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张弛目送她倔强的背影,一种有力使不上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不明白怎么了,似乎越想靠近她,她就离得越远。她看不到他在工作上的精进,她感受不到他对她特别的友善。
张弛回到局里,还没坐稳,政治处主任就叫人找他谈话。他心中一喜,直觉告诉他顾志昌应该是“斗争”成功了。果然,主任一开口,虽是山路十八弯,基本上也就是个送行的调调。他一边听着主任道喜、恭维以及挑刺的长篇累牍,一边已经开始憧憬着刑警队的生活。
这天的A市难得蓝天白云,微风吹着天际的云朵缓缓飘移,一束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直射进政治处主任办公室的玻璃窗,真是让人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中意的工作内容、善解人意的师傅、紧张有序的团队,还有美女领导顾世,加班是多些,但他这个单身汉丝毫不在意,还有什么岗位比刑警更让他满意呢?B市的案子虽是开头艰难,但最终旗开得胜,回到A市又是春风得意,他在心里都不禁感叹自己的左右逢源,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一副“听从组织安排”的乖顺模样,让滔滔不绝的主任倒有点摸不透他的路数。
第二天,张弛就抱着纸箱往刑警队搬家。他工作才不到两年,办公室里的东西倒是林林总总,咖啡机、加湿器、笔记本、照相机、小炖锅,还有一整套翻都没翻过的执法资格学习教材。陈庭自告奋勇要来帮他搬,张弛断然拒绝,理由却是说不出口的。他当初断断续续备下这些东西,无非是难逃追求生活品质的处女座性格定势。不够了解他的人,如果看到这些杂物,恐怕会误认为他是个对生活挑剔的女生,又或者认为他在办公室无所事事闲得慌才整出这一堆东西。
张弛把纸箱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快步往刑警队的大办公室走去。老办公室里还有不少私人物品,他想到用这些东西的频率的确不高,看来真应该找个机会好好“断舍离”一下,毕竟现在也该有个雷厉风行的刑警模样了。
侦查员小吴一看到他,就嚷嚷着:“你总算来了,就等你了。”小吴催促着让他放下东西,赶紧跟自己走。听到大办公室里人声鼎沸,有鼓掌的声音,还有顾志昌讲话的声音,张弛乐了:顾师傅还真够重视的,莫非为他特地搞了个欢迎仪式?
两人进屋找空位坐下,顾志昌会意地冲他点点头,招呼他上前去。张弛迅速起身,几个大步就走到他身边。
顾志昌轻声请示了一下旁边的队长,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我们刑警队今天是好事成双。我老顾斗胆挖了政治处的墙脚,犯罪模拟画像师张弛同志,已经连续破获两个系列大案,今天正式调入我们刑警队。来,大家热烈欢迎他成为我们的一员。”
一时,掌声、欢呼声铺天盖地,自从老秦走后,整个刑警队士气低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大家都惺惺相惜地嘱托同事保重身体,虽然谁也没提起老秦的名字,但是悄悄红起的眼眶都在无声地缅怀这位曾经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如今,时隔一个月,新一季度的生日会是队长主张要隆重搞一搞的,其中的意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刑警队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几乎占到了四分之三,大家热情似火,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同志也都精神抖擞,大幅度地鼓掌。张弛含蓄地朝大家笑笑,余光里已经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后排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自己。他注意到了会议桌的正中央放了很多红宝石方形鲜奶小蛋糕,拼成了一个“破”字。
稍稍年长的郑队长这时候也笑着发话了:“今天,我们细心的顾科长带着一群小伙伴,把集体生日会的蛋糕拼成了一个‘破’字,你们能猜到其中的含义吗?”
“找出破绽!”
“打破思维定式!”
“破大案!破悬案!”
