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警察局坐落在市中心,是一栋红砖楼,街角有一块方形白石,位于其他几栋市政大楼和几棵树木的旁边。我从来没机会进到里面。即使是上次从营地回来,他们也是直接开车把我们送回家,然后派警察过来。不过从外面看,这座建筑除了红砖,都很像塞内卡警察局所在的那栋楼。
但是我们一进来,就发现它和塞内卡警察局完全不同。牛顿警察局更大更现代,也更繁忙。我其实没想到这里有这么繁忙。牛顿的犯罪率这么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警察局呢?
十几张书桌排列在左侧栏杆后面的一个大房间里。在一张高高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位看着很疲倦的穿制服的警官,他的头发花白,眼睛皱巴巴的,他正在引导人们排成两列:一列是要投诉、准备立案的;一列是有传票、待处理的。这一切似乎都很官僚主义,且超级无聊。
爸爸和我排在队伍的最后,我听见投诉的人在进行登记。一个男人的公寓遭人闯入,一个女人的车被毁坏了,等等。排到我们的时候,是上午9:05。我在去警察局的途中给雅斯佩尔打了两次电话,他没有接听。现在,我不仅想和他说话,还因为他没接电话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嗨!”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高高的桌子后面的警官终于和我们说话了。
“威利?”爸爸担心地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他看到我的犹豫,“你没必要这样做。”
“有必要。”我尽量坚决地迎向爸爸的目光。
他不情愿地点头,于是我们继续向前走。“我们是来找奥希罗警官的,”爸爸说,“我们跟他预约过的。”
“在这里稍等。”老警官指着桌子前面的栏杆,没有抬头看我们,而是拿起电话。
没过多久,奥希罗警官就出现在了视野里。我只见过他一次,我忘了他这么高大和威风。宽宽的肩膀,紧身的衬衫,时尚的领带。帅气又年轻,也不是太年轻,但是比爸爸年轻。比我印象中事故发生后来的那位老警官年轻不少。
那天,奥希罗警官表现得很镇静,友善,有能力。在陈述妈妈事故的事实时也很积极。妈妈的死是一场意外。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动摇过——调查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汽车撞击气罐区域的栏杆,导致起火,仅此而已。没有迹象表明是他人谋杀。
“威利,有一件事情你应该知道。”爸爸突然说道。他语速很快,声音紧张,就好像他只剩这一次机会纠正。“他们认为你妈妈在事发当晚喝了酒。她很沮丧,在这件事上我负有责任,”他说,“但事已至此。你会在档案里看到这些内容,我只是不想让你大吃一惊。”
“喝了酒?”我问道,承认这一点令他如释重负,而我呢?我很愤怒,“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努力保护我免于悲恸。他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件事情,这件根本说不通的事情?妈妈就喝了那么一次酒,就发生了意外?
“威利,我知道——”
“那不是真的。”我很生气。但是我的反应很可笑,就像一个不相信牙仙并不存在的小孩。
“郎博士,很高兴见到你。”奥希罗警官先于爸爸开了口,但是他很受伤。我能强烈地感觉到。而我很高兴。爸爸和奥希罗警官握手,然后警官转身和我握手。“言归正传,我给你们安排了后面的一间会议室,方便你们慢慢看。”
奥希罗警官打点好了。他起初不想让我们来看档案,但是现在既然我们来了,他就要拿出专业的一面。
我以为房间里的其他警官会盯着我和爸爸看,因为奥希罗警官把我们带向会议室,大厅会安静下来——他们来了。他们即将知道一切。但是我想错了,其他警官连头也没有抬。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因为没有什么惊人的秘密要揭晓。至少不会让时间倒流,不会让妈妈复活,也不会让所有这些关于异类的鬼话消失。我来警察局是这个原因?我让爸爸承受这次创伤,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我可以自己去。”我对爸爸说,这时候奥希罗警官已经在一组大门间止步。我还在气爸爸突然给我扔下“喝酒”这枚重磅炸弹,但是现在我很愧疚。“爸爸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来这儿。”我说道。
