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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头七还魂夜

林夕茜见她转身欲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住她。林夕茜的声音卡在嗓子里,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你有没有看到墙上……那个……人影?”

那女生顺着林夕茜所指的方向望去,又将视线移向窗台:“阳台外面挂着衣服,又有光线射过来,当然会把影子投到墙面上啊!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女生无奈地摇着头,嗤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无头女鬼吧?”

林夕茜尴尬地冲她抿嘴笑笑。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疑心太重了吗?但之前那不知来源的“砰砰”声又怎么解释呢?林夕茜站在门口发呆,连那个女生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未察觉。

过道里的冷风生生将她从臆想的世界拉回现实。她被冻得直哆嗦,即刻锁好寝室的门,一溜烟窜入温暖的被窝,而寝室的灯她再不敢熄灭,就这么一直开到天亮。

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带着一个中年妇女一大早就敲开了502寝室的门,原来是尹晓冉的母亲。

林夕茜对她有些印象,上一回晓冉出院正是她母亲亲自送她回来的,而且她身上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令她记忆深刻,越是看她,越发觉她的面容有几分像是某个她所熟悉的人。“我们见过吗?”林夕茜脱口而出。

她扭转头瞧了一眼,杨小青也随着晓冉的母亲一同扭头,但没人说话。林夕茜自觉无趣,便退到了边上。晓冉的母亲眼睛哭得红肿,自顾自地收拾着晓冉的遗物。

林夕茜和赵洁在一边木然地矗立着,也帮不上忙,更不敢开口说话。晓冉衣柜底部一双艳丽的高跟鞋引起了林夕茜的注意,她上前,蹲下,拿起粉红色高跟鞋反复打量,脱口而出:“这双高跟鞋是阮萌的。”

寝室里一片沉默。阮萌的高跟鞋怎么会在尹晓冉的柜子里呢?晓冉的母亲发狂似的死死盯住林夕茜,狮吼般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们家晓冉偷了阮萌的高跟鞋?!”

“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大概是我……看错了……”林夕茜被这排山倒海的吼叫震慑住了,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晓冉母亲的眼里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她恨不得立刻将林夕茜撕成碎片,踩在脚下。

杨小青让她们先去教学楼上课,林夕茜和赵洁才算脱离了窘境,她们巴不得如此,免得又无意中得罪这位痛失爱女的母亲。

“你说阮萌的鞋子为什么会在晓冉的衣柜里?”方才闷不吭声的赵洁,到了操场就活跃起来了。她的疑问林夕茜也想知道,可是找谁问去呢?赵洁暗自揣度道:“对了,那次阮萌睡在红棺里全身上下是一丝不挂的……她的衣物还有鞋子难道真的都是晓冉脱掉拿走的?我们当时不应该听那个八婆的,不闻不问,现在可好了,晓冉死了再没人能告诉我们究竟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八婆?”林夕茜摸不着头脑。

赵洁咧开嘴笑:“就是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啊!死八婆!”

“最好别被她听见,要不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林夕茜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情糟糕得如头顶上乌云密布的天空,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也不知阮萌的脚怎么样了?她那么一个桀骜不驯趾高气扬的人,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还能正常生活吗?

教室里异常安静,靠窗的一排位置空落落的,林夕茜像受到某种力量牵引一般,走了过去,也许是她习惯了上课走神看着窗外的风景,于是选择了这里的座位。

讲台上的年轻女教师有一张清秀的脸,红润通透得像一块无瑕美玉,细长的腿羡煞众女生,她是林夕茜所在的中文班的班主任尹梦洁,听说她是学校临时聘任的。

林夕茜对此毫无兴趣,她在意的是那件旗袍背后的诅咒传说,一场逼仄人心的死亡仿佛在紧锣密鼓地拉开序幕。

林夕茜和赵洁熬了一整天,终于等到望眼欲穿的那一顿晚餐。

502寝室的门霍然敞开,灯光射向走廊。林夕茜和赵洁讶异地忖度,难道是阮萌回来了?待到她们进入寝室,见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生。她的嘴角漾着一股涟漪,犹似清泉,甘洌而恬美。

林夕茜和赵洁木讷地定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甚至还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门牌,502寝室没错啊!陌生女孩上前,笑脸相迎,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杨雪微,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所以迟了几天来学校报到。你们是林夕茜和赵洁,对吧?”

