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王邵进屋放下行李，刚准备回身洗把脸，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
“谁啊？稍待片刻，这就过来开门！”
王邵赶紧将浸湿一半的毛巾挂回了脸盆，甩着手上的水珠朝房门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王邵抬眼一见，原来是阿合奇木，他此时还端着一个托盘，而托盘之上正放着三四串如珍珠玛瑙般翠绿的葡萄，让人看上一眼就口舌生津。
王邵把门拉到最开，将阿合奇木迎了进来，一指身后的圆桌，笑道：“呵呵，你来便来了，带什么东西啊，快快请进，我先去擦把脸，随便坐！”
阿合奇木微微一躬身后，才敢迈进房间，随手将葡萄摆在了木桌之上，然后看着王邵的背影，笑道：“呵呵，大人，没打扰您休息吧，这些葡萄是鄙人从家乡带回来的，楼下正做酒呢，想着正好送些上来给大人您尝尝鲜。”
“呵呵，有心了，来来来，赶紧坐下说话。”匆匆抹了一把脸的王邵整着衣襟回来了，见阿合奇木还杵在桌边，便将身边的胡凳给拉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阿合奇木坐下。
两人坐定，王邵立即抱拳向阿合奇木歉声道：“要说打扰的人，其实该是我们才是，这次来的匆忙，也没能提前几日知会你一声，是不是给你带来了诸多不便啊？这个……叨扰之处，还请阿合奇木兄弟多多包涵，邵在此，向你赔罪了。”
阿合奇木唰的一声站了起来，面带惶恐之色，连连摆手道：“大人，您可别这么说，小人真的当不起啊，再说了，接到消息的时候，小人已经带着货进城了，一点都不嫌麻烦，您能来，阿合奇木高兴还来不及呢，就算将全酒楼的客人皆赶出门，能将大人您留下，小人也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情愿！”
“呵呵，言重了，怎么又站起来了，来来来，赶紧坐回来。”王邵说着就将局促不安的阿合奇木给按回了座位。
斟酌了片刻，这才盯着阿合奇木的双眼认真道：“你我皆是故交，有些事儿我想也不用瞒着你，这么说吧，如今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是去年统领几府兵马的代总管了，而是领了皇帝敕令欲往西平郡调停吐谷浑内乱的钦差。”
“钦差……王大人，皇帝的钦差那得是几品的官儿啊？是不是比那行军总管还大上好几级？”阿合奇木上下齐手比划了一截距离，嘴上不由好奇的问道。
“没品！”王邵脸带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没……没品？！”
阿合奇木直接跳了起来，替王邵抱不平道：“大人，您不是说笑吧，平头百姓都知这官儿总是有品级之分的，城门口那收税的城门官都有九品下，您凯旋之后怎么不升反降啊？这皇帝老儿也不知怎么想的，像王大人这样有能耐的人，怎么给个没品的官儿，这……这也太过分了！”
瞧着阿合奇木一脸替自己憋屈的表情，王邵顿觉好笑，拍着他的肩膀立即解释道：“兄弟，这钦差就是替陛下临时当个差，自然不会有品级了，不过，手里头的权利可不小。”
见阿合奇木露出不解的神情，王邵赶忙换了一个说法：“这么说吧，只要我人一到西平郡，那西平郡内的所有人，都得听我的，不分文臣还是武官，而且，身为钦差还有临机决断之权，就是俗称的先斩后奏！”
“咝……这么厉害！”阿合奇木惊讶了一声，随即不迭点头嘀咕：“这才对嘛。”
“大人，您也别光顾着说话，赶紧尝尝，这些皆是小人家乡自己种的。”阿合奇木缓过神来，伸手指着托盘上的葡萄介绍道。
顶不住阿合奇木那期待自己评价的眼神，王邵只得伸手挑了颗慌忙塞进了嘴里，一口下去，果汁四溢，葡萄的果香味一瞬间便冲上了鼻腔，那酸中带甜的果肉混合着果汁不断冲击起了王邵的味蕾。
王邵抹着嘴角向阿合奇木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等咽下后，才点头道：“嗯……好吃，这么甜的葡萄，你都拿来酿酒，还真是可惜了，怎么不拿到长安西市上去卖啊！”
阿合奇木微微一笑，又些可惜道：“回大人，已经拉了一车过去了，我是中途转道进城的，不过，此去千里之遥，等货车运到长安西市，恐怕也就一剩下一箩筐喽。”
“贪心了不是，这一箩筐看似虽少，但价值却翻上了百倍，你还会心疼？”王邵点着阿合奇木挑着眉毛揶揄着。
“大人说笑了，怎么能不心疼，小人以为，与其烂在路上，还不如多做些葡萄酿来的实在。”
王邵出主意道：“那就做葡萄干嘛，运往长安肯定大受欢迎。”
“大人，您不是忘了，去年临冬，这不是还在打仗嘛，老百姓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去战场捞碱呢，没了碱，葡萄干产量自然就下来了。”
