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心,必死!
月读确实死活过了一次,所以他明白活着的意义,哪怕是屈辱的活着。
活着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比如变强,比如复仇,比如延续传承。
此时,镜灵石正代替他被挖走的心脏,缓缓跳动。无数次内视己身,他确认无疑!
镜灵石,月族世代传承的无上神物,一直悬浮在轮回井之上,乃是轮回井之魂!靠近其一步都是奢望,更别谈取下带走。就连从井中爬出的月奴,对这块石头也是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人要把自己关起来,更不知道镜灵石出现在自己身上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一切谜团都会解开,他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
想变强的心愈发坚定!
月读也曾追问月奴,族人为何灭绝,为何要被囚禁在这噬灵之阵中……
奈何月奴一心只想遵从月神遗愿,总是含糊其辞,并不明说。除了教导一些月氏文字,一些无关痛痒的族人秘辛和风俗传统,不至于月族传承断绝。有关月族修炼之法只字未提,每次都以等娶妻生子后自会告知为由搪塞月读。
月读不傻,历经过生死,便知道月族在这世间树敌不少,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在所多有,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谈何容易?
虽有牢狱之灾,好在这群人暂时没要自己的命,就当是挪了个窝,有了灵气,便能修炼,比锁龙城何止强了万倍!
一旦想明白其中关键,月读似乎瞬间长大,即便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活着才能接近真相,活着才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只是收回思绪,再次静下心来后,胸口处开始隐隐作痛,他眉毛紧皱,故自支撑。
耳畔忽起了一阵咳嗽,月读微微转头,那蓬头垢面的人正向他看来,见月读与他对视,又立刻收回目光。
月读见他嘴角溢血,伤痕累累,似乎比自己还不如。他打开身旁的药箱,见里面瓶瓶罐罐不下十数个,无一不写着回春丸,去疤膏,祛毒散之类的娟秀小字。
也不知哪瓶能活血化瘀,止痛生肌。干脆抱起药箱去了那人身旁。虽隔着铁栏,但二人相距不远。
见那人戒心颇重,月读把药箱放在铁栏下,坐回原地。
那人也领情,虽无言语,但手上动作不慢。顾自从药箱中取出瓶瓶罐罐,又是闻,又是尝的,最后选出几个小瓶子,将瓶中药粉混于一瓶中,左右摇晃后开始往伤处涂抹,一时间龇牙咧嘴,虚汗直流。
临了,他轻咳一声,将涂抹伤口的药瓶朝月读扔了过来,看了看月读,也不说话。
月读朝他笑了笑,捡起瓶子,撕开被纱布缠绕的伤口。
一股腐肉臭味,脓血横流,伤口中镜灵石幽黑深邃,扯动着腐皮烂肉缓缓跳动,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那人开口了,“我学过几年岐黄之术,粗通些药理,简单配了些金创药。此药药性极猛,能深入血肉之中,扯出一身脓血烂肉,但过程会很痛苦。”
月读点点头,开始抹药。灰白药粉洒入伤口,立刻起了一层白沫,呲呲作响。
那人声音有些急促,提醒道:“不要停,一直洒,直至白沫消失,不然会适得其反!”
开始不觉得痛,隐隐还有一丝舒服,很快月读就感觉眼前一黑,撕心裂肺的痛感袭上心头,那种感觉好比当日的挖心之痛,如有一把刀在不断割自己的肉。
他几乎就要晕厥过去,浑身冒汗,面容扭曲。
小半瓶药粉很快洒完,月读粗喘连连,唇色全无。
“你坐过来!”那人从药箱中取出纱布朝他挥了挥,道:“我帮你包扎。”
“谢谢你了。”月读声音颤抖,大口喘息,挣扎着坐到他跟前,道:“以后你别随地大小便了,不然又要受这皮肉之苦。”
那人双手来回在铁栏之间穿插,很快便帮月读包扎完毕。
“那个臭哄哄的木桶子,方个便能溅一屁股子屎,我实在没办法。”那人道。
“……”
交谈中,那人虽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但知道了他叫李逸,长月读十岁。
月读孩子心性,话匣子一旦打开,就问东问西,没完没了。李逸话却不多,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给人一种消极厌世之感,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提起他的兴趣来。
直到黑暗中有声音传来,月读这才停止了对李逸的纠缠。
王五拖着一个大木箱,不断从中取出瓷碗扔到监牢门口,扯着嗓子吼,“开饭了!”
王六则拎个木桶,不停从桶中扯出一勺稀粥,倒入瓷碗。动作飞快,一些碗中不到半碗粥,大部分洒到地上去了。
李逸也领到了小半碗,他端到月读面前递了过来道:“你要不要吃点?”见月读摇头,他举起碗,一饮而尽。
月读的饭菜也很快送来。荤素搭配,颇为丰盛,又是烧鸡又是烤鸭的。
中午时候,王六便警告过他,不许分与别人吃,不然不再给他加菜。
王一二三四五六都围了过来,看着月读狼吞虎咽,很快将饭菜一扫而空后,嘴巴大张,皆是吞了吞口水。
王大一脸不可置信,见月读抬眼看他,缓过神来,咳了一声道:“你这东西,吃鸡不吐骨头的。那个老末啊,加菜!”
