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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阿九,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千祗夜!”莫九惊醒,一身冷汗。

“莫九师兄。”戒尘清秀的小脸出现在她的上面,一脸的惊喜。

莫九茫然地看着他半晌,又闭上眼,脑海中浮起曾经历过的一切。

千祗夜将那些禁卫从正式的墓道引进自己的陵墓,墓道两壁上嵌着的一具具形状凄厉的活尸,华美的壁画,威武凶恶的镇墓兽,数千人的禁卫俑,华丽的殿堂……

阿九,那些人俑,包括真正地宫中的,都是用活人做的,怨气很重,你一个人别进来。在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千祗夜对她说。

那些禁卫连千祗夜真正的地宫都没进入,便全部死在了活尸的怀中。

他们一个也不能活,不然你跟和尚们以后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千祗夜如此说。

千祗夜将冥玺放回了原地。

父皇心怜我早夭,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陪葬。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阿九,我没办法把它们送给你,一件也不能,你能明白吗?

阿九,人鬼殊途,我知道咱们早晚要分别,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阿九,你带着戒尘离开这里,找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住下吧。实在不行,到大炎去,那里应该比现在的千祗安定。

阿九,我必须去投胎了。

阿九……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阿九……

莫九轻喘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所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是小戒尘担忧的脸。

“这里是哪里?”她坐起身,看到撑起的窗子外面绵延的屋顶,人声不绝,是久违的喧嚣。

戒尘摇头,眼中有着对陌生一切的畏惧,“是你……是殿下带戒尘来的。他、他让我守着你。”

莫九嗯了声,想了想,伸手入怀。果然摸到一个钱袋,里面装着一些碎银。那是千祗夜从死了的禁卫身上搜来的。

“戒尘,你为什么没跟着主持他们离开?”从墓中出来,发现等在原地的小戒尘,让她和千祗夜都很惊讶。

戒尘用手拽了拽衣襟,小脸微红,“师兄们害怕那些恶人出来还会到寺里找麻烦,都各走各的了。方丈不肯离开,还在寺里。戒尘担心、担心师兄,所以、所以……”人心惶惶,谁也管不了谁,即使是出家人也一样。

莫九听明白了,心中不由一暖,摸了摸他的头,“没事,莫九师兄以后照顾你。”

小和尚很高兴,眼睛都笑弯了。

他们所在的是嶂山南麓的小镇客栈,会浦原在山的北麓。从南麓上去,便是千祗皇族春日赏樱的落樱别宫。莫九听千祗夜提到过。

莫九在小镇上买了足够两人一个月的米粮,然后带着戒尘翻山越岭又回到了寺院。

本来就破旧的寺院被这一把火烧得更颓坏得厉害,好几处的墙都塌了,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大殿被烧去了一半,留着一些被烧得黑糊糊的木梁架在头顶,把天空割成了几块。反倒是后院的情况较好,除了充斥着烟熏味,两间厢房都完好无损。

主持还在,就住在莫九之前住的房间,见到他们回来,很是惊讶,似乎也有些高兴。

大内御前卫死在此地,大家都知道嶂山不会再清静了,但是主持要为死去的僧人超度,而莫九想等千祗夜。

千祗夜是她的朋友。虽然两人相识不到一月,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找她只是为了交易,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想伤害过她。

他说他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么就不应该分别得这么稀里糊涂。她想见他,哪怕是一面也好,至少让她问清楚他要去哪里。

揣着这种想法,莫九在寺院里等了一日又是一日,直等到黄菊遍野。

千祗夜没再出现过。就如曾经的出现一样,他消失得也是那么突然,仿佛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个人,这么一缕魂,一切都是莫九青天白日做的梦。

于是,莫九一个人去了他的陵寝,找到他仍栩栩如生的尸身。肯定了自己不是做梦,只是那个人确确实实是消失了。

阿夜,你欠我一个愿望。两日之后,她无声地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离开了那个地方,再也不打算进去。

山寺的深秋是寒冷的。莫九看着天空啼叫着飞向南方的雁群,知道自己该走了。人活着,终究还得走自己的路。

主持年迈,不愿离开嶂山,临行前,他将一串佛珠交予莫九,嘱她带在身上。

“从此地往南行百里,会有一座破庙,烦劳莫施主于重九之日到该处暂宿一夜。”

莫九没多问,揣上佛珠,带着小和尚戒尘下了嶂山。

是日为九月初三,离重九还差六日。会浦原上荆棘蔓生,野菊烂漫,却渺无人迹。若不是亲眼相见,谁能想到此处曾是盛极一时的帝都。

想到帝都,莫九便想到那一个星月之夜,想到他说你现在这样便很好,想到自己未说出的心愿。

“莫九师兄,你为什么难过?”戒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九一怔,回过神,看到戒尘关切的眼神。

她在难过吗?她为什么难过?