王邵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难怪你要运来做酒。”
“对了，从见面到现在，我就一直在奇怪，你出门跑生意而已，为何还得精心易容一番，难道这附近有什么人欲对你不利？”王邵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抬手戳着阿合奇木的假胡子，皱眉道。
王邵的话音一落，阿合奇木便匆匆跑到了门口，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直到确认走廊上无有响动，这才蹑手蹑脚的回来。
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把王邵给吓了一跳，还真以为自己言中了呢。
“如何？”王邵见他坐下，立马追问道。
阿合奇木压低着嗓子，一脸严肃道：“大人不问，小人也正要谈及此事，就在七日前，小人的商队刚巧就在西平的伏俟城落脚，到了午时，郡王慕容顺遇刺身亡的消息就在全城传开了，小人也不知为何，那日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还未到未时，街口就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吐谷浑骑兵，直接闯进了客栈，其来势汹汹，手上拿着好几张捕像，声称是来搜拿奸细的。”
“你可知，他们要捉拿的，究竟是何方奸细？”王邵听得认真，忽然插嘴道。
“大人，小人哪敢上去问啊，也幸好那时没上去，若不然……”阿合奇木心有余悸道。
“听你的意思，这里头还真有你，他们为何要捉你？”
“可不是，最后一张就是小人的半身画像，好在小人回了趟家乡，当时身上穿的不是唐服，这才逃过一劫，至于为何要抓小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
“等他们一走，小人这才意识到，西平郡的情况真的不对劲了，于是连夜乔装打扮了一番，趁着第二天大清早守卫还未全数到岗的时候，就领着商队偷出了城。”
“所以，你一路维持着这等装扮，这才平安回到兰州的？”
“不错，嘿嘿，这几日居然也戴习惯了。”阿合奇木说着撕起了那些假胡子。
王邵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一面来回敲着手指，一面出言分析道：“按理说，你仅是一个高昌的小商贾，还是去年从一个平凡的向导刚转行过来的，吐谷浑贵族没必要兴师动众派重兵全城来搜捕你吧，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你给忽略了，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回兰州这一路上，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被你遇到了吗？”
阿合奇木依言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唉，听大人这么一说，小人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情来，不过……应该不会吧，这事情几乎每年都能遇见。”
“且说来听听。”
“响马，这一路上无端多出了好几支响马，多的有近百人，少的也有三十来号，大人也知道小人当了十来年的向导，所以一路行来会格外留意道上的行迹，有好几次差点与他们的临时据点撞上。”
“对了，最危险的一次就数离伏俟城不到二十里的地方，犹记得那日天公不作美，风沙刮的特别大，原本还打算当天就进城的我，只得吩咐手下原地驻扎以避风沙，半夜的时候，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厮杀声，除了守夜的三个护卫，我也被惊醒了。”
“若我猜的没错，你一定是点了一些人马，过去一探究竟了？”
“大人猜的不错，不过，等我们到达的时候，除了地上躺着几十具马贼的尸首外，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大人，像这种黑吃黑的见闻，在戈壁那是屡见不鲜，因此，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打马便回去了。”
王邵微微点头，又是不解：“若仅仅只是无意间被你撞见行凶的场面，也不该惹来杀身之祸呀，难道，这伙人并不是真正的响马，你且细想，哪有响马敢在伏俟城外这么近的距离活动的？”
阿合奇木被王邵一语点醒，拍着桌子道：“啊，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听大人一席话，令阿合奇木茅塞顿开，看来原因就应该出在那死去的几十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