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想”咖啡馆是城市会展中心的配套设施之一。平常主要为一些早期的创业小团队提供免费的办公场所，也是风险投资人与这些创业团队进行沟通的地方。咖啡馆的装饰和陈设比较简洁，以窗明几净、绿植环绕为主基调。
高洋与姑娘是分头进入咖啡馆的。这家平时还有些幽静的场所此时的人流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满屋都是刚参加完发布会的观众。他们从发布会现场带过来的兴奋混入了馆内咖啡的浓香中，使咖啡馆的格调与往日大为不同。
稍等了一会儿，高洋与姑娘才坐在了“创想”咖啡馆的椭圆形卡座里。落座后，两人各自在桌面屏幕上点了一杯咖啡。
“你刚才在发布会现场可不怎么客气啊。”姑娘先发难了，声音清脆但不刺耳，有点柔中带刚的意味。
高洋有点小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我这人毛病就是过于直率，没有忍住。”面对面坐着，高洋才看清楚女孩长什么样。黛眉皓齿，眼睛不大不小，弯弯的，鼻子秀挺，亚麻色齐肩发略有一点波浪。姑娘收腹挺直坐着，使细长的脖子显得更优雅，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你叫高洋，深蓝公司的算法工程师。介绍一下，我叫苏昕，在国家人脑智慧研究中心工作。”
咖啡馆的服务机器人给他们送上各自点的咖啡，“谢谢。”苏昕向机器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国家人脑智慧研究中心，哦，知道，我有个师兄在那儿工作。你们中心做的好像与今天发布会上的东西不相干吧？你是‘年饭’吗？”高洋问。
“算不上吧，我是皇甫老师的学生，他教过我们人工智能课程，一直与他有联系，发布会邀请了我，所以就来了。”
“你挺支持你老师的啊……皇甫老板那么忙，还不忘为社会培养桃李啊。”高洋调侃道。
“他既是大公司老板，也是人工智能行业的顶尖专家，学识渊博，又富有实践经验。听他的课很有收获啊。他也是好几所大学争抢的导师啊。据说当初我们学校为了争取到他，校长连续一个月跟着他寸步不离地游说。不过，皇甫先生给我们做老师，他也不吃亏啊。他们集团能掌握第一手的优秀学生资源。我们学校给他们公司储备了不少人才啊。对了，你为什么来参加发布会呢？”苏昕也有些好奇地问。
“公司安排来的，想看看他们的最新产品有多神奇。”
“好像比较令你失望……”
“客观地评价，他们这个产品虽说亮点不少，但与涟漪集团以往的产品相比，并没有本质上的突破。因此，我对这个产品的感觉岂止是失望，根本就是有些烂嘛！”作为深蓝公司拔尖的算法工程师之一，高洋一向自视比较高。
“能说说理由吗？”苏昕看着高洋，两眼弯弯的，始终像在笑着。
“涟漪集团这次的产品设计仍然陷在他们已有的思维惯性里面。他们一直认为，做类人脑智能网络系统只要模拟出人脑的结构设计，配以计算速度足够快的系统，就能完美地模拟出人脑的全部功能。你是做人脑研究的，应该明白人脑左右两个半脑是有很大区别的吧？”
“嗯，的确如此。”
“人的左脑处理信息比较多的是线性的，有时间顺序的，比较擅长逻辑性思维。而右脑是非线性的，混乱无序的，所以才能产生创造性思维。举个例子，在观察一片森林时，人的左脑只见一棵一棵的树木，而右脑看到的是一片森林，右脑处理信息是整幅图像化处理。如果光有类似人脑的结构化的复制，而处理信息的算法仍然是左脑式的线性处理，再强大的人工智能也只能是两个左脑，而无法真正完成人脑的复制。”
高洋透彻的讲解让苏昕不能赞同得更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算法更重要，是吗？”
“我认为是的。”高洋很肯定地回答。
“不过到目前为止，所有研究还没有解答人类右脑的混乱无序是如何模糊演算出想象力、情感这类输出物的。也许与我们给人工智能喂的粮食也有一定关系。”
“什么意思？”
“计算机在运算、存贮、逻辑分析、归纳整理方面有天然的优势。从人工智能开发初期，人类更多的就是给计算机输入用于处理这些方面的数据，开发的也主要是这些方面的软件和算法。即使人工智能进化到可以深度学习，也是在这个圈子里不停地打转。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人工智能在类似左脑功能的模拟方面，取得的成果和突破远远大于右脑，人工智能发展成为一个跛子。”
顺着高洋的思路，苏昕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清楚，像被敲了一下：“难怪每次模拟人脑思维的实验总是觉得差那么一步。”
“我们常说‘童言无忌’，就是说小孩的创造力很强。为什么小孩子总会产生一些新奇古怪的想法呢？这是因为小孩的脑神经元处在最混沌、最无序的状态，这种无序的信息传递组合，就会产生新奇的结果。随着后天教育和成长过程中经验的积累，小孩的神经元组合和信息传递越来越向有序化方向发展。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越来越强，大脑在处理信息时，自动就会筛选掉那些与他们的经验和反复强化存储的不匹配的信息，导致大脑思维向一个方向集中。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个人的思维是单点思维，还是发散型思维。”
“这么说，后天教育和成长还破坏了人的创造性喽？”
“也不能这么说，大脑的脑神经元在人出生时，虽然也带有漫长进化过程所遗传的信息，但这些信息是无序混乱的，它们的排列组合需要受一些外界的刺激。只有不断输入更多的信息，不断刺激神经元，才能使大脑被激活，处于高速运转状态。而左脑的运算分析和逻辑思维能力，能让大脑加工和生成更多的信息。事物都有两面性，如果后天教育反复训练左脑，左脑能力提高了，右脑功能就会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抑制。”
“真没想到你对人脑还挺有研究的。”
苏昕口气中透出对高洋的一丝欣赏。在听高洋滔滔不绝时，苏昕也暗自打量起他来。小伙子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头发一看就是随意胡乱梳理了一把，虽不零乱，但也不显精神。眼睛内有一些血丝，眼眶稍稍有点浮肿。上嘴唇和下巴上冒出短短的胡茬。一看就是那种从事与程序设计相关的工作，老是加班的理工男形象。不过总体上看，高洋的五官还是挺周正的。
“班门弄斧啊，你们才是正宗搞人脑研究的。”高洋打着哈哈，“对了，你们是做理论研究，还是应用研究的？”
“都有。我是在人脑复制部门，主要是搞应用型开发研究的。”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想起来从事这么烧脑的工作？”高洋眼中透出一丝不解。
“我从小爱参加那些智力比赛，而且还经常拿点小奖。父母认为我脑子比较聪明，就让我学了理科。学生物的时候，我对大脑产生了浓厚兴趣，后来就选择了这个专业，也算是兴趣爱好引的路吧。”苏昕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简单描述了一遍。
高洋调侃了一句：“看来你是想往女科学家方向走。”
“我可没那么高的志向哦。”苏昕并没有听出高洋的调侃意味，她认真地答道。
两人聊得挺投缘的。过了一会儿，苏昕抬头看了一眼咖啡馆墙上的时钟，差一刻钟到六点，她欠了欠身体说：“今天真是受益匪浅啊，真希望还能多听听你的高见。不过真是不好意思，我要赶个饭局，得先撤了。”
高洋稍稍有点意犹未尽的失落感，听苏昕这么说，不得不起身相送。两人走到咖啡馆门口，各自的个人信息工具都“叮咚”响了一下，他们知道是咖啡馆的刷脸支付系统启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