爸爸转过身,对我微笑,神情悲伤,但是欣慰。“我就不看了,怕受不了,但是我会在里面陪着你。”他俯身握住我的手,“威利,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他指的是所有的事情:异类,营地,昆汀,妈妈出事,“我想告诉你,你处理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会议室很普通,没有窗户,但是里面很干净,与其他警官所在的大厅只隔着一大块玻璃。会议室里出奇的安静,也许是因为玻璃的隔音效果好。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小桌子,一边有两把椅子,一边只有一把。桌子中央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大约有三个普通书盒那么大。我看着它,觉得心跳加速。
“我在外面等你们。”奥希罗警官指向只有几步之遥的办公桌,“请不要销毁证据袋中的任何证物,也不要把它们从这里带走。如果你在你母亲的个人财物中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请告诉我,我保证你今天能够带走。”
“好的,谢谢,”我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上午9:15,“我会很快的。”
奥希罗警官点点头,然后带上了门。我盯着盒子,深吸一口气。突然间,我感觉做这个决定是错的。我不清楚这个感觉从哪里来,但是它特别的真实。
“威利,你慢慢看。”爸爸说,“我们来都来了,我想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他说得没错。我想要真相,就要看仔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凝视盒子一分钟。盒子看上去全新,顶部洁净,标签干净清晰。档案名:荷普·郎。日期:2月8日。事项描述:车祸。普通的描述,既让人宽慰,也让人失望。我一方面希望某个地方可能写着“谋杀”,另一方面又怕看到这样的字眼。
当我把长长的盒子盖打开时,我扭过头去,让最可怕的鬼魂逃出来。我在牛仔裤上摩挲着手掌,然后把它们擦干,并深吸一口气。然后我转头面对打开的盒子,做好了看到一些着实可怕的东西的准备,比如说我妈妈烧焦的骨头。但是它们并没有出现。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里面一分为二,一边是一些悬挂式文件夹,另一边是一沓证据袋。
最上面的证据袋里面装着一个小的银黑色的东西,像一块坚硬的混凝土。我凑近一看,才意识到那是一把汽车钥匙。或者说,曾经是一把汽车钥匙,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爸爸是对的——这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因为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妈妈液化的画面,还有凯西液化的画面。我爱的人缩成一摊水——然后变硬,化成一块无形的石头。
我的视线从证据袋和文件夹上转开。我看向爸爸,想看他是否在看我。我奢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个停下来的理由。但是他在看手机,不知道在看电子邮件还是短信。然后他皱起眉,开始打字。他是不会来拯救胡思乱想的我的。
我又望向盒子。是我要来的。我要相信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而且我需要快速看完。第一个文件夹里有一名事故调查员的报告,还有奥希罗警官与爸爸、吉迪恩和我三个人的沟通记录。我取出与爸爸的沟通记录。记录很长,有好几页,我没有心情逐句看,只见这句:“丈夫说,郎女士离家时情绪激动,但是丈夫没有理由认为她会自杀。”
与吉迪恩的沟通记录则短得多。我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他坐在台阶上,没有眼泪,只有震惊和沉默。但是短短几行的记录中写道:“儿子说,他的母亲在晚上9点左右离开家。他没有具体回忆她的精神状态。”
我记得他们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们非常关注妈妈的情绪状况。我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妈妈可能是自杀。一辆车,致命的意外。排除自杀可能只是例行程序。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但是看了沟通记录,我知道自己当时显然决定说谎:“女儿说,她的母亲外出买牛奶。妈妈心情很好。”
我想知道自己一直想保护的是谁:爸爸?我妈?我自己?
接下来我抽出的是尸检报告。尸检报告只有一页纸,当我试着去看纸张顶部——可能是最没危险的细节的时候,纸在我手中颤抖。名字,身高,体重。但那也不足以下定论。妈妈的身高和体重都用了“估计”这个词。毕竟,只剩下断裂和烧焦的骨架,他们很难对身高和体重进行准确的度量。我扫视全篇,看到报告底部有一行字——
