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乔百枝早早就跑去图书馆学习了。
不过,她每天只能在图书馆学到下午三点,之后就要去给女孩辅导。
临近期末,女孩妈妈担心女孩成绩下滑,便提出加课,补课费双倍结算。
“楠楠,这套真题卷整体还不错,你来做一下吧。”乔百枝拿出一套卷子。为了找一套适合女孩并且题目合理,贴近标准的卷子,她几乎翻遍了各大练习册。
百枝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自己坐到一边,打开微观经济学的课本,开始复习。
楠楠卷子做到一半,突然抬头看了看乔百枝:“姐姐,你好努力啊,每次我做卷子的时候,你都会看书。我好像知道你是怎么坚持看书的,我每次只能坚持几天,就厌烦了。”
乔百枝眨眨眼睛,睫毛扑闪,如蝴蝶的翅膀。她想了想,才开口:“如果你觉得看书是一件枯燥的事情,那么坚持一段时间就会厌烦;如果你在书中寻找到快乐,有所收获的话,就会主动去找书看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多看看书是很好的,不过你现在呢,要专注,先把卷子做完,现在还有二十分钟哦……”
百枝晃了晃计时器。
楠楠一听还有二十分钟,立刻低下头,开始继续做题了。
夜色漫长,书有时也会显得乏味。
乔百枝时不时合上书,扭扭脖子,缓解一下颈椎的酸痛感。
灯光有些亮,映着纸面白得刺眼。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漫长的辅导时光。
晚上八点,百枝依旧在那个公交车站等车。
来过这么多次,这周围的场景都快印在她的脑海里了。
浓浓夜色包围了整个巷子,昏黄的路灯像是迟暮的老人,想要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却又十分无力。
对面那幽幽的紫色招牌,像一双饱含怨怼的眼睛。
听到酒吧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时不时有女人尖锐的争吵,还有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那嘈杂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如空空山谷中的回响一样被放大,让人听得惊心动魄。
随后,看到一个人扯着另一个女人的头发拖出了巷子,那女人穿着酒红色的过膝群,裙尾处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小腿处有明显的淤青,她弯着腰,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两手挣扎着想要扯开前面那女人的手。
天!
乔百枝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遇上一群在打架的人啊……
穿酒红色衣服的女人显然处在劣势,被人推搡着,最后,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在她脸上。
清脆如刀子,“唰”地划破了夜空。
几个人骂骂咧咧的,那个拖她头发的女人还指着她,恶狠狠地说:“你要再敢来,我就毁了你这张脸!滚!”
说罢,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一甩,她额角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女人夺过身边人手中的一个空啤酒瓶摔在地上,瓶子与地面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巨响,玻璃瞬间化作碎片,还有一些亮晶晶的粉末飞溅开来。
半蹲在地上的女人下意识地一抖,随即把头埋得更低了。
人群一哄而散。
留下满地狼藉。
碎片、砖块、酒迹、尘土……
女人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刚走几步,细高跟鞋被石块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女人抬起头的那一瞬,乔百枝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她的脸在路灯下被映得惨白,左脸几个清晰的掌印泛着红,明显比右脸高了一点。
乔百枝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几乎连马路两边的车都没看,疯了一般地冲过去。
身后驶过的车猛地急刹,显得刺耳。
“苑玲籽!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吗?”百枝跑过去扶住几次欲倒下的女人。
红色高跟鞋沾了尘土,灰蒙蒙的。百枝蹲下来想要查看苑玲籽小腿处的淤青。
却不料被她一把推开,后背撞到凹凸不平的墙面,一阵硬生生的疼痛感袭来。感觉那是苑玲籽用尽的,最后一丝力气。她推开乔百枝,颓然地靠在墙上,也不管脏不脏。
嘴角有血渗出,她没有擦,任由血一点点流到下颌。
那笑容如此凄厉。
像衰败的红色玫瑰被人扔在路边,车轮轧过,花瓣被碾碎、残破,留下一摊鲜红的花汁。
“真不凑巧。”她冷笑着,满是嘲讽。
“你——你怎么在这里?”百枝甚至不忍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她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苑玲籽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她,随后淡淡开口,她张开嘴的时候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让她皱了皱眉:“你有钱么?”
