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高天赐就起床了。正在洗脸的时候，听得门外的走廊传来“早餐……早餐……打早餐”的喊声。高天赐放下毛巾，戴上平光眼镜走出小浴室，拿起柜面上的饭盒去买早餐。
在走廊上却见老范提着一个保温瓶匆匆回来。高天赐叫了声：“老范，早啊。”
“高生，不用买早餐，我带回来了。”老范将保温瓶举了举说，“回去吧，这早餐保证你说好吃。”
高天赐跟随老范走回病房，说：“什么早餐？你在街上买的？”
“家里老太婆做的，她见女儿回来了就大清早做了濑粉和饺子。来，尝尝。”老范开始往饭盒里倒早餐。
“老范，等等，我去洗完脸才吃。”
“呵，原来是半途出家，快去洗吧。”老范赶紧摆好早餐，让高天赐出来就可以吃到。
一会儿，高天赐坐在椅子上，问：“老范，你吃了没有？”
“我早吃过了，你快吃吧，趁热吃才好。”
果然如老范所说，高天赐觉得这顿早餐很美味，特别是濑粉，简单是粉面里的极品。
“唔，好吃得无法形容啊。老范，多谢你。”吃完早餐，高天赐向老范道谢。
老范笑了笑，说：“高生，可能以后你没这口福了。”
“怎么了？”
“今天你就会去找吕医生，大概要出院了。以后呢我还在这间医院做事，你啊不知跑哪里去了。”
高天赐一听，知道自己的打算全瞒不过老范，怪不得人们常说仆人眼里没豪杰。
“老范，有相聚总有分别的时候。”高天赐只好如此说道。
“高生，我很担心你这里有后遗症，你最好听听吕医生的建议，别自己逞强，医好才出院。”老范拍拍自己的脑袋。
“多谢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的。”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早上医生巡查的时间到了。可是，没看见吕医生出现，高天赐有点纳闷。
九点的时候，高天赐走到医生办公室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吕医生十点才回来。
当高天赐回到病房，发现老范没在。还要等一个小时，他只好躺下歇歇。
“高生，有朋友来看你。”老范的声音忽然响起。
高天赐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立即坐了起来，还拿起放在柜面上的眼镜戴上。
叶晴提着一袋苹果，看见高天赐敏捷起床的速度，知道他已没大碍，心情不觉放松下来。
“你是……你好像是何明飞的老板。”高天赐努力地回忆着。
“对，我是天簌公司的负责人，也是你的劳动合同书上的乙方代表人。”叶晴语气平静地说着，并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柜面上。叶晴这话向高天赐表明：你也是我的员工。
“叶老板，你坐你坐。”老范客气地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叶晴旁边，说，“坐着说话舒服点。”
高天赐听出老范热切的话语，心想肯定是老范早上打电话通知这个叶老板来的。不过也怪不得老范，护工费都是叶老板给的，怎能不听话呢。记得昨晚何明飞说过我也是这个叶老板的下属，我与她说话不要像上次见面时那样冲。
“你好叶老板，谢谢你来看望我。”高天赐说话时目光落在那袋水果上。
今天有点冷，叶晴穿了件短棉袄。她没什么顾忌，扶着椅子落落坐下。当听到高天赐称呼“叶老板”时，叶晴的心收紧一下。多么陌生的称呼！竟然从认识了近十年的朋友说出。当年高天赐来叶家做客时，总喜欢叫她谓叶小妹或是晴儿这样的昵称，后来到天簌工作偶尔也这样称呼，被好闺密丽莎听了都觉不爽呢。
“高……高先生，一场事故竟将我俩变成了陌生人，连亲切的称呼都叫不出口了。”
高天赐听了一怔，说：“对不起，你说的对些我什么都忘记了。昨晚我跟何明飞说过，我真记不起在天簌公司的任何事情。”
叶睛盯着高天赐的眼睛，说：“高先生，你的眼睛还没痊愈？”
“还没有，白天见光还是不舒服。”
叶晴没法看清高天赐的眼神，但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没有撒谎。
