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此时暗黑,一弯明月升上山头,照得营前草地烁烁生辉,沩山群岭峰岳更是透明如玉。叶宗满看着前方卫队,低声警告:“来了!“,他手抚腰间太刀,回首朝着身后的伊贺武士低声道:”悄无声息,速战速决…“
众人瞬间三人一组,呈品字形急步迎上。
前方巡守卫队没有亮起火把,毫无警觉。为首出声的军官,只见月色之下一行士兵完全没有半点声息迎面而来。他先是一愣,再次询问“口令…”话尤未落,暗黑之中,刀光霍霍,电光火石之间,十余名卫兵尚未发出声响,瞬间便成这群鬼魅甲士的刀下亡魂。只留下一名活口,被点了哑穴,叶宗满正在逼问入营口令。
那名士兵哪容他来逼问,方才一幕,早已令他魂飞魄散,肝胆皆裂。不待询问,便全都招了。
唐笑笑三人看着眼前的行动,不觉间,倒抽了一口凉气。在这等空旷之地,毫无山石掩护的地方,这群人动作干净利落,就像黑暗中的鬼厉般将其掩杀殆尽!一切的一切,如此突兀,委实令人生寒。
雷虎靠近唐笑笑身旁,吐舌窃语,”老大,这些人到底是人,是鬼?“
蔡铎忽然感觉双齿打颤,瞠目含舌,语不能言…半晌,才缓缓低声道:”大哥,你心中可有良策对付这群人?“
唐笑笑从杀气腾腾的恐慌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叹道:”这群武士以一敌百,咱们要想全歼,还得另谋良策!“
过了差不多半柱香时辰,悉悉索索的掩埋之声静了下来,只有山风淅淅,在山坳间发出的惨然呼啸。叶宗满走了过来,冷笑道:“老弟,你看我这群武士战力如何!”
唐笑笑故作姿态的恭维一番,心中却是深刻的恨意难舒……
叶宗满得意的笑了几声。他在掩杀的卫兵中,取得入营令牌与口令,带着三十余人,入得大营。一路行来,无惊无险。众人也不停歇,直朝杭州方向疾步而去…三天之后,终于来到热闹非凡的杭州重府。
叶宗满在江浙巡抚衙门附近包下一家小客栈云福,这家客栈平日内住店客商不多。客栈老板姓钱,五十来岁,中等身材,体态微胖,做生意的人一般到了钱老板这个岁数,都是精于世故,处事圆滑。
叶宗满给足了他所需银两,说是为了方便生意,包租客栈半月,也不需要伙计们的招呼。钱老板拿到银子,也不多问,自是乐得逍遥,散了店内伙计,喜笑颜开的带着老婆、儿子回到乡下偷得几日清闲。
云福客栈的厢房总共只有十间,唐笑笑与蔡铎、雷虎三人住到二楼最西面的厢房内。这间厢房打开窗户,便能远眺那片偌大的巡抚衙门。叶宗满独住在三人楼下,一路而来,他心中谋划已定,从入住开始,便安排人手打探汪植的下落。
待到天幕,杭州府各条街道的人渐渐散去。叶宗满将唐笑笑唤到房间,开口便道:“老弟,汪大哥被囚禁在巡抚衙门的大牢内,那姓王的竭巡按,也住在府衙之内。今夜咱们去一探究竟?”
唐笑笑皱眉道:“叶前辈,营救汪帮主,你可有何计划?能否说与在下听听?”
叶宗满挥手,高傲的道:“何需计划…只要打探到汪大哥的被囚之所,凭着我手下的那群倭人武士,直接杀进去开牢劫人便是。”
唐笑笑咬咬下唇,暗道他倒是所言非虚,这群倭人闯进衙门,可说是出入无人之境。我得想个万全之策阻止他们。他心里一番盘算,并未没想到办法,只得拖延叶宗满的行动。于是说道:“叶前辈,万不可大意。虽说明军战力不行,但毕竟汪帮主在他们手中,咱们硬闯进去,万一那姓王的,狗急跳墙,帮主恐有性命之忧。”
叶宗满听他言辞确凿,说得在理。表情不像先前那般自信满满,心底不禁开始犹豫起来。唐笑笑暗想:“陈大哥曾说过那王本固是严党门生,赵文华亲信。估计这姓王的巡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念转此,忽的灵光一现,于是趁热打铁,又道:“叶前辈,我看咱们不如直接先拿住那姓王的,再协迫他放人!”他心内盘算现今联系胡宗宪早作准备,已然不及,何不来个打草惊蛇,这样杭州城内必然会全城戒备。即使这群倭人再厉害,毕竟也只三十余人,明刀明枪,如何能与城内数万官兵为敌。
叶宗满似有所动,面现欣喜,一拍唐笑笑的肩膊,笑道:“不错,老弟真有你的,就这么办!咱俩先去探探那姓王的虚实。”两人趁着夜色,换了一套夜行衣,从云福客栈展开身形,高纵地跃,朝着衙门府邸掠去……
府内房舍无数,占地甚广,愈接近内府中央的地方,守卫愈是森严,竟然还有高出房舍的哨楼,若非两人轻功卓绝,根本全无偷蹑之法。
府衙哨楼上均设有钟鼓,可以想像在紧急状态下,发号施令,如臂使指。
两人在一处房顶静伏片刻,叶宗满看了看四周大小不一的房舍,不禁懵了。低声问道:“老弟,这姓王的可不好找呀…咱们去抓个人问问!”