百枝一愣,不晓得她又要搞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没带什么现金,只有五十,还有点坐公交的零钱……你,你怎么……”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问。到目前为止她看到的那些画面,以及苑玲籽这段时间频繁地夜不归宿,地上静静躺着一个银色手包,此时已经沾了些许尘土。她记得,上个周末,有一个女人就是拿着这个银色手包,和一个男人,乘车离去。
各种画面渐渐重叠,某些未揭开的谜,都在这一瞬暴露在空气中。
大量的信息都在此时一股脑地涌进脑海里,如洪水般汹涌着,让人承受不来。
有猜想过无数个原因,这其中还包括她最不想去猜的,一种情况。
苑玲籽,你怎么会……
苑玲籽的头发已经被抓乱,像一丛杂草,肆意凌乱。
她只是冷笑,今日如此狼狈种种,竟被她平日里最瞧不起的怂包乔百枝看了去。
这是上天垂怜,想给你一个报复我的机会?
呵呵。
“没钱就快滚吧。我不管你把这事儿和谁说,你要是敢添油加醋一点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苑玲籽瞪了她一眼,见她还背着一个笨重的书包,又看了看对面的几栋居民楼,冷哼一声。
“你少装清纯,都是为了钱,我也是正正当当挣的,谁叫那群疯狗见了人就咬,要是换了你,估计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状态那么虚弱,没想到嘴巴还是毒得很。
乔百枝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苑玲籽,我们回去吧……这样真的不好……会……毁了你自己的……”
她不想知道苑玲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看到她被打,如果做了什么会挨打的事情,那一定是不好的。
不敢去想最坏的情况。
苑玲籽看着面前那女孩,依稀记得一个月前,她还欺负过她几次,而现在,她瞪着一双满含水光的眼睛,如受了惊的小鹿。
不过,她竟然妄想着,妄想着去帮助我?
你怎么那么,讨厌。
你该恨我才对。
你应该和那些疯狗一样,再咬我几口才对。
百枝还是倔强地去扶她,一开始被她粗鲁地甩开,但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干脆直接把身体的全部重量倾过去。
“你……”苑玲籽还像说什么,只觉得胃里一阵绞痛,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混杂着一股难闻的酒味儿,乔百枝转过身去,皱了皱眉。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还带着深巷里潮湿的泥土味。
乔百枝扶着她到旁边的一家快餐店坐下。
视线明亮起来,这才发现苑玲籽的样子是有多么的,狼狈。
她把头发捋到后面,额头处有一块青紫色的淤伤,嘴角处一丝淡淡的血痕。眼神飘忽着,脸上没什么血色,有些虚弱。
乔百枝点了两碗热汤,和一些小食。
苑玲籽把头靠在窗子上,目光落到她脸上,细细打量着。
突然,笑了。
有一种凄艳的美。像是在坠入断崖前那回眸一笑,带着决然和凄厉。
她把腿搭在身旁的桌子上,用纸沾了水,简单擦了擦小腿处那一片伤痕。她把
热汤和小食被呈上来,隔着腾腾的雾气,带着肉丝和小葱的香味,勾起人的食欲。
乔百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会照顾人,这么多年,连在家,都只是和妈妈四眼相对,沉默无言。
一个习惯了沉默的人,她的世界总是无声的。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暖流瞬间遍布全身,驱走了透入骨髓的寒意。
苑玲籽并没有吃,刚刚吐了一阵,被酒精刺激得直犯恶心。
她笑着,仿佛刚刚只是发生了一件笑剧。
散场后,留着丝丝自嘲的余味。
她擦了擦银色手包上的灰尘,包的一角已经被摔坏,凹进去一块,闪闪的亮片也掉落了,露出灰突突的底色。
她突然举起手机,开始自拍。
乔百枝抬眸看了她一眼,甚是无奈。这样也要坚持自拍嘛……
“诶!”苑玲籽突然大声叫她。
乔百枝猛地抬头,看她拿着手机对着自己,闪光灯迅速亮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
随即开始慌乱:“你,你别拍我啊……”
苑玲籽不屑地撇撇嘴,“你也不丑,有什么好躲的?”
乔百枝:……
片刻,看着苑玲籽面前一口没动的汤和菜,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吃一点……”
“吃啊,吃。”她笑笑,端起碗,三两口把汤灌进胃里。
酒精刺激的抽痛感减弱了不少。
疼痛对她来说,已经是那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