“大家说得很好,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新的一个季度开始了,我们的下半年考核也重新开始,希望大家都拿出一股劲来,争取打破上半年的纪录。”
话也说了,新人也迎了,寿星拍过照了,大家的手也拍红了,终于到了分发蛋糕的环节。顾世丝毫没有领导架子,站起身来,和队里为数不多的两个女同事一起,主动把蛋糕送到大家手里。张弛注意到,顾世原本笑意浓浓,发到陈庭这里,突然就冷若冰霜,只是默默递上去。陈庭触了电一样迅速接过来,赶紧低头猛吃蛋糕,连谢谢都没有说。
旁边一片喧闹,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直觉告诉张弛,这两个人关系有进展,而且就发生在他去B市的这段时间。无奈,他们平时都是内向扑克脸,波澜不惊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关系到底是往正向还是反向推进。
张弛三口两口吃完了蛋糕,思绪有点混乱。他不了解顾世,但是陈庭是个向来不会主动的人,如果不算单亲家庭的因素,良好的家境、踏实的性格、不俗的外形,都和自己不相上下。他这才离开了多少日子,难道是顾世看上陈庭主动表白了?他吃力地咽了下口水,觉得嘴巴里有点苦涩。
真应该早点开口,但经验告诉他,时机还没成熟。虽然不知道原因,可顾世显然对他有偏见,现在表白只能适得其反。他呆坐在原地,有几个年纪稍长的民警过来发烟,和他寒暄,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眼神总是不经意地瞟过顾世,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现在他才明白“失魂落魄”是什么滋味。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这个时候自己的岗位调动,或许就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吧。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刑警队的工作节奏还是出乎张弛的预料,真的是不分昼夜,警情就是敌情。
辖区内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抢劫、强奸的恶性伤害案件,经调查,现场提取的DNA与一个月前兄弟省市一起抢劫、放火案的主犯生物特征匹配,属于流窜同案犯系列案件。
周六晚上八点,张弛惬意地泡了个澡,慢悠悠裹着浴巾,准备换家居服看个电影,小提琴独奏的手机铃声悠扬地响起。刚接起来,电话里就传来顾世音量不高但语气严厉的声音:“刑警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身的规矩没人和你讲过吗?”
他听到她的声音,心脏一阵狂跳,没有怒气,开了免提扫视了下未接电话列表,顾志昌三个、陈庭五个、顾世两个。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回答道:“什么事?你说吧。我刚在洗澡,没留意到。”
后来张弛才知道,就在自己泡澡的时候,顾世和专案组的成员已经在现场完成了勘查,等他赶到单位时,他们已经连轴转了五个小时。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感受到了众人灼灼的目光,有人给他递烟,他看顾世在,就婉拒了。顾志昌正在俯身查看资料,隔着桌子也冲他笑笑,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没有太多的言语表达,但是大家似乎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镇定一下,暗自给自己减压。
“一人死亡,一人被强奸多次,家中财物损失约八万人民币,嫌疑人逃窜时被多人目击,这是目击者名单。”顾志昌给了他一张A4纸。
负责询问被害人的刑警小吴说:“据受害人口述,嫌疑人佯装物业人员检修漏水情况,在下午两点左右软进门,身体素质非常好,力大无比,受害人无法有效地反抗,很快就被控制住。嫌疑人起初只是劫财,但是看到他们衣橱和玻璃窗上贴满的‘喜’字,以及女主人穿着的吊带睡裙后,要求对方用刀捅新婚丈夫,嫌疑人遭到拒绝后,直接一刀杀害了丈夫,随后在尸体旁多次强行和妻子进行性交,停留时间长达八小时。嫌疑人其间还要求对方给自己下水饺补充体力,一起看色情录像。同住一个小区的受害人父母过来做客,敲门时惊动了嫌疑人,对方来不及灭口,迅速从三楼窗口逃窜。这时,受害人大声呼救,小区里的片警和上门服务的户籍警两人闻声随即对其猛追。”
张弛听着介绍,看了看目击者名单,有八九人,这些人的职业除了警察,大多是小区居民,都是成年人,心里顿时有了点底。
轮到顾世汇报现场勘查的情况,她打开电脑和投影仪,对照着现场图片逐张讲解:“根据现场生物痕迹,结合法医初步判定,死者受害时间与被害人妻子所描述的相符。首先,伤口痕迹面光滑,嫌疑人作案时没有丝毫犹豫,一刀命中要害部位,心理状态比较稳定,属于谋财性质的预谋作案。第二,除了被害人体内提取的精液和现场提取的足迹,现场没有获得别的有效的生物痕迹。他面对受害人的哀求,没有一丝怜悯。在捆绑被害人妻子手脚,对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时,他嘴上说谋财不害命,但真正控制对方后,原形毕露,甚至在强奸完受害人后还想杀死对方。嫌疑人的个性是非常凶残、冷漠的,不仅对物质,也对女性有着强烈占有欲,应当有其他作案经历。第三,我们看到,受害者所住楼房的挑高为一般楼房的1.5倍,我们进行过现场模拟,常人很难赤手空拳从这个高度直接逃走,但嫌疑人不仅安全落地,在被民警追逐的过程中,还翻过一座一米八的墙。”
从警校毕业后,张弛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残暴的现场图片,视觉冲击让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屏幕有点出神。沉着冷静的顾世条分缕析,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对案件进行了解读,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能看出她对这个案件非常重视,平时一副慵懒的姿态,此刻却正襟危坐。张弛心想:或许,能通过这个案子让她走出对自己的偏见?