唐笑笑心底暗笑,嘴上却说:“万万不可。前辈,抓个人,问完了你是杀是留?府内一旦有人失踪,必会惊动巡抚与那姓王的。”
“那该如何办?”叶宗满心急如焚。
这时正前方空旷之地,夜色余晖中,一顶四人大轿在十余名衙卫前后护持下,鱼贯走入一道院门之内。
叶宗满远远望见,低声又道:“那是何人?看这架势,官应该不小,走…咱们跟过去看看。”说完,也不等唐笑笑意见,双足一点,踩踏着两排的高树树冠,掠了过去。
唐笑笑暗暗叫苦,心道:“这轿内的官儿是何人?”他无暇多想,只好硬着头皮跟随过去。
叶宗满的轻功卓绝,只是借力,踏着树叶,宛如流星一般,居然能一次飞跃三颗高树。这一番技艺,看得唐笑笑瞠目结舌,暗道:“我只能踏着树枝飞跃,身形与他相比可差太远了。”府衙两边的围墙又高又长,间隔出一座宽阔的广场,幸好场边有几排高树,否则唐笑笑休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
对着院门是座高广的大屋,门前石上立了两排十六名衙卫,每人排序的间隔约有十米,屋外还有犬巡逻的人。那顶四人大轿等十余人,径直朝着大屋行去。
唐笑笑定睛一望,叶宗满不知何时,居然悄无声息的蜷缩在轿顶之上。这让他心头又是一惊。
唐笑笑更是小心翼翼,那座高广大屋离他此时的落足之处约有二百余米,中间且有人守卫。要想直接飞越,不大可能,他寻思怪不得叶宗满技高胆大,会趴伏于轿顶。眼下只能借助两旁的高树凌空横度往大屋屋顶。
那顶大轿徐徐停在这座颇有气势的大屋之前,屋中迎面走出两位身着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革带,佩绶,白袜黑履佩戴整齐的官员。两人皆有五十余岁,一位半髯短须,脸色红润,一位面色黝黄,可能是因为操劳过度的缘故,略显老态。
两人的神情极尽谄媚,踽踽走到轿前。躬身拱手相迎,齐声呼道:“卑职等守候已久,恭迎赵大人!”
轿中人并未出来,只传出一声阴柔的声音,“王本固,李长青!圣谕早下,事情如何了?”
那位半髯短须的王本固,笑着答道:“赵大人,下官等人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大人来了。”他暗地里拉了拉老态的李长青,李长青心有会意,立马说道:“赵大人,执行圣谕,这么大的事情,卑职等人不敢擅自做主,还得请大人来定夺。”
那赵大人沉吟半晌,道:“恩,你两人最近辛苦了,领我去见见那汪植。”
王本固略显为难,欲言又止。李长青直言道:“大人,此时见他,恐有不便。”
赵大人似有不悦,冷哼两字,”为何?“
这两字只听得李长青额头上汗珠直冒,他一贯为人谨小慎微。这位赵大人权倾朝野,极得圣上恩宠,所以每说一字,都得三思而言。他默然片刻,道:”大人,汪植那厮冥顽不灵,最近一直在大牢之中口出污言,辱骂朝廷。此时去见他,我怕……会脏了大人的耳朵。“
赵大人笑道:“李长青,你这巡抚可是越当越老练了!”说完,他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叶宗满起先匍匐于轿顶之上,待到轿子接近这座高广大屋,他在高屋阴影的掩照下,纵身跃上屋顶高粱。唐笑笑也在李长青介绍汪植情况时,掠到了他身旁。
叶宗满听赵大人提及到汪植,失去往日的冷静,全身激动得抽动起来,便要纵跃下去,抓住这姓赵的问清楚,唐笑笑见状,急忙按住他,俯身低语道:“前辈,切勿轻举妄动!先听清楚…”叶宗满闻言,努力将情绪控制下来。
只听赵大人又道:”罢了,罢了…关于圣谕的执行,你俩是如何安排的。“
王本固像是这赵大人的亲信,对他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说话也不像李长青那般拘谨胆小。随即说道:”大人,九月初五午时在杭州新市口镇执行圣谕。“
唐笑笑听到新市口,猛地一震。那不是当日蔡铎与雷虎的行刑之地吗?他想起当时营救的情景,心中暗笑不止。
又听赵大人道:”九月初五?那不是后日…此事小相与汝贞知道吗?“
王本固道:”大人放心。昨日我等已经拜会了小相,新市口这地方还是他选的。胡大人已经知晓,他是江浙总督,出兵出力之事还得他来安排。“
赵大人提醒道:”恩…汪植为匪多年,树大盘深。你等不得大意,应与胡宗宪多多商量。圣上与严相对此事极为关注,若办事不力,小心人头不保!“
“卑职谨记,多谢大人提醒!“王本固与李长青连声道谢。
叶宗满对赵大人身份疑惑,低声说道:”小子,这姓赵的是何来历?似乎这官职比王本固都大?“
唐笑笑思虑片刻,摇头不语。叶宗满见他不知,眼中厉芒闪过,”管他是谁,先把他拿下。这官儿可比那姓王的有用。“说完,便腾身跃了下去。
唐笑笑猛然醒觉,随即想抓住叶宗满的衣袖,已是不及。无奈之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跃下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