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她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餐风宿露,不一日出了会浦原,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些稀稀落落的草房。常年战争,已导致田地荒芜,民不聊生,偶尔遇到一两个人,也都面黄肌瘦,神色惶惶,宛如惊弓之鸟。

莫九没敢去打扰他们,都是在野地中找些黄精山药充饥。

见到老和尚所说的那间破庙是在九月初七,离重九还有两日。破庙是在一条黄土道旁,梁断墙坍,瓦片零落的房顶以及开裂的墙缝中都长满了蓬蒿,显是废弃良久。

“住在这里,你怕不怕?”站在庙门前,莫九问戒尘。

戒尘想了想,摇头。这一路走来,都是住于荒野之地,他也并未怕过,何况还是庙中。

莫九笑,伸手去推庙门,但听“嘭”的一声,本就松落的庙门一碰即倒,溅起满天尘埃,两人立时吃了一口一鼻的灰尘,呛咳得往后直退。

“莫九师兄,你说主持大师为什么要让我们重阳在这里住一晚?”小和尚终究还是孩子,难抑心中好奇。

“到时就知道了。”莫九说,手却不由自主摸向那串佛珠。说不上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与这串佛珠有关。

待灰尘散尽,两人走了进去。但见其中蛛网密布,鼠蛇结窝,佛像歪倒,供桌毁损,抬头即可见到天光,住在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比住在荒郊野外更好。

没有说话,莫九动手开始收拾起来,准备在日落前腾出一块空地暂住。戒尘则走到漆落显出泥胎的佛像前,使劲想要将它扶起,只是力小,移动不得丝毫。莫九见状,走上前,帮了他一把。

掸掉佛像上的尘土,看到他脸上永不会消失的慈悯世人的浅笑,莫九心中感慨,如同戒尘一样合十念了句佛。

赶在天黑前收集了一捆柴禾,生起火堆,安稳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是初八,白日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庙中多处破漏,连个干燥的地儿都没有,莫九只得让戒尘暂时躲在供桌下面,自己则赶着在雨水将柴草湿透前多弄一些回来,以免连着两天晚上无柴可烧。

等她扛着柴回到破庙的时候,赫然发现里面多了两个人。

是一对夫妻,穿着破衣烂衫,拿着脏碗,一看即知是乞丐。那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行动笨重,像是随时要生的样子。看到莫九背上背着刀,他们有些惊惶。

莫九没理会他们。破庙无主,谁都来得,与她何干。

踩着断墙爬上庙顶,她将上面残留的瓦片重新顺过。戒尘几乎是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在朽坏滑溜的木梁上爬来爬去,偶尔木条断裂发出的声音都会将他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她身手敏捷,都是有惊无险。

晚上仍下着雨,但庙中的四人却都有了干燥的地方歇息。

刚合上眼没多久,莫九就听到那对夫妻似乎在小小声地说话,然后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喧嚷的人声:小孩儿的哭闹,大人打骂的声音,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木鱼敲击的清响,笃笃的签筒摇动……

吵得她无法睡沉,于是烦躁地睁开眼,挤出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到了庙外。

庙外月色如霜,金黄色的牡丹承着银辉,散发出夺目的光华。

然后,她看到了千祗夜,穿着黑色深衣唇角含着淡淡微笑的千祗夜。

“阿夜,原来你在这里!”她惊讶地道。

千祗夜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双眼充满说不出的忧伤。

莫九向前走了两步,想问他怎么了。尚未开口,千祗夜却蓦然转身而去。她一惊,欲追,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想喊,却出不了声,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中又急又痛,“嘭”的一下摔倒在地上。

脚一蹬,醒了过来,这才发现竟是南柯一梦。哪里有什么人声,哪里有什么明月牡丹,哪里有什么千祗夜……

四周一片寂静,火光跳动,对面乞丐婆肚子太大,睡不安稳,总是在翻身,细雨敲在屋顶上,沙沙地响。

莫九抬起手,抚上心口,感觉到那里犹存梦中的悸痛。

“阿九……阿九……”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轻唤,她浑身一震,蓦然看到千祗夜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然后转身往庙外走去。

她不敢迟疑,赶紧爬起身追了出去。

夜很黑,千祗夜站在细雨中,透过庙内泄出的微弱火光只能隐约看出大致轮廓。莫九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阿九,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千祗夜看着莫九,轻轻道,眼中的忧伤一如梦中。

风夹着细雨迎头迎面地打在身上,莫九却感觉不到那份湿凉。

“原本我仍该投生到帝王之家,后来因为害死了那些人,所以被贬至乞丐之腹。”千祗夜说,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阿九,别担心。于这乱世当中,乞丐未必便比王侯差了。”

莫九听着,一时痴痴茫茫,连话也说不出。

见她发呆,千祗夜低笑,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我要去转生为人,你不替我高兴吗?”