“高先生，你的眼镜看似朴实，能借给我看看么？”叶晴看见高天赐迟疑不肯摘下，又说，“劣质的镜片可能对眼镜伤害更大，你现在还是天簌的员工，公司有义务维护你的健康。”叶晴说完向高天赐伸出右手。
“不用了……只是平光的。”高天赐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摘下眼镜递给叶晴。
“塑胶的镜框，普通的镜片，这样的眼镜对眼睛真的不好。等下我和与你一起下楼，我知道有一间口碑很好的眼镜店，给你重新配一副。”叶晴拿着眼镜没有还给高天赐。
“叶老板，这眼镜我将就一下没什么事，不用多费周章。”高天赐连忙说。
“要的。我刚才说过你是天簌的员工，一些福利还是可以给员工的。”
“这——”高天赐看了叶晴一眼，很快就将目光移向一侧。
叶晴转头看看一直站门旁的老范，轻轻点了点头。老范像收到信号似的，走过来对高天赐说：“高生，我去医生办公室看看吕医生回来没有？”
“老范，麻烦你了。”高天赐看着老范走出病房并掩上了门。
“高先生，你出车祸的事，我还没告诉你的父母。昨天你父母还打电话问起你，问你过得好不好。”说这话时叶晴盯着高天赐的脸色，可是高天赐像没什么事似的，目光茫然地回看着她。
“我父母？你认识我父母？”高天赐说的父母是指南州的何叔和张姨，他还没弄清叶晴说话的意思。
“你父母在欧洲打电话给我，说你的手机总是关机，还问你最近是不是脾气暴躁爱发火。我告诉他俩说你平静如常，只是近期忙得很，手机坏了没时间去修。”叶晴说了这么多，却看见高天赐疑问满脸，一点急切的表情都没有。奇怪，难道他真的失忆了，竟连父母都漠不关心的。
什么欧洲？何叔和张姨明明在南州……她说的我都听不明白。高天赐没反应过来，依然沉默着。
“我哥也打电话给我，说有事找你，可是你的手机关机了。”
“你哥？你哥是谁……我认识你哥？我记不起来了。”高天赐心想我连你也不熟悉，怎能认识你哥。
叶晴听了不觉一愣，你怎么连我哥都说不认识，十几年的友谊都会忘记，看来高天赐的失忆症很严重，她只好继续说：“我哥叫叶昊之，跟你认识十几年了，他常年在欧洲工作。”
“叶昊之……”高天赐努力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说，“对不起，叶老板，我真的记不起这个名字，也对你哥没什么印象，我连这个名字都觉得陌生。”
叶晴不知说什么了，愣愣地看着高天赐俊朗成熟的脸庞，真想狠狠在上面刮上几掌。亲人你记不起，叶昊之你又记不起，更不必说我与你的相识相知的往事了。
两人沉默着，最后还是叶晴打破僵局，她说：“高先生，你出院后想去哪里？不如和我一起先回天簌公司吧，我为你找心理医生，可能会唤起你的记忆。”
“叶老板，多谢你的好意，我不回你们公司了，你将我裁员吧。世界这么大，我想到处走走。”高天赐不想说出自己的打算。
“想去旅游？你去欧洲吧，顺道探望父母。我过几天回港，趁圣诞假期和你一起去欧洲。我怕你忘记了你父母的住址，我俩还可以去找叶昊之。”
怎么又说我父母在欧洲！高天赐皱着眉很不高兴，说：“不用了。叶老板，你工作忙，我不想浪费你的宝贵时间。哎，老范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快十点了。对不起，我要去找吕医生。”他说着下床穿拖鞋，拖鞋也是老范买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请将眼镜还给我。”高天赐还惦记他的平光眼镜。
可是叶晴还是坚持跟随，高天赐没办法只好由着她。
走廊上没看见老范。
老范去哪里了？高天赐想着这个问题走进医生办公室。
吕医生没在办公室，他的同事说吕医生去了ICU（抢救中心），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诶，运气不好，都怪旁边这个叶老板，要不我提前过来看看，早就见到吕医生了。
“高先生，你下午与吕医生谈话也不迟。依我看，吕医生最快也要明天才批准你出院，听说还有事故处理组那边也要通知的。你耐心等多几天，对身体也有好处。”叶晴和高天赐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外，她平静地劝告高天赐。