“这里我要补充一句,据我们兄弟单位的民警提供的信息,嫌疑人在他省作案时,暴力程度是随着受害人的反抗不断加大的,结合这个案件,他杀人的工具涵盖了匕首、毛巾、靠垫,每次手法不尽相同。”顾志昌说完,示意她继续。
“嗯,综合上述情况来看,嫌疑人体能很好,有超强的攻击力。这就是我这里的情况。”
“目击证人现在有哪些在?”张弛问。
陈庭立即把他带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里面烟雾缭绕,有女人在哭泣,也有人焦灼地在来回走动。只因为他太晚接电话,他们等到现在。张弛上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心里很是自责。
张弛大体扫视了一下人群,把顾志昌拉到一边商量:“顾师傅,今天我选三个人,都需要单独作画,至少两个小时。那么多人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让他们休息好,记忆力也能保持得好,其余的明天再碰头,你觉得如何?”
顾志昌对这个得意门生几乎是有求必应,看到张弛抬头看了一眼会议室昏暗的顶灯,马上安排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我那儿光线好,也安静,你就专心画,其他不用管。”
张弛感激地朝他点点头,顾志昌的口气有点像中考时候的母亲,给他送水果和小吃时,总是柔声地提醒他“头抬高点,不要太有压力”。不过,这样的场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上高中以后,他的父母就在美国和A市两地,为着自己开办的贸易公司往来奔波。
画像开局顺利,张弛半小时就完成了第一幅,目击者频频点头称“太像了”,让张弛很是松了口气。
无论是绘画速度还是质量,都已经突破他之前的纪录了。张弛学画早,天资高,八岁时从速写起步,而后又陆续学了素描、水墨、油彩。中学时代,他就已经是全国乃至全球同年龄段组别专业比赛的大满贯了。
可能是对奖杯、奖牌有了审美疲劳,进入大学后,他就把兴趣点转移到了摄影上,在顾志昌找到他之后,才重拾画笔。
那次,张弛从B市出差回来,因为天气,航班被取消,坐了高铁,一路上五六个小时,天南海北的游客,都是体貌特征各异的“模特”,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绝好素材。
他拿着画板,潜心速记,默画人像,一路上倒也画了十个人。画画到底是讲究悟性的,悟性低的人靠勤能补拙,悟性高的人就能事半功倍。张弛重拾画笔,就好像从来没有停过笔一样。
从候车室里开始,他就刻意考验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自己是不是只需看一眼,就能将其面部的特征细节迅速捕获,甚至连一些不经意间的习惯性表情,也刻画进人像中?
没几分钟,人像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他画完一抬头,才发现身边站了一大群围观者。有人询问模特是谁,有人频频点头称赞,甚至有不知情的妈妈带着孩子挤上前来询问画像价格,说是孩子生日,要作幅画作纪念。张弛也懒得解释,直接作画送给母女俩,赶紧去登车了。
悄悄走进来取材料的顾志昌看到他已经在送目击者离开,惊讶地问:“这就好了?我们还是要求准确性,不求速度啊。”
“师傅,你的印象还停留在我那次去医院画像吧。那时候我画一幅模拟画像,从询问到落笔就要两个小时,再加上修改定稿至少半天,可不能和现在比。”
“哦?说来听听,你小子是摸到了什么门道?”
