但他很快平复了情绪,暗自嘱咐陈庭继续对老秦保密,继而找出个由头,让队里安排轮休。对于经常连轴转的刑警来说,这由头太好找了。而且,以前这样的强制轮休也有过先例。
陈庭到底修行不同,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哭也不说话,提不起精神。他被安排和老秦同组轮休,为了不让老秦生疑,顾志昌立马让他回家了。最后,顾志昌还要做好筹建治丧小组的准备,以防到时应接不暇。这不,顾志昌一上午就在忙着这事情,现在空下来,震惊之余,电话里不免后劲十足地几次哽咽。
居然是这样的大事!张弛记得这个老秦,虽然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在勘查现场,就是穿着“A市刑侦”字样的马甲,准备登车去现场。他明明看上去很硬朗,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都很分明,丝毫不输年轻人。张弛想起来,几个月前,看到老秦在食堂里称体重,自己还跑上去问他是不是在减肥。老秦当时甩着手,哈哈笑着回答:“发了一个礼拜的烧,倒还真是减了六斤体重。身材好了,就是大拇指总觉得有点麻,大概神经烧坏了。”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在发出警报了,可是刑警又有哪个会在乎这点小毛病,更别提手麻这样的“小事”了。大家都铆着劲儿想破更多的案子,盯着每个季度的破案率释然或是发愁呢。
张弛慢慢地握紧拳头,为老秦揪心、痛心。
刚从警时,他就听到过一句话“平安退休是福”,当时他觉得这句话煽情夸张,现在看来,却是朴实至极。烈士墙上笑容灿烂的同行,身边倒在岗位上的前辈,天灾人祸,似乎时时都在暗涛汹涌。平时口齿伶俐的他,面对一个大男人对着自己真情流露,倒是一时语塞。
双方沉默了几秒,张弛承诺保质保量地完成画像工作,让对方放心,其他并未多言。张弛挂断电话,发了一会儿呆,整个人感觉被沉在一条清冽的河里,看清了很多事情,却胸口发闷,嘴巴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张弛原本估计这次出差能够像上次参与的案件一样速战速决,但明显事与愿违,连顾志昌都低估这个案件了。下午开会,张弛一看台面上的席卡,一听参与单位的名头,再一看参与的人数,基本就明白了这个案件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这并不是一起普通案件,这是一起涉嫌倒卖国家高度机密的重大案件,我军方相关部门连续两次截获了发往某国的传真,两次都是从私人文印公司发出,传真中有“干货”的那次就是前日捕捉到的。
由于事发突然且性质严重,工作人员立刻逐级上报,并由军方、警方共同成立专案组,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紧急侦查,力求早日破案,严厉惩戒唯利是图的“卖国贼”,同时将国家损失降到最低。
顾志昌不了解情况也属自然,专案组长并未在电话里说明情况。整个专案组都处在高度戒备的保密级别中。会议一开始,每个人的私人手机就被收取,取而代之的是只有通话短信功能的工作手机。会议室的信号已经被全面屏蔽,整个一层办公区域被临时划为专案组驻地,所有相关信息资料都不得带离这个楼层。
专案组成员都被集中安排住宿,B市当地的工作人员甚至都没能和家人好好安排下,就被“关”了进去,由组织负责通知家属。如此严格的工作纪律,如同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前的低气压,让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所有成员铆足了劲儿,希望早点破案。
张弛想起来,他开会前还有几条微信没有回,其中有一条是何萌的。她问他:“是否在忙?”她随后发了一张美术馆展览的双人票的图片过来,正是他心仪多时的凯绥·珂勒惠支个展。若在往常,他一定会“礼尚往来”一番。走进会议室前,他犹豫了两秒,锁了屏幕。
开完会,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摆在他面前的是:怎么样能更好地理解目击者的证词,把特征融入到细节中,还原人像。他第一次感觉到书到用时方恨少,张弛非常清楚,即使面对一个真人画肖像,都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甚至有时候形似却神不似。何况张弛面对的是虚无缥缈的语言,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个假想敌!
张弛本想着给陈庭打个电话,但显然处在工作状态中的他做不到一心两用,尤其是当他得知目击者是一个五岁的男孩时,所有的想法都抛之脑后了。
如此戒备森严的办公场所,到处都是穿着警服的大人,这会对一个年幼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压力。然而,地方和服饰都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孩子的记忆力是否有偏差,表达能力是否好到可以交流,判断力是否准确,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他缓慢地摆起画架,仔细整理着画笔和素材,不时望向门外。张弛没有在行色匆匆的人员中看到那个小男孩,看到的却只有组长瞟来的狐疑眼神。他定了定神,索性在画布上先勾勒起人像来。
他一拿起画笔,就完全沉浸入宁静中。他无需思考,无需回忆,一根线条一笔勾勒,都如同早已经刻在心里,只不过把它再重复一遍而已。不出十分钟,画布上已经有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女人的画像。他看着人像正在默默微笑,这时候,一个年轻民警领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民警探头想看一下画布上的画像,张弛迅速地收起画像。民警饶有意味地朝他笑笑,介绍当时的事:这个女人就是老板娘的妹妹,当时她光顾着管孩子,自然不会注意店里的客户。因为两家的店铺挨得近,孩子正是她那天闲着无聊带去姐姐店里玩的。
“文印店的老板娘,她也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张弛在一边小声问年轻民警。
对方无奈地耸耸肩:“据她所说,当时只顾着招呼其他客户,也没有留意对方的长相。总之,现在店里没有探头,店外街面的监控摄像头又发生了故障。”
“这么说来,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有新进展吗?”
张弛看他年龄与自己相仿,顺势打听,以此来搞清自己在整个专案组中的角色。对方刚想开口,组长背着双手,紧锁双眉过来巡视了,隔着空气都能嗅到他身体里焦虑的味道。
民警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张弛已经大概知晓了一二,整个案子的线索非常少。目前,除了在他这里“死马当活马医”,无非通过技侦手段进行排查,或是通过街面监控录像巡线追踪,这样对于破案来说真是遥遥无期、大海捞针!
待他们两人都走后,张弛就请那女子坐在一旁,那男孩正拘谨地望向自己,张弛也不朝他看,自顾自地低头摆弄起白纸来。男孩好奇地往前凑,警察叔叔居然折了两个纸飞机,兴高采烈地和他玩起了游戏。没多长时间,小孩子纯真的笑容就回到了脸上,不再是刚才那只好像随时可能拔腿就跑的机警小鹿了。母亲在旁边慈爱地看着他们笑。
看气氛差不多了,张弛请小男孩开始回忆那天在店里都看到了什么人。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男孩还没进入角色,容易搞混店里的客人。
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那天店里有好多大人小朋友,吵吵闹闹的,我都没地方玩飞机。有的人在复印,有的人在看电脑,还有人在传真机旁边打电话。”
张弛说:“你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传真机啦,真厉害!你告诉叔叔,传真机长什么样呀?”
听男孩用自己特有的幼稚语言断断续续描述了一番,张弛心里有点谱了。张弛继续问,小男孩描述:他在店里的时段,他只看到一个叔叔在传真机那里打电话,而且时间很长。这样他基本就能够确定嫌疑人了,张弛简直要欢呼了。
“那个叔叔有多高?”张弛接着问。
男孩困惑地看着他。
他只能换一种问话方式。问清楚当天传真机和孩子的距离之后,他站起身来在相同的空间位置比画道:“传真机旁边的叔叔比我高,还是矮?”
小朋友歪着头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差不多吧。”
张弛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孩子的回答都是“差不多”,表情也是一样的认真诚恳。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画布上却还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