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最好的酒楼,悦来楼顶层最大的雅间中,宽敞的饭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菜肴。细眼看去,有不少是丹阳郡的特产。可惜饭桌旁,座位空空,仅仅坐了一人。本来是能有两人的,但经过一番交谈后,宴席的主人柳公子便匆匆离去,留下乐寥寥独自应对这丰盛的一桌。
“咚!”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又猛地砸上!
一道人影随之踉踉跄跄地冲入屋内,随意扒开张椅子就重重坐了下去。“你不总说要低调吗?来得晚就算了,怎么还……你怎么了?”话未说完,一股淡淡的血腥就飘至乐寥寥鼻间,止住了他的抱怨。
“遇到点趣事而已,放心,我从窗户进来的。”
来人正是对夜无云一行出手的富家公子。“这叫而已?”苍白的脸色,鲜血染红的嘴唇,华衣上引人瞩目的大片鲜红!乐寥寥强忍住心底的怒意死死盯着富家公子,把大哥您伤成这样原来只是件小事啊!那您口中所谓的低调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了。
察觉到乐寥寥的愤怒,富家公子抓起桌上盘中一块酥肉扔入口中从容解释道:“只是一时没缓过来。你先说说柳大公子,我缓缓。”说着他就拿起筷子宛若无事地开始享受这一桌美味的菜肴。
哎,乐寥寥无奈地摇摇头,最近他无奈的次数说不定已经赶上这辈子的总和了。
“柳公子挺好说话的,稍微提点下就懂了。”
“老大,干我们这行的,最在乎专业二字!那叫蛊惑。”很显然,受伤的富家公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况且,除去初来时的火急火燎和身上的鲜艳外,此刻活动自如,一脸幸福地享受美食的他哪还有半分受伤的样子?夹起一块土豆轻轻抛起,划出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口中,他继续说道:“话说,我似乎遇见昙花的人了。先跟老大您说一声,到时逃跑什么的,您懂的!”
无视掉富家公子意味不明的挤眉相望,乐寥寥心头暗惊,打探情报的手下不是说夜无云此行丹阳只有三人吗?难道另外两人中有人是昙花?那个小男孩?不可能。是那名女子?
“你碰到的是谁?”
“大概是雪滴。”
“雪滴?”
纵使是身为魏国犬韬统领的乐寥寥也没听过这个名字,昙花有这么个人吗?随即,富家公子一边品味各色美食,一边吃两口说一句,吃两口说一句,慢条斯理地将他与夜无云等人从交手到年轻男子出现的经过一一述说了一遍。
龙十一?当富家公子说到龙十一和九柄利剑的时候,乐寥寥猛然回想起当初的云霞城。罗睺是被白鹤羽解决掉的,但之后隐藏暗中的计都是为谁所杀,除去身上九道不同的剑伤外,他丝毫没有线索!原来是剑匣龙十一?
“等等!你说他一拔剑你就这样了?”被结尾的一句话震惊到的乐寥寥急忙停下猜测,拦住了叙述完后正欲全身心投入美食大业的富家公子。最重要的地方居然只有寥寥一句,是不是草率了点?
“是啊。”
富家公子没有因为乐寥寥的打断而收回伸向美食的魔爪。
“没了?”
“当然没了!”
瞧见已完全进入大吃状态的富家公子那副不管再怎么问也坚决不会再回话的神态,乐寥寥揉了揉额头,果断起身走出了雅间。
这人,他今天实在是不想再见到!
瞟了眼离开房间的乐寥寥,富家公子不为所动,继续扫荡着满桌美味。
那种唯有亲身体会,说了等于白说的东西,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呢!人生宝贵,不抓紧点,又怎么能享尽天下美食?
与此同时,丹阳城太守府内。
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急冲冲地穿过庭院,径直来到灯火通明的书房。
“父亲!”