顾志昌兴致盎然,满脸好奇。
张弛没想到师傅人老心不老,还有孩童般的求知欲,不禁有点好笑,仔细想了想,在画板上比画道:“应该这么说,以往画像大多是临摹,现在都是盲画,这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画像,看上去都是画画,但是从过程到目的,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是完全不同的。”
“在我看来都一样嘛,哪里不同了?无非是人不同而已。”顾志昌拿起他之前画夹里的肖像草稿,还有刚刚完成的模拟画像,戴起老花镜比较着,一脸呆萌。
张弛耐心解释道:“以前我的画有模特,人是有细微动作的,画像时就要侧重于捕捉神态。现在我面前没有模特,只有零碎的信息和细节,要帮助对方回忆、筛选,还要准确辨别、选择。除去这些前期考验‘画外’功夫的工作,更侧重于发现特征和刻画常态的人像表情。”
张弛停顿了一下,发现顾世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顾志昌身边,在认真听他说话。他定定神,斟酌了一下语言说:“说到底,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于和目击者的语言沟通上要加强,对于获得的线索反映在脸型、细节的绘画表达力上要有提升。当然,犯罪模拟画像由于案件的复杂性,当中可能还会涉及地域、民族及人种的脸部共性特征,这都需要有自己的理解。这样一来,一旦确定了人物局部特点,画起来就少了很多改动,速度也就自然提升了。”
顾志昌听罢,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老话一点都没错,隔行如隔山,没想到画画真不是这么简单的。”他转而又拍拍顾世的肩,“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鼓浪屿,那几块钱的画像,每个人坐在他面前,谁知道最后画出来都长得差不多,哈哈……”顾世听父亲把话题岔开了,不经意地轻轻皱了下眉头,大概是唯恐他把自己小时候的丑事不合时宜地抖搂出来,赶紧去隔壁招呼另一个证人了。
张弛万万没想到,来到气氛一向和谐的刑警队里没多久,第一个和他杠上的就是顾世。确切地说,他工作以来第一个有正面冲突的同事就是顾世,而她恰恰是他最不愿意与之发生争执的人。
好在,争执点集中在工作上。
顾世根据现场足迹及其他生物痕迹判断,犯罪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重在八十到八十五公斤之间,年龄在二十三到二十五岁之间。因为这些结论可能会影响到犯罪模拟画像的绘画表达,队长示意把信息提供给张弛。
办公室里似乎空无一人,顾世敲门进去,看到张弛正在埋头作画。顾世没有说话,就递给张弛一张报告,他顺手接过一看,眼神不自觉地在她的手上停留了数秒,白皙的皮肤下紫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甲平整有光泽。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始琢磨起纸上的数据,看了几眼就微微摇起头来。
顾世凑上去看:“有哪里不对吗?”
张弛反问道:“这数据是依据什么得出的?”
“说了你也不懂,这里面涉及到一些计算公式、生物监测和仪器测量结果。你倒说说看有什么问题?”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只认同这其中的一点,那就是作案性质是抢劫杀人。这个比较好理解,通过犯罪现场的物质痕迹就能做出判断。”
顾世浅笑,张弛第一次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脸清冽不甜腻,也是那么耐看。他看着她嘴边的微笑,还有若隐若现的单侧酒窝,心里像被扔了个石子的湖面,瞬间起了涟漪,但他的表情还是严肃的倾听状,只听她说:“原来你对痕迹学有研究啊,你说说看,是不是能讲出个所以然来?”