莫九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阿夜,我的愿望还没说,我的愿望……”

“阿九,对不起,来不及了。如果……”千祗夜打断她,眼中有着无奈以及更加深浓的忧伤,“时间到了!”他叹口气,抽出自己的手,身影渐渐变淡。至于那未说完的话,终究没有说完。

“……我的愿望是不要你离开!”

莫九无力地跪到地上,苦笑自语。

我许你一个愿望,你为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初识那一夜,他如此对她说,甚至不惜威胁,可惜他不守信诺。

“千祗夜,你他娘的骗子!”

“莫九师兄!莫九师兄!”身体一阵巨摇,有人在不停地喊她。

莫九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仍侧躺在破庙内,戒尘蹲在她身边,一脸的焦急。

竟然仍是做梦!她坐起身,有些头昏脑涨。

“怎么了?”口中如此问着,脑子里却想着方才的梦中梦,几乎有点分不清究竟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了。

“女施主、女施主她……”戒尘表情古怪,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

听他提到女施主,莫九才突然发觉耳边一直有女人的痛哼声,只是她被梦境所扰,有些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

目光落向对面的乞丐夫妇,只见那乞丐婆双腿弯曲地躺在地上,上面搭着一件破衣,露出些许光裸的小腿,显然裤子已然褪去。而她的男人则一脸焦急地蹲在她身边,一脸的不知所措。

是要生了。莫九暗忖,不由想起千祗夜。

她抱过戒尘,捂住他的眼,犹豫了下,看到乞丐男人投过来的尴尬眼神,心中有些空落,带着戒尘走到了庙外。

她不敢去帮忙,她只杀过人,但没接过生。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那个孩子,只为,或许能因此而留下千祗夜。

很久,女人的哼声没了,庙中死一般的寂静。

“莫九师兄,你很冷吗?”戒尘突然问,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小手却伸出来紧紧抱住她,像是想让她暖和一些。

莫九回过神,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在浑身发抖。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她在害怕,既害怕孩子出生,又害怕他没有平安出生。

庙内终于传出婴儿啼声以及含糊的说话声,因为是方言,莫九听不明白,只是觉得手脚冰凉,竟然不敢进去看上一眼。

难道与他真要从此陌路?这个念头刚一泛起,心口便一阵绞痛,她抱紧满脸茫然的小戒尘,将他的头压在自己怀中,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难以抑制的痛苦和苍凉。

这一夜,婴儿啼哭到天亮,因为没奶。

天微明,雨止,莫九似乎在逃避什么似的,留下戒尘,自己跑到野地中去寻觅吃的。等她近午拎着一只兔子和几根山药回来时,却只看到戒尘一个人坐在庙门口,手中战战兢兢地抱着用破衣包裹着的婴孩,那对夫妇却已不在。

见到莫九,戒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急急忙忙将手中婴儿往她怀中塞。

莫九连考虑的时间也没有,不得不将手中东西随便丢在地上,然后抱住了那软软的小身体。也许是被戒尘的哭声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小东西睁开眼,嘴儿一扁,又哭了起来。只是因为哭了大半夜,加上没吃东西,那声音小得就跟小猫叫一样,让人心疼不已。

莫九无奈,一边摇着哄着,一边从戒尘那里得知,那对乞丐夫妇说要去讨吃的,让戒尘帮他们暂时照顾着孩子。戒尘还小,又是出家之人不通世事,哪里拒绝得了。她心中明白,没有妇人会产后即丢下孩子出门的道理,他们此一去,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看到怀中的小家伙哭累睡去,莫九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即便不是千祗夜投生,她也不忍不理,何况还是他所投生。

小东西身上还染着血,那件破衣带着虱子,扰得他睡不安稳。莫九进到庙中,准备给他换上自己的干净衣服,不想当揭开那层破衣的时候赫然发现“他”竟然是个丫头。

丫头?莫九傻了。

“再不包上,小东西会被凉着哦。”耳畔突然响起一个调侃的声音,她一惊,赶紧三两下把小丫头包好,然后转头看去。

千祗夜笑吟吟地立于庙中阴暗处,仿佛两人从未分开过。

千祗夜确实是来投胎的,只是没投成,主持给莫九的那串佛珠便是他的寄体。

“被这小丫头片子抢先一步。”他如此解释。而事实究竟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阿九,我以后都只能留在嶂山。我在那里已经呆了数百年,不想再一个人那样永无止境地游荡下去……很寂寞……”

