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天焱行至以安殿,四下寂静一片,琅邪自觉犹如身处于无人之境。
殿门外敞,内外皆无一人身影,天焱停下脚步,转身对着琅邪,叮嘱道,“你且在殿外候着。”
见琅邪乖巧般点头应答,他便回过头去,踏步入殿。
在天焱的印象当中,依照往常的经验,若是话及安排人去贴身照看,亦正必会在他一开口之时便当即打断。
每每如此,以至于天焱认为,这一次也断然不会例外。
一来,几经推辞,天焱深知亦正不喜有人常伴左右;二来,自遇见琅邪至今,天焱对她已存有几分偏爱。
鉴于前事,他早有思虑,置她入殿必会招致怨恨,日后若是果真重蹈覆辙,他亦于心不忍。
但只因应诺了度华的嘱托,天焱自认须得为亦正做些什么,方才不负所托。
因而,即便他明知或不可为,却还是偏要一试,方可罢休。
而今,眼下邑仑正值多事之时,须得护着亦正安然无恙,处事更是万万不能有差池。
倘若此时有个可信之人在他旁照料,不妙之时亦可及时知会,如此天焱自会放心许多。
何况,邑巅风气早已有所偏倚,此举若能带来裨益自然是好,如若不能,亦无损耗,不必在意。
思量种种,天焱到底还是愿意一试,但这一次,确是出乎了他意料。
当他话及近日诸事繁杂,欲安排人入住以安殿,以便有个照应之类的言语,明确表明来意时,亦正并未表现出从前避之而不及的神情。
似有盘算,亦正并不急着推辞驳回,只是缓缓踱着步子,一副在仔细思忖天焱的提议,直言反问道,“可是女子?”
见亦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天焱诧异不止,转着眼珠子点了点头,好奇地追问道,“你怎知是女子?”
嘴角微微上扬,亦正浅然一笑,“师尊每每来以安殿,有哪一次不赞誉女子?只道她们心细如丝,皆是玲珑一般的人儿,照顾人自然也是极好的。”
乐呵着一阵大笑,天焱自认所言非虚,认同道,“不错,不错……”
可转眼间,天焱似乎有所触动,眉头微微发蹙,再开口时已是满口哀叹之息。
“如今,比不得往年了,再敢上邑巅的女子,寥寥无几啊。”
天焱眼神中的哀怨几何深重,已无需多言,在旁看得真切的亦正不禁又在心中自怨。
过往万事虽不是他的过错,却皆因他而起,心头难免再起波澜。
为了遮掩异样,亦正故作不在意的姿态,戏谑道,“师尊还能领着人前来以安殿,想来形势倒也还算乐观。”
说罢,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心间却始终积压着愁云。
摇了摇头,天焱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态,苦笑道,“寥寥一人,倒也不算最坏。”
听到这里,亦正心中已有了判断,他确认了之前的猜想——殿外之人必是琅邪。
不知为何,得知琅邪终究还是登上邑巅,亦正竟有一丝欣喜,他暗自浅笑,低声自喃道,“果真是小瞧了你。”
唯恐被天焱看出什么,亦正随即附和道,“这女子果敢来此走上一遭,倒是生勇无畏。”
察觉到亦正神色有些许变化,天焱心有不解,但只当他是随声应答,并无意于让琅邪入殿。
同样无功,天焱倒也并非责怪,只是对亦正愈发心生怜惜,唯恐殿内诸事困顿,他一人应付不来。
知难而退,从不以师为尊的姿态居高在上的天焱犹如慈父一般,怜爱着笑道,“倘若你当真不领情,也无碍,只当是为师小瞧了你。”
早已打定了主意的亦正听出来天焱的弦外之音,嬉笑着反问道,“师尊可是怕我护不住她,意欲反悔?”
没由来便同意了,亦正的反应实在太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天焱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转而又恍然清醒,想着亦正多是明了他的良苦用心,便由衷地笑道,“你若出口当真,为师何故反悔。”
尽管还是有些突然,但毕竟所愿成真,天焱的内心自是欢喜。
当亦正转身向殿外走去时,他定睛望着殿门,心中竟像办成了一件天大的事儿那般惊喜不止。
独自在殿外等待,琅邪并不知殿内境况,大概是站在原地太久,她着实觉得无趣。
按捺不住对这寂静之地的好奇,反复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她便稍有松懈。
探头张望,却始终等不到天焱,琅邪的耐性一点一点被消磨掉。
什么装模作样,小心翼翼,全都被抛诸脑后,她转身,仰头看着开阔的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难得有这片刻的宁静,琅邪只顾着贪婪地吮吸空气,排遣心中的不快,不知身后已有人走近。
恍然睁眼,她似乎想通些什么,加上目光所及之处别无它获,便预备转身,回归原位。
谁知,一回头便不知撞上了何物,惊得她尖叫出了声来。
缓缓抬起头来,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亦正?七修?
眼前之人究竟是何身份,琅邪无从得知,但见他菱角分明,明眸清澈如皎月,一袭白衣衬得面颊愈发白皙,琅邪竟一时看痴了。
闻声疾步行至殿外,天焱好奇地究因道,“亦正,何事如此惊慌?”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琅邪的思绪,她迅速反应过来,急忙往后退去。
而亦正则依旧面色峻然,目光不躲不闪,直盯着琅邪,仿佛完全不识此人。
他侧过身子,轻言回应道,“无事,师尊无需挂怀。”
唯恐天焱继续深究,亦正侧过脸来,打量着琅邪,故作勉强道,“师尊盛意难却,这女子便暂且先留下吧。”
从对方的神情来看,琅邪无法判定心中的猜想,听他语气这般勉强,她不觉收敛目光。
恍然回过神,琅邪不停地眨动着双眼,迅即避开亦正的视线,继而低下头去。
合了心意,天焱乐在其中,笑对琅邪道,“琅邪,那你便听亦正安排。”
听天焱道出了自己的名字,琅邪心想亦正若是七修,必会有所反应,抬眼却见他依旧不为所动。
一时丧意,琅邪应答着天焱,又兀自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