“老范可能去ICU等吕医生。”高天赐忽然觉得无聊之极，好想去找找老范，不想与这个叶老板待一起。
“我想去ICU看看。”
“高先生，别去那里……那里是伤心难过的地方，老范不一定在那里，不如我和你下楼去配副眼镜。”
高天赐知道自己没多少钱，也不想叶老板付款，于是说：“不用了，我将就一下就算。”
叶晴当然明白高天赐的心思，她说：“高先生，怎么说你还是天簌的员工，公司按劳动法还会继续发基本工资给你。这样吧，配眼镜的款我先代付，到时我从你的工资扣回。怎样？反正你现在也是在等，下楼吧。”叶晴说这些话时，心里觉得又气又好笑，现在的高天赐真像个大小孩，全没以前的干脆利落。
其实呢，高天赐也觉得戴着这副50元的眼镜很不舒服。
“你说的那间眼镜铺远不远？太远的我不去了，老范和吕医生可能很快就回来。”
“不远，医院附近往往有许多眼镜铺，来回就十多分钟，加之你配的是平光镜，不需要验眼睛的度数。”叶晴耐心地说。
“那就下楼吧。”
“等一下，你穿着医院的衣服，保安可能不让你出去。难道你想溜出去？再来一次可能得不到吕医生的原谅。”
高天赐听了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回病房换件衣服……还是要溜……才可以出去啊。”
叶晴觉得高天赐越来越蠢了，连向护士请一个小时假都不会，她说：“你去换衣服吧，我来向护士说一声。”
高天赐佩服地向叶晴看了看，急步走回304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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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飞一直在医院大门口附近徘徊。他时而站，时而坐在那些石凳上，一双眼睛睁得明亮，不放过出入大门口的人们。终于，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就急忙跟过去。
可是高天赐和叶晴没有走向停车场，而是沿斑马线穿过马路。他俩去哪里？何明飞决定跟踪他俩看个明白。
叶晴带着高天赐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间叫酷潮儿眼镜铺。
“欢迎光临！”店员热情招呼二人，“这是本店的优惠资料，请问配什么镜片？”
店员拿出几个彩册给叶晴和高天赐看。
“我想买个适合的平光眼镜，价钱不用太高就行。”高天赐有点窘态地说。
叶晴没说话，只是暗暗观察高天赐的举动。
“请过来这里。看，这柜全是平光眼镜。”店员边走边说。
高天赐试戴几副，最后选择了一副戴着，问：“这副多少钱？”
“先生，你真有眼光，这副平光镜很适合你，是不是觉得很舒服？”店员没急于说出价钱，而是称赞高天赐有眼光，“本店这个月有促销，你看——”店员将一彩卡放在高天赐的面前。
“这副平光镜要1200元？这么贵？”高天赐有点不相信。
“先生，这眼镜得体大方，原来售价1500元，已优惠了300元。”
“可是……老板，可不可再优惠些，五百元可不可以？”高天赐觉得五百元已是贵价，比自己在南州买的已贵了十倍。
“五百元真是卖不出，这是名牌货。这样吧，今天你是本店的第一个客户，我再给你点优惠，就一千元。”
高天赐觉得还是太贵，摇摇头，放下眼镜说：“太贵了，我不买了。”说完他站起来，看了看叶晴，“不买了，我想回去。”
叶晴的心情很沉，眼前的高天赐真的变了，全没喜欢就买的性情，以前陪他去购物，从来只还价一次，就按店家的价钱付款，哪有眼前这种斤斤计较的举止。
“老板，再优惠点，八百元怎样？要不我俩真的回去了。八百元，好意头。”叶晴说完已从包里掏出皮夹子，“收现金还是刷卡？”
“好啦——八百就八百，亏本售出了。靓女，过来这边刷卡。”店员拿着眼镜回到柜台里，心想那个男的肯定是靠脸吃饭的，吃软饭也装有个性，世风直下啊！
“三个月自然破损和小零件更换都是免费的，其它不包，保留收据，凭据保修。”店员只顾向叶晴说，没怎理会叶晴旁边的高天赐。
高天赐感觉到了冷落，但是没办法，这个店员眼里只有金主。
叶晴接过眼镜盒，然后递给高天赐。