莫九低着头,自他出来后就没说过话,此时突然抬起脸,眼中有着坚定。

“阿夜,我们成亲吧。”

不想他离开,不让他一个人寂寞,那么就成亲吧。用那一根看不见的红线,拴住彼此,谁也不丢下谁。

千祗夜眼中亮光一闪,却没立即回应,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九,我原本以为只要你平安就好。哪知,终究舍不得……”

又回了嶂山,没有再住在被烧毁大半的寺中。一是因染了血腥和煞气,二是因为不想惹麻烦上身,莫九在山脚下靠近溪流的地方搭了三间草房,把老主持和小戒尘接了下来同住。又就近开了荒,赶着时间下了麦种,又养了鸡崽。待闲下时,已然入冬。

成亲那天,她多年来第一次重新穿上女装。十五岁因战祸而家破人亡,她便穿着兄长的衣服投了军,出生入死整整八年,为的不过是一口饱饭以及为家人报仇。谁想千祗的军队便如千祗的朝廷一样由上到下都腐烂了,在大炎的铁骑下根本不堪一击。她呆在军中八年,能保住性命,简直是一个奇迹。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一起逃难的士兵对她有所忌惮的原因。

红色的嫁衣,上挽的发髻,即使过了十年,她仍然没有生疏。在那冷戈作枕的日子里,曾经无数次在梦中重温姐姐出嫁那日的情景,欢笑与哭嚎,期盼与绝望以及与嫁衣同样猩红的鲜血……

薄施粉黛,淡匀胭脂,菊黄点鬓,镜中人好却无双。

被战刀和农具磨粗的手点亮大红的喜烛,喜帕轻轻覆住头脸,那一刻的婉约与期待竟与普通的新嫁娘并无二致。

“阿夜,好了。”她喊,然后立即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喜帕下的脸不由浮起一抹笑意。

主持婚礼的是老主持。他曾经在得知莫九真实性别时吓了一跳,直念阿弥陀佛不已,不过毕竟活了数百年,又历经大变,对世事看得通透,自不会多做计较。观礼的是小戒尘和已满月的小丫头。人虽少,礼虽简,却温馨满溢草棚。

礼毕,老和尚便抱着小丫头,拉着小戒尘回到了隔壁的草棚,屋内只剩下一对新人静静相对。

阻隔的喜帕掀起,彼此目光交会的那一刹那,注定了一生牵绊。

“阿九。”千祗夜端起两只酒杯,递了一只给莫九,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完全无视她身上的煞气。

莫九怕伤到他,往旁移了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想千祗夜又靠了过去。

“你……”莫九恼。

“今天是我的新婚夜,难道还不准靠我的妻子近一点吗?”千祗夜抢先一步,委屈地打断了她的责怪。看到她眼中的担心,忙又道:“只是一会儿,没有关系。”即使再难受,在这个时候他也会忍耐住。

莫九无奈,只得端起手中杯子,与他交臂喝了酒。一抹红晕随着酒意浮上眉宇,在红烛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姣丽。

千祗夜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深邃炽热。

“阿九……”他低喃。

莫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眼。

“我想亲你。”千祗夜声音慵懒诱惑,如丝绒般骚动着莫九的心。

她没有回答,脸上红晕加深,连耳朵也烧烫起来。

千祗夜轻笑出声,抬起手,抚上莫九滚烫的脸颊,然后俯下身轻轻地印上她的唇。

明明只是一阵阴冷的感觉,莫九却心跳如擂,因为知道那是千祗夜。许久许久,包绕身周的冷意消散,连带唇上的一起。她睁开眼,看到千祗夜已经退到了门边,身影比之前淡了许多,心中不由一酸,却连扑上去抱住他也不能。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他偶尔流露的忧伤眼神是为何。

“阿九,别难过,我没事。”千祗夜却笑得满不在乎,“阿九,允我一件事吧。”

莫九心中一痛,连犹豫也没有,便点了头。

千祗夜立时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今夜我要进你的梦。”

莫九错愕的当儿,他已经一边催促她早早睡下,一边飞快地闪出了门,没让她有询问原因的机会。

天天都在见,有什么话不好说,为何还要入梦。莫九不解,却思及两人第一次相见就是在梦中,便也不是很在意。直到第二天,她才明白为什么。

整整一夜,她辗转难以睡沉,竟是在春梦中浮沉到天明。及至曙色东现,已然疲惫不堪,汗透夹衫,于是赶紧爬了起来,不敢让自己再睡过去。

出得门来,千祗夜正满面春风地坐在院子里,笑吟吟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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