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是警方内部机密,不能拍!”
关琥想阻止,张燕铎已经拍完了,随口道:“你说得太晚了,我已经用眼睛拍下来了,你也很想早点破案吧?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这些图的真正意义。”
“我并不想为了破案丢掉饭碗。”
“不会的,我保证。”
就冲着这家伙随性的行事作风,关琥就对他的保证完全不放心,他抓着头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奇怪的人缠上,明明拒绝一个陌生人对他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
“谁?”外面传来轻微响声,张燕铎厉声喝道。
关琥的身体反应比他的大脑快,在张燕铎话声落下的同时就蹿了出去,就见门口人影一闪,顺着走廊跑了出去,速度太快,又戴了帽子,看不清是男是女。等关琥跑到走廊上,那人已经下了楼,冲向小区的路口,眼看快跑远了。
关琥一把扯下口罩,对紧跟着跑来的张燕铎说:“我去追,你在这里等我,要是有情况赶紧报警。”以张燕铎的体质,他乖乖不动最保险。
交代完,关琥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向外一跃,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张燕铎趴在走廊上,冲他的背影喊道:“你还在发烧,别逞强。”看着他的背影,张燕铎自言自语道,“身手还不错。”
关琥一口气追到路边,那人的速度很快,关琥已被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他只好大声喝道:“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听到他的警告,那人越发加快了脚步。不过那人没想到的是,关琥半路抄近道,直接从草坪上折过去,然后从上面跳下,双手刚好搭住那人的肩膀上,向后一扳,便将他掀翻在地,接着顺势双手撑地跃起,想去揪那人的衣领,却在听到惊叫声后停了下来。
由于被迫摔倒,那人的帽子滚到了一边,露出下方的齐耳短发,再往下看,纤瘦的身材以及精致的五官,怎么看都是个女生,而且有点面熟。关琥跟她的视线对上,突然想起她就是在陈小萍坠楼案中玩偷拍的那个女记者,叫谢……
迎面狠狠地甩过来一个背包,关琥下意识地一躲。趁此机会,女生飞快地爬起来,向前继续跑。等关琥再追时,就见她已经冲到了丁字路口中央,可能想跑去对面,但没想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冲出来一辆轿车,女生慌忙刹住脚步,却仍然被车头刮到,身体顺着冲击力滚向了路边,趴在那里不动了。
撞到人后,那辆车不仅没停下,反而加快了车速向前开。关琥顾着查看女生的伤势,不得不放弃了追赶,反正附近有电子眼,要查肇事车辆不是难事。
女生晕过去了,她的额头撞在路边的石块上,血渗了出来,关琥不敢乱动她,当即打电话叫救护车。等他电话打完,张燕铎也赶了过来,看到晕倒的女生,他愕然发现正是那天伪装鉴证人员并警告自己注意纸片的人。
“你认识?”关琥敏锐地捕捉到张燕铎短暂的诧异反应。
为了不节外生枝,张燕铎坦言:“她曾在许英杰坠桥的现场出现过。”
“哦,果然是她!”想到当时的状况,关琥恍然大悟,要不是他那时不舒服,不然发现有奇怪的人,一定会跟过去查看的。不过现在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张燕铎,“她叫谢凌云,是报社记者。”
张燕铎将女生的背包捡起翻了翻,找到了她的工作证、钱包、笔记本等一些琐碎物品,单反相机挂在她的胸前,在摔倒时由于被她紧抱着而没有受损,看来她珍惜相机胜过自己的生命。
关琥本来想摘下她的相机检查,但她抱得太紧,碍于男女有别,再加上担心因此牵扯到她的伤口,他只好放弃了。谁知张燕铎蹲下来,扯过挂在她颈上的带子,又用力一拽,硬是将相机从谢凌云的手中拽了出来。由于用力过大,女生的头往后一磕,再次发出砰的一声。
一连串的动作做得既迅速又粗暴,完全没顾忌女生是伤员的情况。没想到看似温雅体贴的男人会有这么暴力的一面,关琥在旁边看傻了眼,等他想到要阻止时,相机已经到了张燕铎的手里。
“我有点后悔提醒她不要用活扣系绳了。”关琥嘟囔道。或许是听从了他的警告,这次谢凌云特意用了打了死结的照相机套绳,如果是活扣的,张燕铎的行为可能用不着这么粗暴。
关琥好心提醒张燕铎:“她已经受伤了,架不住这么折腾。”
“我不认识她。”
关琥翻了个白眼,他突然觉得自己看错人了:“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对女生,尤其是受伤的女生,你至少要温柔一点。”
“不是我撞的。”张燕铎依旧低头看相机,对于关琥的提醒置若罔闻,认真做事时他收敛了一贯的服务性微笑,加上冷清带有磁性的嗓音,让他跟夜晚出现在酒吧里的老板判若两人。
对于他这种漠视生命的态度,关琥有些看不下去,伸手一把夺过相机,正色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次张燕铎总算捧场地抬起了头:“这个女人跟三起案件都有关,要注意她。”