死因:钝力外伤。死亡方式:意外。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汽车起火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这是多么可悲的安慰。
下一个文件夹看着很空,我斜着倒了倒,里面滑出一个信封。我缩着头瞟了一眼,看到里面是一些照片,照片上有妈妈那烧黑的、严重损坏的车头。我闭上眼睛,用力咽口水,以免自己呕吐,并赶紧把信封塞回了文件夹。
“你还好吗?”爸爸问我。当我抬起头,他正在看我。
“你还好吗?”我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他同样的问题。我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你一直不停地在用手机。”
“哦,是啊,抱歉。”他心神不宁,又很内疚。“参议员拉索办公室的助理刚才发来电子邮件。要是我现在去华盛顿特区,下午就能见到他和国家卫生研究院的人。”他摇摇头,不满地说,“但要是我不去见他们,他们就不批给我科研经费。如果这次不去,就必须等到9月,因为参议员夏季休会。感觉他们存心刁难,想让我自己放弃。我都不知道参议员还能影响国家卫生研究院的科研经费。”
“没法赶过去吗?”虽然我自己一直在回避这些消息,但是我不想看他因为自尊而远离重要发现。
他看了看时间。“如果我现在就去机场,也许能赶在下午晚一点与他们会面,然后夜晚再飞回来。”他认为这样做有点荒唐。我能感觉到。照他们说的做,是一种侮辱。但是他也在犹豫,好像怕错失什么。
“但或许你应该去?”我问道。因为这似乎是他的感觉。
“威利,我还有别的方法筹集研究经费。”他盯着地板,皱起眉,然后他点了点头,“但或许我应该去,是的。我对政治游戏从不感冒,这可能是我的研究迟迟无法推进的原因。但是现在我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我知道他说的“现在”是什么意思。他现在陪着我。
我点点头。“你去吧。”但是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真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后悔什么。
“我不想把你留在这里。”他指了指盒子,“看这个。”
“没事的,”我违心地说,但感觉也不全是谎言。他有理由去——他应该去。他应该抓住机会。我已经在自己也不清楚缘由的情况下,害他经历看档案这件事了。“我看完档案之后要去见雅斯佩尔。我答应他去他家。我可以从这里走着去。”
“哦,”爸爸没有掩饰他的疑虑,“‘答应’,听起来很严重。”
他很喜欢雅斯佩尔,但是他和谢巴德医生都在担心同一件事:雅斯佩尔把我拖下水。而和爸爸争论这一点更是困难。雅斯佩尔的现状他看在眼里:重重的黑眼圈,谈话的时候目光涣散。我明白爸爸为什么担心。我很为难。但是,爸爸除了在凯西的葬礼之前提过雅斯佩尔,此后就绝口不提我们的友谊。瑞秋则相反,她趁受邀参加葬礼之机,直接批判起来。
“那些女孩要是上了大学,一半人会在毕业前怀孕。”瑞秋扫了一眼玛雅和其他人,朝我嘟囔。我们站在凯西家的接待处,凯西的葬礼才刚刚结束。玛雅和她的朋友从一开始就追着雅斯佩尔,以一种“恶心”的方式安抚他,但是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他太伤心了。“我就纳闷,穿超短裙、扭屁股,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他女朋友的葬礼啊。”
我转过身,看着瑞秋,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感激。感激有两个原因,首先,她来了,第二,她试图像我妈妈一样评判玛雅和她的朋友。因为她一直如此。我从缅因州回来之后,她一直如此。也许她的这种做法让我更加愤怒:她自以为能和我妈妈相提并论。
“就那样想的。”我平淡地说,不想看她们。更不想管她们。以我对雅斯佩尔的了解,她们的关注正在加重他的难受。
玛雅和她的朋友们在凯西的葬礼上抽噎,妆也哭花了。但是就这么近的距离,我不会感觉错——她们是在装模作样,其实她们的心里在想:呃,靠,好烂啊,但凯西真是一场灾难。
“我想你也应该远离雅斯佩尔。你瞧瞧他,”瑞秋继续说,“他已经彻底崩溃了。你们俩这样下去,我都可以预见到——”
“打住,”我打断她,“我是认真的。”
瑞秋竟敢对雅斯佩尔和我发表预测?雅斯佩尔和我经历了这么多,成了朋友,但是仅限于此。瑞秋影射我们,让我非常不爽。
也许我不想被人提醒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感受。也许正常人会像玛雅和她的朋友那样:时刻准备把雅斯佩尔从朋友变成男朋友,一有机会,立马下手。我关心雅斯佩尔。我关心他的遭遇。但是不像她们那样。不,我不像她们。
我还是别去想所有这些复杂的东西比较好——这不是否认,事情也不是瑞秋想的那样。我根本不想谈恋爱。一年前我谈了第一个男朋友,特雷弗,他一直回避责任没有错,是我的问题。我绝对不能成为雅斯佩尔的困扰,尤其是现在。大家都很担心他把我拖下水,但是谁知道我会沉多深、多快?我又会不会拖累他?