林夕茜愣愣地看着杨雪微,她的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她走路和说话的仪态总觉着不太像一个平常的学生,倒像是……一个军人!

杨雪微继续说道:“学校领导说其他寝室的人员都满了,于是安排我在你们寝室。”

林夕茜好奇地问道:“那你……是要睡4号床?”

“这寝室除了4号床是空的,好像就没有其他床位了吧。1号床是你,赵洁睡3号床,而2号床的阮萌还在医院,剩下的不就只有4号床了……”

她怎么这么清楚?似乎对这寝室的一切都了解得十分透彻。

“你知道4号床……”

杨雪微没等林夕茜说完,就插话道:“我知道。尹晓冉。她在新生汇演的舞台上自杀了,她的母亲今天来这儿带走了她的遗物……而且,我听说她死得很诡异,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你既然都知道,就不害怕吗?还要睡在她的床上?”林夕茜更加纳闷。

“怕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是没有死过人的,市中心的那些豪华大厦以及高级住宅区很多都是建立在坟场上的,也不见得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我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就这样,502寝室搬进来一个身份神秘的女生,填补了尹晓冉的空缺。

对于林夕茜而言,这倒是一桩好事,虽然她不是很了解杨雪微,但至少杨雪微是个活人,最重要的是杨雪微可以让她找到一丝安全感。

502寝室因杨雪微的到来而增添了几分生的气息,也许是性格互补的缘故,内向的林夕茜和活泼开朗的杨雪微相处得颇为融洽,林夕茜对杨雪微的浓厚兴趣在于她的神秘性,让人无法揣摩她的各种言行举止。

凭着林夕茜敏锐的洞察力推断,杨雪微背后一定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她对尹晓冉的死的关注程度超过了所有人,这让林夕茜不禁怀疑起她会不会是尹晓冉的什么人,不是亲戚至少也应该是挚友。

赵洁一大清早就出了门,趁着周末空闲到校外购置生活用品,到了傍晚才拎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走进寝室。林夕茜赶忙过去帮了她一把,好奇地问道:“里面都是什么呀?好重啊,你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赵洁神秘兮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里面可不只是零食!”

“那还有什么?能看吗?”得到赵洁的允许,林夕茜顺手拨开几包薯片,底下是一捆白色的蜡烛、一面古铜色的镜子、一小袋白面,还有一叠冥纸。赵洁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杨雪微见林夕茜有异状,也将脑袋凑了过来,惊诧地问道:“赵洁,你买这些给死人用的东西做什么?是要祭拜谁吗?”这也是林夕茜的疑问。

赵洁一本正经地说了四个字:“第七天了!”

杨雪微皱着眉头,脸上笼罩着一层迷雾,疑惑不解地追问:“什么第七天?我怎么听不明白?”

“晓冉死了七天了……按民间的说法,今晚是头七回魂夜。她的灵魂会在今晚回到她生前到过的或者眷恋过的地方……”赵洁怯生生地环视周围,好像有一双突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的,“我听人说只要点上七根蜡烛,放上一面铜镜,焚烧冥纸就能驱逐死者的鬼魂……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赵洁说得跟真的一样,杨雪微对此一副不屑的模样,觉得赵洁的行为可笑而无知。“又不是你杀了她,你怕什么?”杨雪微始终坚信人一旦躯体死亡,生命就不再会以其他任何形式存活在人间,怪力乱神的是人心,比起鬼怪,人心要恐怖险恶得多,“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世界上哪里有鬼呀,都是人心作祟!”

林夕茜本来已经忘了尹晓冉的自杀,如今经赵洁这么一提倒是想起来了。头七还魂夜。自己曾经也听老人们谈起过,人在死后第七天会回到生前留恋的地方,如果是枉死的冤魂更会回去寻找凶手复仇。潜藏在心底的不安又浮出了水面。

“我帮你点蜡烛吧。”林夕茜从塑料袋里取出一捆白色的蜡烛。

赵洁试探性地冲着杨雪微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要一起来吗?”