王六一脸委屈,道:“中午跟你说,你不信,非说我吃回扣,还打我……”生怕这亲大哥又揍自己,拾起托盘便跑了。
王三一脸愁容,“大哥,这东西太能吃,府中开支见了底,不出三天,你懂的。”
“能吃是福,赶明儿我就去库房开支,不定能捞些油水。”王大道。
“公子只说管饱,大鱼大肉是饱,粗茶淡饭也是饱。按我们的伙食标准,没说不准我们吃素。”王三一拍大腿,道:“大哥妙啊!”
“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正长身体,大哥,我看还是别了吧。”王五道,王四也附和。
“可怜会用‘铁索寒’栓着?瞎了你们的狗眼!说不定死在他手上的人比你吃过的枣还多!”王大似是无意间瞥了李逸一眼。
王四弱弱道:“哥,我不吃枣……”
“我也不吃。”
王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踢了王四五各一脚,道:“老末媳妇儿还没讨呢,他可不可怜?”
……
这哥几个有一句没一句拉着家常,直到月读吃饱喝足收了餐具才离开。
黑暗中,月读朝李逸小声道:“喂,你过来一下。”
李逸凑了过来。透着昏黄油盏,月读从身后取出一只烧鸡,递了过去,轻声道:“小点声,刚刚趁他们不注意藏的,给你。”
李逸愣了愣,接过烧鸡塞入怀中,也不说话,转身躺回草堆里去了。
“这算是做好人了吧,阿奴。”他觉得自己做了件见不得的好事,幻想连连,傻笑出声。
这时,透过狭小铁窗,斜射下来一束光。
如霜,如雪。
月读不自禁朝着那束光移了过去。就像老牛吃草,老鼠怕猫,深入骨髓的天性使然。
月光完全笼罩了他。
心脏剧烈跳动,心口剧痛传来,他呼吸越发急促。
眼前突然变成一片红色的世界,赤亮如血,点燃了周遭黑暗。他甚至看到了黑暗走廊尽头,王一二三四五六围坐一桌,举杯畅饮,开怀而笑。
无穷无尽的血色浪潮奔涌咆哮,将他吞没。仿若自己就是怒浪滔天里的一叶扁舟,随时舟毁人亡,万劫不复。
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强烈的压迫感像是回到了那日里天音降临。
仿佛看到了浑身浴血的可怜男人和那把插向心脏的刀!
心底无限怒火熊熊燃烧。镜灵石忽有灵力蒸腾,他立刻尝试引导这股微弱灵力压制体内血色浪潮!
怎料两股力量一经接触,猛然在体内炸开一般,无数纷繁怪啸将他团团围住!全身骨骼噼啪作响,瞬间骨断筋折,整个人如一堆烂泥滩在地里,动弹不得!
剧痛袭来,他紧咬舌尖,守住心头一丝清明,极力不让自己晕厥过去。始终牵引着微弱灵力对抗血色浪潮。一时间又是伤上加伤,苦不堪言……
镜灵石散出的灵力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尽乎绝望之时,体内“嘭、嘭”两声脆响,如堵塞的管道瞬间疏通,血色浪潮随之退去!
一股比镜灵石生出的冰寒灵力更加刺骨的力量开始全身游走。这股力量如沸腾般,异常活跃,不断修复身体每一寸皮肉内腑,通体舒泰!
这股力量运行线路与镜灵石溢出灵力全然不同,竟是于体内筋脉中另行开辟出一条全新道路。月读内视己身,发现这条经脉与白虎教授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窍穴,无一处吻合!
完全陌生的全新脉络!
这条经脉自额心起始,终止于心脏内腑,又有数条经络沟通连接一身窍穴!
无数暗红物质,似水又似沙,经过这数条细小经络滚滚而来!于心脏运行数周,朝额心汇聚。额心那处月族独有的圆形印记内,米粒大小的干瘪“脑结石”旋转不已,不断摄取这股力量,此时大小已然翻倍!
全然顺着身体本能自行运转,月读想控制住这股力量,但细细感知又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实在无从下手!
难道跟镜灵石溢出灵力如出一辙,只有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才能由自己操控利用?
随着铁窗洒下的月光移位消失,月读跟着醒了过来。
身体已然被一层薄冰包裹,微微用力,碎冰连着身上的衣裳,纱布,片片掉落。
心口处,皮肤白净光滑,连一点疤痕都未留下,全身上下不痛不痒,伤势已然痊愈!
“这就是我月氏一族的力量吗!”透过铁窗望向天际,月读紧了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