“抱歉。”瑞秋举起手来,然后把手夹在腋下。她并不觉得抱歉。我能感觉到她很想继续说雅斯佩尔和我的“关系”。
“你到底想干吗,瑞秋?”我咄咄逼人,脸颊发烫,“你说实话。”我的声音太大,人们开始注视我,“你是我妈妈的朋友。而她已经死了。你可能觉得你是在帮我,但是并没有。你不如去给自己找点乐子。”
瑞秋惊讶地看着我,愣在那里。但是她没有爆发,也没有说我冒犯她,而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接着,她走近我,用一只手臂抱住我。而我自然开始号啕大哭,不能自已。直到我感觉有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我才停止哭泣。我猜是爸爸的手。
“威利,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不是爸爸。而且从瑞秋脸上的表情来看,她并不赞成他碰我。
当我转过身,我看到的是凯西的爸爸,文斯。他的头发快齐肩了,新胡须让他的脸显得更加柔和。这是嬉皮士、度假版的文斯。他在戒酒的近一年时间里,开了一家皮划艇租赁店,洗心革面。他还迷上了新世纪音乐,这一点凯西曾经告诉过我,但是她带着一种骄傲。至少他戒酒了。
文斯致了悼词,悼词很美——动人心弦,且很体贴。悼词成功地道出了凯西所有的优秀品质,并把她的死置于有意义的情境。如此完美,我都差点对文斯产生改观。但是我没有忘记:他就是一个混蛋。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我说道。
他的笑容看起来善良、高尚,但是感觉上完全相反。“嗯。”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等着他后面的话。等着他说人们都会说的那些话: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你多爱凯西,等等。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盯着我。就好像他不是想看我自责与否,而是在享受我巨大的自责。
“嗯,保重。”瑞秋终于说道,不想理他。
但是他竟对瑞秋微笑。“凯西的离开,既是悲剧,也是礼物。”他转向我说,“一定要转告你爸爸,我也为他的损失而遗憾。”
然后他用一种本应觉得温暖,实则让人不寒而栗的方式碰触我的手臂。什么损失?我妈妈吗?妈妈出事以后,他见过爸爸太多次,怎么不亲自对爸爸说?
“真是个混蛋。”文斯走后,瑞秋说道,“我知道他失去了女儿和所有,但是我敢打赌,他就是个混蛋。”
“他现在是个牧师,”我说道,“或者做类似的工作。”
“他还是个混蛋。”
“这里有你看得顺眼的人吗?”我问道,虽然她对文斯的评价让我无力反驳。
她笑了:“你啊。”
爸爸终于走了——走之前说了很多这个那个还有他担心我的话,我说没必要,以及很多很多离开之后的行程细节之类——这时候已经差不多9:40。我又一次打电话给雅斯佩尔,但是铃声响了很久,最后还是进了语音信箱。
我正式开始反胃。
我快速看完箱子里的其他东西,转向证据袋。所幸大火没有留下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从未让我们来认领妈妈的私人物品。反正没有爸爸想要的东西。证据袋里的几样东西,一定是在汽车撞到护栏时从车里飞出去的。有一个耳机,我想象着它缠绕在旁边一棵树上的样子。还有妈妈的一双木底鞋。我很讨厌那种鞋子。我一直想说服她扔掉它们,而不是补补又穿。鞋从妈妈脚上掉下,并且飞出车外,想必是受到了很强的冲击。大冬天的,她穿一双木底鞋干什么?我捏起鞋子的边缘。但是我立马开始后悔。别碰那只鞋。你会哭的。我放开手,随之而来一声诡异而空洞的“砰”。
我翻动那些塑料袋,直到在鞋子下面摸到一样东西。它平滑、坚硬、扁扁地躺在袋子里。我把它从箱子底拿出来,是一个瓶子。一个空的伏特加酒瓶。小小的,可以藏在钱包里,甚至外套大口袋里。
“你爸爸说,她酒后驾车很反常。”奥希罗警官在门口说道。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去他妈的不可能!”
我低下头。我不应该当着警官爆粗口。但是奥希罗警官没有生气。
“它可能就恰巧出现在事发路上,现场挺混乱的。酒瓶上面没有指纹。”
但是我知道,奥希罗警官这样说不过是在安慰我。不想让我更难受。当我看到酒瓶上的标签时,我握紧了冰凉的玻璃瓶。伏特加?不可能。我妈妈只喝葡萄酒,而且极少喝。凯西的爸爸文斯喝伏特加还差不多。我敢肯定。即使是凯西的妈妈,卡伦,喜欢的也是马提尼酒。我妈妈喝伏特加?不可能。
“这不是她喝的。”我说完,却觉得更加难受。
“是的,有这个可能。”奥希罗警官说道。
我转头看他。目光相遇的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往下看并眨眼,好让泪水滴落。会不会我一直以来对妈妈的认识是错的?也许除了隐瞒我异类的事,她还撒了别的谎。
“这不是她喝的。”我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我抬起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但是我不在乎。而奥希罗警官看着我,给出我正需要的谎言:
“我相信你,威利。我相信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