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徘徊在阿莎身边,紧贴着她的头发,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呼吸就像达尔穆尔的潮汐一样安静,随之而来的是灰烬的苦涩味道。
黑暗包围着她。她的手撑着的那面冰凉的墙满是裂缝。它是石头的,和她脚下的地面一样。
我死了,她想。
但要是真的死了,杀死她的究竟是龙焰还是故事呢?
阿莎以为她已经对它们的毒性免疫。她第一次用那些故事引来巨龙之后,就曾拼命地寻找着身体受到影响的迹象:有没有体重快速下降,有没有无理由的疲惫、颤抖……但她一直讲着古老的故事,却从没出现过任何症状。故事根本不像影响母亲和讲古人那样影响她。
也许是因为阿莎和古老的故事是由同一种物质构成的。两种恶互相抵消了。
但也许是之前她找得不够细致,也许它们一直在慢慢杀死她。
如果我死了,我就永远无法为父亲带来木津的龙头了。
如果我死了,我也就永远不必与亚雷克结婚了。
真是个苦乐参半的结局。
阿莎跟着烟雾和灰烬前进着,往里走得越深,周围的环境就变得越熟悉。这并不是因为她以前来过这里,更像是她一直在梦到这个地方。
这些年来,她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故事,而这个地方又很快让故事浮现了出来。它们汹涌澎湃,活生生地出现了,低语着龙祖、神圣的纳姆萨拉和长者本人。忍着不让它们从嘴里吐出来,这让她的牙齿一阵剧痛。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前,那个男人蹲在一朵噼啪作响的小小火苗后面。他站了起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仿佛黑色的玛瑙,头顶光秃秃的,下巴上还有一撮灰胡子。一件白色的礼袍罩着他的身体,兜帽甩在后面。
看到他之后,阿莎长出了一口气。
她认识这个人。他的形象就挂在那个她不应该进去的房间的墙上。小时候,她听到有人在黑暗中念出他的名字,是母亲的声音。
“埃洛玛。”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
他是第一位纳姆萨拉。就是这个人从沙漠中取来了圣火,建立了费尔嘉德。他是长者的信使,但现在,长者背叛了阿莎他们。
“我一直在等你。”他天鹅绒般柔和的声音回响在洞窟中,“靠近点。”
阿莎没敢动。
他们之间的火苗跃动了起来,她举起手来遮住脸,挡住热量。埃洛玛冲着她一笑。让阿莎感觉非常不安,那副笑容就仿佛一个打算发动叛乱的奴隶。
“如你所愿。”他把手放进了白热的火焰中。
阿莎抽了一口冷气,她敢肯定,火焰从骨头上把他的皮肤吞噬殆尽。但他的手再次出现时,上面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还握着两把闪光的黑色战刃,仿佛两弯半月。白色的火焰在刀刃上起舞,然后消失了。
“长者的屠戮之刃。”他把双刀交给了她,“收下吧。”
阿莎知道,不应该信任他,不应该接受长者的礼物。她把手放在了身侧。
“我手里武器很多,根本用不上这个。”
“这样啊,”他说,“但这是专门为你打造的,阿莎。握在你的手中,它们会那么与众不同。它们会服从你的意志,比那把斧子更快击倒敌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斧子?但如果他连她的名字都能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她喜欢的武器?
“一旦拥有它们,你就不会想用别的武器了。”
阿莎想象着用这样灵活、锋利、致命的武器屠龙是多么让人心满意足。她摇摇头。大声讲出古老的故事已经够可怕的了,直接与长者进行交易呢?肯定会更糟糕。她已经想象出父亲发现之后脸上那恐怖的表情了。
她退后了一步。
“你不是被称作伊斯卡利吗?”埃洛玛问道,“在我看来,这个称呼并不合适。伊斯卡利勇猛无畏,你却那么胆小。”
她盯着他。在火光中,他仿佛一尊神。他的皮肤闪着光,仿佛被内心的光芒照亮一般,他的眼中满是沧桑。一双全视之眼。
她回头看着战刃。
用这对武器来让木津的心脏停止跳动得多么有成就感啊。拿着长者给她的武器,再用它反抗长者,这是多么完美的事情啊。就像他利用她来反对她的人民、她的父亲一样。
父亲曾告诉过她,抗拒邪恶需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没错。但这一次,她的眼睛瞪大了。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被利用了。
她的父亲不会知道的。等到事情结束,等到她把木津血淋淋的头放在他脚下,那时,他会理解的。他会称赞她的聪明。
阿莎碰到了屠戮之刃。埃洛玛轻轻一笑。随着装着嵌饰的刀柄滑进了她的手中,阿莎的血液仿佛开始噼啪作响。白色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胳膊,形成了一条无形的纽带,就像螺栓合适地拧在了正确的位置上。他没有撒谎。它们仿佛融化在她的手中一般,完美和谐,像空气一样轻。
“当然,这件礼物还附带着一条命令。”
阿莎抬头看到对方露齿一笑。
“这对屠戮之刃只能用来纠正错误。”
“什么?”
他仍然笑着:“咱们会很快再见的,阿莎。”
接着他融入了黑暗之中。
阿莎呼喊着他,但埃洛玛已经消失了。火光摇曳着熄灭了。洞窟正在褪色,扭曲,最后洞窟的墙壁吞噬了她。
阿莎独自站在黑暗中,故事嗡嗡地在她耳中响起,神圣的武器紧紧握在她手中,一种糟糕的感觉戳着她的肋骨。
我都干了些什么?她将神圣的屠戮之刃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