“啊?”杨雪微挠着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哦,好。”既然她们俩都那么卖力,自己光杵在一边看也不太好,就当是打发时间好了。

七根蜡烛环成一个足以容纳三个人的圆圈。赵洁在圈外均匀地撒上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粉,又将那面镜子对着寝室的大门竖立起来,不锈钢的脸盆则放在三人的脚边。这哪里还是一个女生寝室,简直就是一个驱邪除魔的道场,就差赵洁穿上道袍也了,最好手里再拿着招魂铃。

“为什么要在外面撒上面粉?”杨雪微托着腮帮,随口问道,漫不经心的。

“你没听说鬼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吗?!撒上面粉我们才能知道她是不是来了,只要她来了,就会在面粉上留下脚印。”赵洁又补充道,“你是不是还想问镜子是干嘛用的?我们的肉眼是看不到鬼的,但是通过这种铜镜就能看到她。”

杨雪微原是想反驳的,倘若真的有鬼,她也不一定非得从大门进来啊,既然是无形无影的,随便哪里都能穿透进来,干嘛镜子要对着大门摆放?杨雪微知道如果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和赵洁估计会有一场唇枪舌战,除了感叹和惋惜面前这个所谓高等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才”之外,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便默不作声地待在一旁。

一切准备就绪,赵洁熄灭寝室的灯,烛光映照着三个人娇嫩的脸。

林夕茜和赵洁许是因为过分紧张而面色苍白,唯独杨雪微轻松自如,泰然自若。她们俩都在揉搓着双手,杨雪微则盯着手机荧屏上的电子钟一分一秒地变换,心里默默地数着:57……58……59……午夜十二点整,赵洁开始焚烧手里攥着的冥纸,放入脸盆任其燃烧,一张接着一张。

寝室里平静如常,并无丝毫异样。林夕茜和赵洁的头默契地扭向门口,火光里,两张脸拘谨严肃,更多的则是惶恐。

杨雪微打了个哈欠,竟犯起了困。“什么头七还魂夜,都是自己吓自己!”

环绕着她们的烛火蓦地左右摇晃,像是有人从边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带动一股气流游曳,轻轻滑过杨雪微的脸。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赵洁绵软无力的颤音,被空气消磨,变得苍茫而渺远,犹似来自另一个世界。林夕茜瞅着门板,视线一刻都不敢挪移,一个黝黑的人影落在门板上,逐渐清晰。林夕茜不自觉地后退,瑟瑟地倚在杨雪微的身上,用尽全身气力抓紧她的手,压低声音说:“人影……”

杨雪微见状,仔细地对门板上的暗影研究了一番,她朝着身后的方向望去,“是窗帘,外面的月光把窗帘的影子打照在门板上,我们的影子也有,你看,门板下面。”话音刚落,一阵古怪的幽冷的风从窗外猛地刮进来,吹熄了所有的烛火,就连脸盆内未燃尽的冥纸也失去了亮光,房间里弥漫着烧灼的焦味。

林夕茜惊恐地吐出三个字:“她来了!”

谁?谁来了?尹晓冉?

随着清亮的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响起,杨雪微的睡意已经被驱散得杳无踪迹,耳根处是林夕茜急促的喘息,还有舒缓且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咯噔”“咯噔”。

杨雪微方才拿着的手机居然在这时候没电了,是巧合吗?还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干扰导致手机无法正常使用。她用力地甩了甩,又反复按下电源键,手机毫无反应。

霎时的黑暗,让大家都陷入了困境。等到杨雪微的眼睛开始适应漆黑的环境,能够借助月光看到寝室里的一些事物的时候,她决定不再跟着赵洁瞎胡闹,朝着电灯的开关大步走去。

“啊!”赵洁突然失声尖叫起来,凌厉的叫声刺破暗夜的宁静。

“赵洁,你怎么了?”杨雪微加紧摸索墙壁上的开关,“啪”,按下,寝室里的日光灯“嘶啦”闪烁了几下,铜镜的镜面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强光,白光里是……一个红色的人影!而赵洁肥胖的身躯倒在蜡烛围成的圈的中央,她横卧的姿势像阿拉伯数字“2”,面朝尹晓冉的床铺。

杨雪微却不急着去看赵洁,而是把目光投向门口,铜镜里出现的人影应该就在门边!