“戴新的，旧的就放里面。”叶晴说。
“多谢。”高天赐轻声而说。
两人走出酷潮儿眼镜店，看见街上比刚才热闹多了。
“叶老板，谢谢你。”
“不用。我只是代付，还要从你的工资扣回。”
高天赐笑了笑，说：“我回医院了，你不用再上去。”
“你不是说要找吕医生么？我也想见见吕医生，跟他聊聊你的病况。”
“你——其实我自己能决定出院的。”
“我还是要上去。你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若要出院，事故处理工作组可能要我作个见证人什么的，因为你的父母没有回国。”叶晴坚持要上去。她一边跟高天赐说话，一边脚不停步地往医院方向走去。
高天赐只好跟随着。
何明飞一直跟踪二人，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叶晴和高天赐又走回了医院。搞什么啊！不是说今天出院回公司的么，怎么配了眼镜又回去了？现在何明飞很后悔早上答应叶晴，只可等待不能再上去见高天赐。
“高生，去哪里了？吕医生正在办公室里，刚才我跟他说你找他，他说快点过来。谁知病房里没你踪影，我正焦急呢。”老范在护士站截住了高天赐。
高天赐听了转身就往医生办公室闯。周围的护士都奇怪地望着这个高个的男子，她们见高天赐没穿病人服，都以为他是病人亲属。
“吕医生——”高天赐长腿一迈就来到吕医生身旁。
“呵，高天赐，先坐下，别急。你今天戴了新眼镜，风度翩翩的。”吕平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高天赐只好坐下，推了一下眼镜，问：“吕医生，昨天检查过，我的身体怎样？若没事请准许我出院。”
吕平望了望走近的叶晴，朝她点点头，说：“你俩一起听吧。高天赐，你的检查报告我看过了，总体没什么异常，是可以出院的。但是我有个忠告，你的头部受过严重撞击，后遗症肯定是有的，我建议——只是建议，你可以选择。我建议你出院后到知名的心理诊所检查一下，我们这里还没有这种科室，没法帮助你恢复。”
高天赐听到自己的身体没事了，有没有后遗症他不理了，他说：“吕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今天下午可以么？”
“别急。我还要通知一下事故处理小组，他们可能要你去办一些手续。明天吧，今天我写份小结，明天你可带给事故处理小组看看，听取他们的意见。”
“要听他们的意见？是我要求出院的，又不是别人逼我的。”高天赐不太明白。
“因为你是因车祸入院的，住院费用都是由处理小组协调相关单位垫付的，出院后你若有什么复发，只要不是与你的旧患有关的，再度入院的费用他们不承担，你要想清楚才出院。”
“我明白了。你写我的住院小结吧，我明天去找事故处理小组。”
吕平深思一下，说：“既然如此，你先回病房吧，明天再来找我，若没看见我就问值班护士拿。”
“多谢你，吕医生。”高天赐心里装着高兴，站起来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外却没见叶晴跟出来，回头一看却见叶睛还在与吕医生在说什么。
高天赐迟疑一下，继续往前走。
“高生，吕医生说什么了？”
“他说我明天可以出院。”
“那就好，你的身体没什么事了。叶老板呢？”
“在里面跟吕医生说话。我先回病房，不知今天要不要打点滴。”
“这样也好。”
可是老范也没有跟上来，他还在医生办公室外等待，可能是有什么事要跟叶晴说。
回到病房，高天赐觉得累了，匆匆洗了脸就躺下，心想若要打点滴，护士就会叫醒他。
“高生，要起床了，快一点了。”老范推醒了高天赐。
“打点滴？”
“要吃中午饭。我问过护士了，下午才打，也是补营养的。”
高天赐“哦”了一声，起床后又去洗脸。
“老范，那个叶老板什么时候回去的？”
“早上与吕医生说完话就走了。”
“她没向你吩咐什么？”高天赐想知道老范是不是又接受了新任务。
“没什么事，她只是说等你出院时，她会过来结清我的看护费。”
听了老范这样说，高天赐恨自己手上没多少钱，否则明天自己也可给老范看护费，这样自己就不用再接受叶晴的恩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