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句话对了张燕铎的胃口,他嘴角向上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至少没有被泼过酒。”
关琥翻了个白眼,准备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虽然两人做邻居过于巧合,但他们都在附近上班,就近选择住所是件很平常的事,转身想回房间,张燕铎叫住他,正色道:“看来案子办得不顺利。”
“还好。”有关工作的事关琥不想多谈。
张燕铎很识趣地没再问下去,而是招招手,关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他下一个动作竟是转身回房。
这人也太我行我素了吧!此时的张燕铎跟在酒吧里礼貌体贴的形象反差太大,关琥一时间没顺利消化——这种个性居然没被泼过酒,还真是不公平啊!
关琥没吃早饭,换好衣服就出门了。忙碌的工作让他养成了三餐不定的生活方式,仗着年轻身体好,他没把这些小事当回事,准备到楼下的便利商店里随便买点早餐将就一下。
出门刚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要关上,关琥急忙大叫着跑过去。电梯里的人及时帮他按住了电梯门,关琥一个箭步冲进去,没等他道谢,就被呛到了,站在电梯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邻居兼酒吧老板张先生。
张燕铎松开了按键,冲他摊摊手,略带无奈的表情明显在说——还说不是跟踪我,连坐电梯都跟我一起。
“真是邪了门了,”关琥嘟囔完,送给张燕铎一个大大的微笑,“这么巧,你应该不会自恋到认为我是在追你吧?”
“不会,我想就算你刚失恋,也还没自暴自弃到随便追求男人的程度。”
关琥被顶得没话说了,靠在电梯壁上把头撇开,却透过玻璃墙壁观察张燕铎——对于住在自己隔壁的邻居,说没有一点好奇那是假的。
张燕铎穿了件纯白T恤加黑牛仔裤,发丝打了发蜡,看起来很顺,他今天戴了副浅蓝边框的眼镜,看似随意,其实经过特意打扮,比起酒吧老板,关琥觉得他的气质更偏向模特。反观自己,关琥有点自惭形秽,同样穿着T恤和牛仔裤,他的形象差多了,刚才出来得太匆忙,连胡子都忘了刮。
“还没吃早饭吧?”张燕铎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我早上做的甜点。”
关琥探头一看,炸得香脆金黄的蛋糕小甜球成功地将他的食欲勾上来了,伸手拿了一颗丢进了嘴里。
“看不出你会做这么多料理。”他嚼着蛋糕球嘟囔。
“平时没事做,研究一下而已。”张燕铎将整包甜点都塞给了他。
关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狠得下心来拒绝。昨晚就没怎么吃饭,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颗颗往嘴里丢着,说:“那我给你钱,还有那天在你店里吃的饭钱。对了,还要还你衣服。”
“看在邻居的分儿上,那点小钱算了,衣服也送你了,反正我拿回去也穿不了。”
看着关琥吃得狼吞虎咽,张燕铎抬手扶了下眼镜框,精光在眼中一闪而过,说:“只是不知道我昨天拜托你找的金链子有没有下落?”
“没有。”关琥抬头,狐疑地看他。警察掘地三尺,连那些不显眼的纸片都找到了,要是有金链子怎么可能找不到?还是说那条金链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你真的掉了金链子吗?”
“是啊,我为什么要骗你?”
有没有骗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关琥想到那片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纸屑。如果没有它,他到现在还不会把两起死亡事件联系到一起,想到这,他故意说:“虽然我没找到金链子,不过托你的福,我找到了其他重要的线索。”
“既然找不到就算了,有帮到你就好。”
对方的反应越发让关琥疑惑,但知道就算自己多问他也不会讲,索性当不知道。一楼到了,两人依旧同路——都去停车场。
“我约了小魏去打网球,就是酒吧那个工读生。”察觉到关琥投来的视线,张燕铎微笑着解释,又问,“你呢?”
“我?没你们那么好命,我当然是去查案啦。”
到了车前,张燕铎跟关琥告辞上了车。关琥点点头朝自己的车走去,当他走近后却发现,一条车胎瘪了,这让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身后传来引擎声,张燕铎的车开了过来,他已经将眼镜换成了墨镜。看到关琥,他停下车探头打量,叹了口气:“看得出你最近不太走运。”
“情场失意也就算了,怎么什么都不顺!”
“都说你不走运了,不过我也不走运,小魏有事爽约了,不如送送你吧,你去哪里?”
“不用,我去搭出租车。”
被关琥婉言回绝,张燕铎笑了:“司机的工作我也可以胜任,但我能做的,出租车司机未必做得到。”
“比如?”
张燕铎没回答,反问:“如果我说我有特异功能,你信吗?”