寝室的灯怎么不亮?她用力地“啪嗒”“啪嗒”按着,“嗞”的一声,灯骤然恢复正常,寝室通明如昼。门豁然敞开!

门怎么是开着的?难道……绝不可能。杨雪微始终不相信是尹晓冉回来过。

林夕茜低着头,伸手指着地上白色的面粉上留下的一排高跟鞋印,“她来过……”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晓冉床铺底下——赵洁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双粉红色靓丽的高跟鞋!

“这……这不是阮萌的高跟鞋吗?还是……早上晓冉衣柜里的那双?”忽然多出来的崭新的散发着莹润光泽的高跟鞋显得异常诡异。

杨雪微冲到门外,走廊尽头是堵死的墙壁,而另外一边是通往楼道的,除了阴风穿过,便无其他。

“你把赵洁推醒,我去看看,一定有人来过。寝室里不会无缘无故地多出一双高跟鞋!”她沿着走廊一间一间地查看寝室,如今已是深夜,学生们早已熄灯睡觉。

四层楼和五层楼之间的楼梯传来“拖拖拉拉”的踢踏声,是拖鞋和地面摩擦产生的吧。杨雪微一个箭步跑开,在转角处不偏不倚撞上一个迎面而来的矮小女生,只见女生“啊”了一声就要失去重心跌落楼梯,杨雪微猛地拽住女生的衣襟。

女生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指着杨雪微半天说不上话:“你……你……你是人是鬼?”

杨雪微把她拽到身边,坏笑着说:“你摸摸我的脸不就知道了。”

女生颤颤巍巍地伸手触碰杨雪微的下巴:“有脸,是人,人!”

杨雪微拍掉她的手:“怎么说话呢?!对了,你怎么大半夜在楼梯口?刚才你是不是去过502寝室?”

“我……我没有啊。我是刚上来。我们寝室上面的人整天弄出奇奇怪怪的动静,吵得人没法睡觉。”女生抱怨道。

“你是哪个寝室的?”杨雪微好奇地上下扫视着女生。

女生不急不缓地回道:“402寝室。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真是刚上楼。”

“那……你楼上的寝室岂不是502寝室?!”杨雪微姑且相信女生的话。

“对啊,没错!我正要去呢,谁知道就在这儿遇上你了!”

“我就是502寝室的。”杨雪微脸色沉郁,“可我们什么也没做啊。怎么会弄出声音?”

“上次你们寝室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不是你们,还能有谁弄出‘砰砰砰’的动静啊?总不会是鬼吧?”

杨雪微觉得这女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你能带我去你们寝室看看吗?”

女生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怪声属实,于是将杨雪微带下四层。

杨雪微边走边问道:“你刚才上楼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就只有你。怎么这么问?”女生侧头看着杨雪微,黑暗中也看不太清她的脸,就是觉着有几分异于常人的镇定和冷静。

“你一个人出来都不害怕的吗?连照明的工具都没有。”杨雪微纯属好奇,一般女孩子的胆子都比较小,偏偏这个女生穿着睡衣乌漆麻黑地摸到五楼,有违常理。

女生不屑地反驳道:“你还不是一样单独一个人出来,也没见你带照明工具啊!”

杨雪微无言以对,就只管跟着她来到402寝室。寝室里的每个人都用怪谲的眼神盯着杨雪微,她是猎物吗?女生向她的室友们简单地介绍说:“她是楼上502寝室的,不相信我们说的,所以亲自下来听听怪声。”

杨雪微站在402寝室,凝神倾听,楼上果然有“砰”“砰”“砰”的脆响,间歇性地敲响,怎么在自己的寝室里反而听不到呢?“这怪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生抓耳挠腮也没想起来具体的日子,靠窗的一个床位的女生替她回道:“大概是六天前开始有这声音的。”

六天前!晓冉死了七天了,也就是说怪声是在尹晓冉死了之后才有的!晓冉的死除了当日参演话剧的几个人以及学校的领导知道之外,其他学生尚不知情,否则她们势必会将怪声同尹晓冉的死联系在一起,也会不约而同地将此归于晓冉的鬼魂作怪。杨雪微自顾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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