话题切到重点问题上,关琥脸色一变,本能地低头看相机,里面全都是与三起案件有关的照片,不过没等他细看,急促的鸣笛声便遥遥传来——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为了协助救护人员,他暂时停止了查看,帮忙将谢凌云送上救护车,然后由张燕铎开车,跟随救护车来到医院急救中心。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烦琐,关琥跟医生讲述了当时的情况,又联络交警备案,等一切都忙完,急救也结束了。还好谢凌云只是因为受了外伤暂时昏厥,医生说她有轻微脑震荡,可以先留院观察一下,但基本上没有大问题。
“还好没事,否则都是我害的。”医生的话让关琥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叹气,“早知道就不追她了,可我就是改不了这急性子。”
“如果她不跑,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张燕铎坐在他身旁,很冷淡地说。
关琥转头看他,张燕铎还在看相机,似乎比起谢凌云的死活,他更关心相机里的内容,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发现了什么,表情透着喜悦和紧张。这样的表现加剧了关琥的反感,他突然发现张燕铎的温柔跟体贴只表现在酒吧里。换言之,那都是为了招揽生意而做出的假象,除此之外,哪怕一个人的生死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看来即使有人因你而受伤害,你也不会内疚。”
“不会,我没有那种感情。”张燕铎说得很平淡,这样的平淡态度激怒了关琥,他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相机。
张燕铎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惊讶,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发怒。
“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直视着张燕铎,关琥悻悻地说。至少在不算长的几次交往中张燕铎给他的印象都很好,人的直觉是很主观的感情,可以没有缘由地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也可以因为某件事而骤然生分。精明如张燕铎,很快便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垂下了眼帘,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把目光移开,微笑道:“看看最后几张,会有大收获。”
气氛有些尴尬,发现自己说得过火了,关琥挠挠头,觉得苛求一个陌生人道德品质的行为有点蠢。他照张燕铎所说的将画面调到最后,果然就看到类似密码的图片显示出来,且图片的内容均有不同。
“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他陷入沉思。
“我只知道她也在追这条线,”张燕铎提点他,“而且她了解得比我们多,知道这些图将带来危险。”
“你从哪里听说图会带来危险?”
“因为手里有图的人都死了,”张燕铎避重就轻地说,“下一个死者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姿势。”
这句话提醒了关琥,他当即拿出手机,将谢凌云相机里的图形都拍了下来,又倒回去看。不知谢凌云用了什么办法,前三位死者的案发现场都被她拍到了。三个不同职业的人,三种怪异的死亡姿势,他闭上眼,想起陈小萍的舞蹈照片,这些姿势都有重合。
“难道凶手是以模拟舞蹈杀人的?”他喃喃自语道。
“我想只是陈小萍的舞蹈照片刚好对应了死亡姿势而已,下次也许是芦笙或是箜篌……”
关琥没有理会张燕铎后面的话,他只注意到一件事,抬头问张燕铎:“你怎么知道陈小萍的舞蹈照?”
“是听你跟尚永清讲的。”
“不,我没提过照片。”这一点关琥记得很清楚,他主要是希望尚永清解析图形,所以有关现场勘查的细节讲述得不多,更别说是照片了,张燕铎知道舞蹈照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看过自己的手机,趁自己醉酒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把抓住张燕铎的衣领,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密码?”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最好现在就坦白,别逼我抓你去警局审问!”
手机被擅自翻动,关琥火了,心里除了对张燕铎这种过分行为的震惊外,还有隐私被偷窥的愤怒;相比之下,张燕铎依旧是那副淡定面孔,无辜地反问:“为什么抓我去警局,警官,我有做什么吗?”