关琥想了想,拉开他的车门上了副驾驶座。
车开出去,张燕铎说:“谢谢你的信任。”
“我不是信你,我只是好奇你要怎样自圆其说。”
“请拭目以待。”眼角余光掠过坐在身旁的人,张燕铎的眼里浮出一丝笑意——如果关琥知道那条瘪了的轮胎是自己捣的鬼,不知会作何反应。
关琥将尚永清的地址报给了张燕铎后,开始反复翻看现场照片,顺便掏出一支烟想点火。
身旁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张燕铎用手掩在嘴上,做出克制的动作。这动作在关琥看来更像是暗示,他只好将烟放了回去,忍不住道:“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你的酒吧会那么冷清了。”
在酒吧里禁烟,相信是任何一个喜欢泡吧的客人都无法容忍的吧。
张燕铎没回答,而是关了空调,打开车窗,外面的热风猛地灌进来。看着关琥皱起的眉头,张燕铎微笑道:“为了让你不用再COS尸体,这样的降温方式比较好。”
“哈,就冲这份体贴,你的酒吧一定会生意兴隆的,老板。”
4.
尚永清的家坐落在很冷清的山麓下,周围没一户人家,附近能看到的只有零零散散的田地,所以这座三层小洋楼的存在异常显眼,洋楼的后面是片很大的人工草坪。
来之前关琥特意打听过尚永清的事。尚永清的家境很富裕,但因为一心放在工作上,所以婚姻最后还是以破裂告终,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别的城市,而尚永清也没有其他来往密切的朋友,他出车祸致残后就离职了,买下这栋旧别墅闭门不出,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张燕铎照关琥的吩咐将车停在了院门外,抬头看去,楼房外壁颜色有点旧,越发增添了萧索感,也让他对这家主人多了份好奇。路上关琥跟他讲了尚永清的身份,既然是破解密码的高手,或许真能解开那些奇怪的字符吧,所以关琥下车时,他也下来了。
“你……也要进去?”像是没想到张燕铎会跟随,关琥试探性地用手指指楼房。
“难不成大热天的,你要我在车里等吗?”张燕铎给了他一个很无辜的微笑。关琥没办法,有点后悔让一个严重贫血的家伙为自己开车,要是他中暑晕倒的话,还要送他去医院。
“好好好,你要跟就跟吧,不过不要带嘴巴跟耳朵。”
“机密嘛,我懂的。”张燕铎跟关琥说话时,眼神瞟过楼房,二楼某个窗户的帘子后似乎有人在看他们,但马上就退开了。
“还有,把墨镜摘了。”关琥没注意上面的情况,伸手去摘张燕铎的墨镜,张燕铎急忙闪身避开,自己把墨镜摘下,换成先前的眼镜。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近视?眼镜整天换来换去的。”往大门走的时候,关琥问道。
“其实我是远视的,”张燕铎微笑回道,“所以我可以看到许多你看不到的东西。”
两人来到门前,关琥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弱女人,像是佣人,身上穿了围裙,不等关琥开口,她便说:“对不起,先生身体不好,不见客。”
“我们不是来闲聊的,是为工作上的事。”关琥将警证拿出来亮给女人看,“我叫关琥,想就最近一些案子向尚先生请教。”
“警察也不见。”女人说完就要关门,却被关琥及时挡住。
关琥将陈小萍留下的那张纸递过去:“是关于破解图形密码的事情,现在整个警局的人都束手无策了,否则我也不会跑来请教尚先生。希望他能看一下,如果他也解不了,那我回去也好对大家有个交代。”
“这……”女佣看上去有点为难,她不敢自作主张,接过纸条回了屋,不久就跑出来,说先生请他们进去。
激将成功,关琥笑嘻嘻地跟随佣人进去。房子空间很大,因为拉着窗帘显得有些阴暗,四周静悄悄的,不像有其他人的样子。女佣带着他们顺着螺旋形的楼梯一路来到三楼。
“听说尚先生腿脚不太方便,这么高的楼他怎么爬上去?”关琥一边观赏着房间内部的摆设和构造,一边问。
“家里有电梯,”女佣指指对面装饰成整幅油画的大门,对关琥说,“不过你应该用不到吧?”