张弛知道她是痕迹学科班出身的资优生,走学院派路线,在公安学术期刊上有论文发表,一般人奋斗十多年的成果,她用三年轻松超越。
张弛本不想在她面前班门弄斧,谁料她倒发出挑战,索性说了下去:“凶杀案,或是为财抢劫杀人,或是为情报复杀人。这两类心理指向不同,所以作案手法也有比较大的区别。”
顾世脸上露出一种“泛泛而谈谁不会”的微笑。
“抢劫杀人只是获得财物的一种手段,财物上痕迹相对较多,受害人身上是约束性损伤、威逼性损伤比较常见,如果致死,也都是比较直接的致命伤,而不是激烈杀人中,看上去又多又杂乱的那种损伤。而报复杀人,则正好和抢劫杀人相反,死者身上的致命伤往往不止一处,暴力损伤的手法也比较多样,带有侮辱性质。”
“简单说来,就是想方设法让对方生不如死。这个案子明显属于前者,还是比较容易定性的,所以像你这种门外汉也能够判断。那好,你有什么依据排除其他结论?”顾世放慢语速,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
张弛收敛起漫不经心的微笑,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可不是他预想的那种“不对劲”:“这份报告,有参考过目击证人的证词吗?”
“我看过证词,这份报告的结论基本和那两位民警的叙述相符。”
顾世果然是倾向这两个民警的证词,张弛明白自己“站错队”了,可这是不容出错的工作,怎么能被个人感情左右呢?
他只好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从我业余的角度来看,目击者是不分身份职业的,倒不如说他们叙述的可靠程度取决于当时的心理状态和记忆力。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叙述和另一个目击者描述的体貌特征不太相符?”
“我更相信我们民警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他们都是有长期实战经验的专业人士。”顾世索性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手交叉搁在桌子上的动作,别的女生做来是小鸟依人的洗耳恭听状,而她却不知为何有点盛气凌人的气势。偏偏,张弛就被这种“高冷御姐范”弄得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他理了理思绪,想要说服对方:“画像时,如果我碰到几个目击证人的说法南辕北辙的情况,就不得不有所取舍或者相对取个主次。就拿这个案子来说,民警是在追逐的过程中,情绪比较亢奋,没有追捕成功,即使责任不在他们,他们也还是会有所顾虑,可想而知,两个人的叙述会保持高度的一致。”
“你的意思是他们俩通过气,给出了有利于自己的证词?”顾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就会一反常态,变得咄咄逼人、尖锐直接。
张弛尴尬地笑了笑,问她加班饿不饿,说着从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箱子里取出两包零食递给她,企图缓和下紧张的气氛。
她直接挡住了,带着不易察觉的奇怪眼神看了他一眼,客气而冷漠地笑着说:“谢谢,我不吃零食。”张弛心想:又和其他女孩不一样!
“如果是我,就会选择相对没有利益冲突和情绪波动的目击者。除了年龄和特征之外,符合标准的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的身高和我差大约一头,我的身高是一米八五,那嫌疑人的身高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和这份报告上的一米七零还是有偏差。”
“看来你强烈质疑我们痕迹检测手法的专业性。照你这么类推,是不是惯犯也不能一概而论?倘若首次作案就手法老练、干净利索,就不能排除有的人天性比较擅长作案,用犯罪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极端情绪?”
张弛有点意外:“还是你懂我!不对,这不是我的全部想法,我还是……”
顾世并不理会他,冷冷地说:“我更相信科学,今天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们的工作本来就不应该互相干涉,只是从不同角度提供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破案思路,还是看最后结案的结果再定胜负吧。”她说完索性拿走了那份报告,快步走了出去。
张弛站起身:“要不要打个赌?我输了请你吃饭?”
顾世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张弛目送她倔强的背影,一种有力使不上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不明白怎么了,似乎越想靠近她,她就离得越远。她看不到他在工作上的精进,她感受不到他对她特别的友善。
顾世,好像是在草原上独自飞奔的一头母豹,看似温顺却会警觉地和别人保持距离,似乎强大到能够不依靠任何人,甚至她的父亲。但他,却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最深处的那一丝孤寂,却不知道这孤寂的源头在哪里。
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他们呢?张弛毫无头绪,这太不像平时善于猜测女孩心思的自己了。还是说,正因为顾世说不清道不明的与众不同,才从最初就深深吸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