“偷窥我的隐私。”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如果我是解码高手的话,你就不用去请教尚永清了。”
关琥被他淡定的反驳噎得说不出话,气得推开他,又去看那架相机。事情越来越古怪了,他放弃了跟张燕铎的拉锯战,转身冲进病房,想直接询问谢凌云。谁知走到床边,拉开隔离帘,就见病床上空空如也,被子被掀到一边,人已经不见了,再看床头,谢凌云的背包也消失了。
张燕铎快步走到窗前,窗户跟纱窗都半开着,他探头向外看,两层楼的高度说矮不矮,说高也不高,再看看窗户旁的下水管道,他猜到了谢凌云的逃跑路径,她还顺便带走了背包,只是相机没法拿走。
“医生说她有轻微脑震荡,”关琥气极反笑,趴在窗台上哼道,“你见过这么有精神的脑震荡患者吗?”有没有脑震荡尚待别论,但谢凌云被车撞受了伤是毋庸置疑的,那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即使受伤还要逃跑?
张燕铎沉吟着问:“现在怎么办?”
关琥沉着脸不说话,又去翻找谢凌云躺过的床褥,一张纸条随着枕头的拿开掉到了地上,他捡起来,发现上面是一串网址,见张燕铎也探头来看,他直接将纸条攥进了拳头里,掉头就往外走。张燕铎跟在后面,在走到门口时被他制住:“如果你不想马上被关去警局,就别跟着我。”
“我也是要回家的。”后者一脸无辜地笑。
“换别的路。”
面对不讲理的人,张燕铎无奈地摊摊手,表示他认输,看着关琥大踏步走远,他忍不住说:“如果你要去找尚永清,记得问他飞天的事。”
什么飞天?
关琥没听懂,脚步微顿,不过马上又加快了速度,心想他为什么要听张燕铎的话去找尚永清?至于飞天,鬼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即使不爽,关琥也不得不承认张燕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的确是准备去找尚永清的,有了新的图形,对解码会有帮助。
来到路边,关琥先打电话给江开,让他去调查谢凌云的资料,紧接着又联络尚永清,说自己找到了新的图形,想请他再看一下。对于他这么快找到新资料,尚永清表现得很惊讶,让他先把资料传给自己,以便等他来后可以马上提供自己的想法。
关琥将拍到的照片传给尚永清,又招手叫了出租车。坐车去尚永清家的路上,他展开谢凌云留下的纸条,把纸条上的网址输进手机,就见页面跳到了一个交友网站的聊天室里,名字他曾见过:神仙乐陶陶。
关琥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莫高”这个词了。这个聊天室里的某个ID就叫莫高,他还给大家提供赚钱玩乐的消息,而陈小萍等人不正是很缺钱的那种人吗?看来这条线他没查错,这些人虽然身份各异,但他们在网络上都认识。
关琥随便注册了个ID进去,顺着聊天记录迅速往下翻,发现对话还在继续,但大多是新人,署名“莫高”的ID在聊完赚钱经后就消失了。关琥试着和他说话,可惜过了很久都不见有反应。
如果他们真想谈什么赚钱经的话,应该会私聊,那就不是他这个外行能查到的了。关琥打电话给鉴证科的小柯,让他马上追踪这个聊天室,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所有人的IP,然后不听小柯呼天抢地的哀号,直接挂断了电话。
出租车在寂静中向前疾驰着。关琥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想起了张燕铎的话,撇开对他不爽的私心,认真琢磨他的提醒,又将三起案件的照片调出来仔细翻看,没多久,他的目光在陈小萍的某张舞蹈照片上定住了,迅速放大屏幕,将画面移到右下方的题字上——陈小萍最佳设计奖“飞天”。其他照片也有关于舞蹈名称跟奖章的题字,然而最初关琥没有留意到这里,顶多是发现三名死者的死状与陈小萍照片里的舞姿类似,但张燕铎的提醒让他发现了飞天不仅是莫高窟的最大象征,它还有着另一个含义——羽化飞仙,那不就是死亡吗?
“下次也许是芦笙或是箜篌……”张燕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关琥忍不住开始想飞天跟芦笙和箜篌的关系,想了半天没头绪,气得他伸脚踹了椅背一下,嘟囔道:“靠,还说自己没偷看手机,没偷看怎么知道照片上的飞天题字!”
到尚永清家时已是傍晚,女佣已经离开了,开门的是尚永清本人。他可能等急了,关琥刚按门铃,他就开了门。关琥连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尚永清就说有新发现,带他去书房,不过这次不是走楼梯,而是坐电梯。
进去后关琥发现电梯内部也画着色彩斑斓的祥云跟仙女绘图,古装女子手托金莲浮于云端,衣袂翩翩飞扬,正如飞天一般。关琥不禁问道:“尚先生您好像很喜欢敦煌和飞天?”
“不是我喜欢,是我的好友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一直都认为他没死,这是为他设计的,希望他能早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