听到身旁传来低笑,关琥掩饰般指着那幅油画中在云中翩翩起舞的古装女子,含糊道:“呵,这挺漂亮的。”画面色彩斑斓,女子婀娜多姿,随着电梯门开启,应该可以欣赏到她的翩跹舞姿,设计挺巧妙的。张燕铎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尚永清的书房在三楼的最里间。女佣敲敲门,听到里面回应后,做了个请他们进去的动作。
随着房门打开,光线强烈地射过来,让两人误以为这个房间朝阳,但很快发现那是荧光灯的光芒。房子的主人好像很喜欢灯光,在房间里安了四五盏大灯,而窗帘则拉得紧紧的。被灯光晃到眼,关琥的视力有短暂的失明,等他缓过来后发现对面是整面的书墙,一排排的书籍根据不同分类依次排列着,书墙正中是张大书桌,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人坐在桌前。
看到他们,老人滑动轮椅迎了过来。
仔细看去,他的岁数并不大,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与关琥想象中的形象不同,尚永清没有因重伤致残而导致的颓废感,相反他的精神很好,身体也很壮实,面色红润,再加上戴着金边眼镜,更像是做研究的学者。关琥不禁歪头瞄了张燕铎一眼,同样属于戴眼镜一族,张燕铎给人的感觉是精明圆滑,而尚永清则是温文尔雅。一副眼镜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真是厉害。
“尚先生您好。”关琥走上前打招呼。
尚永清点头回应:“你叫关琥?几年没出门,重案组那边大换血了,以前我记得组长是陈……”他歪头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抬手扶了扶眼镜框,叹气道,“你看我这记性,才没几年的事就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我们组长姓萧,其实我们大家平时一遇到案子就会提起您,您可是警局里的英雄,可惜上头不让我们来拜访,说是会打扰到您休息。”
“大家真这么说?”
“当然,要不我怎么会特意来请教您呢!现在看您的气色这么好,您的离开真是警界的一大损失啊。”关琥面不改色地恭维着。
他的话恰到好处地迎合了尚永清,对方哈哈笑起来,指指旁边的沙发,请他们坐下。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真是人老不中用了。那次车祸不但让我双腿残废,还伤到了脑子,想多了复杂的事就会头痛,不得已只好闭门谢客。”尚永清解释着自己目前的状况,随后女佣敲门进来,将茶点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沙发对面是纯白的墙壁,张燕铎转头向后看,就见后面的架子上摆放着放映机,看来尚永清喜欢用大荧幕看录像;再看另一边的书架上面有很多关于考古跟医学的藏书,跟鉴证学术研究等书籍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对考古没什么兴趣,只是好友喜欢,这些都是为他购买的,”见张燕铎对自己的藏书感兴趣,尚永清解释道,又叹了口气,转动轮椅来到另一边,“可惜那场车祸后,我们就失联了,收藏这些书也是为了纪念他。”
“他也是在三年前那场车祸中出事的吗?”虽然急于询问密码的事,但架不住内心对这位警界传奇人物的好奇,关琥问道。
“不,我是在去跟他约定地点的途中,因为车速过快出了车祸,还好当时车里只有我一个人,没连累到别人;但也正因为我出了车祸,没能如期见到朋友,后来才听说他在考古中发生了意外,从此人间蒸发,生死不明。”说到往事,尚永清的表情充满了遗憾,低下头,又扶了扶眼镜,像是在抹泪。
关琥忍不住想当年他会从警界毅然离职,或许也有出于对老友的歉意吧。
“您好像对敦煌跟道经很感兴趣。”在关琥感叹于尚永清的经历时,张燕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关琥看到了书架上有不少敦煌、涅槃、古墓、道经等专业书籍。
“那也是老友的藏书,他主要的学术课题是关于敦煌莫高窟的研究。”
莫高窟?关琥皱皱眉,感觉这两天似乎有听到过这个词,但是从哪里听到的,一时间他想不起来。
张燕铎继续赞道:“羽化飞仙、涅槃重生,这些话题从古至今都从来没变过,不管是出于它们的神秘色彩还是人类对于它们的向往。”
“哦,你也对这些传说有研究?”
“算不上研究,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话题越扯越远了,关琥清清嗓子,及时将他这次来拜访的目的提出来,“尚先生,那份图形密码……”
“抱歉抱歉,我果然是记性不够用了。”一经提醒,尚永清这才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那张纸,将纸拿起来,反复看着,问,“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是我们在自杀的舞蹈学生家里发现的……您有注意最近的新闻吗?”
尚永清摇头:“我没太关心,你们也知道,新闻总是夸大事实,看那个很浪费时间,你说下案情吧,也有助于我解码。”
讲述案情在关琥的意料之外,别忘了房间里还有个外人。关琥给张燕铎使了个眼色,他相信以张燕铎的机灵劲儿,这时候不需要自己说,也会主动避嫌。谁知张燕铎好像没发现当前的尴尬,继续坦然自若地品着茶。
关琥气得又朝他连连眨眼,张燕铎终于注意到了,奇怪地问:“你眼睛不舒服?”
你才眼睛不舒服!关琥气得在心里翻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你看你是不是回避一下?”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