低头阅读的中年男人抬头望去。推门进来的正是与乐寥寥相谈一番后匆匆离开的柳公子,而书房内的男人毫无疑问便是丹阳郡太守,柳正。
“倓儿,你平时遇事不都挺冷静的吗?”
“父亲,孩儿是因为有急事相商,才会这般匆忙。”
经过乐寥寥的提点,柳公子终于想到如何才能成功邀请秦夕珺,但他不清楚秦夕珺会在丹阳待多久,说不定明天就会离开!眼见接近佳人的机会可能转瞬即逝,日后再也无法遇到,他就一刻都不愿耽误!
“哦?是何急事?”
柳正挺是好奇,自家孩子处事一向冷静,能让他如此着急的会是何等要事?
“父亲应该知晓,眼下夕楼秦姑娘正在丹阳。秦姑娘琴技高超,孩儿甚是佩服!所以孩儿想借父亲名义邀秦姑娘与丹阳才子们一聚,也好借机向秦姑娘请教请教。”
“就这事?”
“是的。”
“自己看着办吧,届时可要好好招待秦姑娘,切莫怠慢。”
“多谢父亲!”
夕楼八重的琴师秦夕珺来到丹阳,柳正是知道的,今日下午柳珺倓于烛光楼的琴会他也有所耳闻。因此,对于柳珺倓提出的请求柳正没有过多追问,毕竟是夕楼八重的乐师,确实应该以他的名义相邀。当然,柳正并不会真的参与其中,年轻人之间的交往嘛,他去掺和做啥?
注视着被心事落地,满意离去的柳珺倓合上的房门,柳正满脸笑意地摇了摇头。
倓儿确实到该成家的年纪了。
庭院外,征得柳正同意,心情十分愉快的柳公子朝不远处候着的仆人招了招手。
“少爷。”
“有消息说近日丹阳黑市会出现本古琴谱,你去帮我弄来。”
“好的少爷。”
哗地打开折扇,悠闲地扇动起来,柳珺倓忽然觉得自家的庭院是那么的好看,今夜的月色是那么的美丽!乐公子既然能帮自己想出这么好的办法,那么古琴谱的事应该也假不了。
自古以来,宵明湖畔的烛光楼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楼抚琴,四楼行文,五楼作画。所以琴会的时候秦夕珺选择在三楼奏曲,而非顶层五楼。单就烛光楼而言,三楼也确实是最适合抚琴的地方。
今夜的烛光,灯火依旧柔和,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那本应无人的顶层五楼竟是少有地站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公子。
凭栏望天,星光璀璨,没有盈月银辉的星空有着一番别样的美丽。
“少爷。”严肃的声音从楼内传出。“没有查到那人的任何消息,要不要……”百里恒抬手止住了中年男人的话。“黑市也没有?”“是的。”眉头微皱,目光移向灯火通明,甚是热闹的丹阳夜市。他让中年男人查的是琴会最后,柳珺倓船上那位吃猪的富家公子,此般出手不凡的人,丹阳黑市居然一丁点消息都没有,着实令人有些在意!
“秦姑娘呢?”
“目前暂不知晓秦姑娘要在丹阳待多久。”说到这,中年人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从下午一直疑惑到现在的问题:“属下有些不明白,少爷下午为什么要拒绝夜公子同上烛光的邀请呢?”
对于中年人的问题,百里恒耐心地做了回答,只不过,答案却是让他有些听不懂。
“明叔,秦姑娘邀请的是夜公子,可不是我。”
哎,人老了,年轻人的心思果然理解不来。
两日后。
中都洛阳城外,辽阔的中州平原广袤无边!远眺西方,天地相接汇成一线处,一条宽阔绵长的江水宛若巨龙般从白云碧蓝间直直坠落!滔滔奔涌!少有蜿蜒地经过洛阳城下,奔向东方那另一线的天地交接。
奔腾不息的河,名为剑河,所经之处正如其名:豫州出鞘,斩断宛州,刺穿中州,直入扬州,收于东海。
剑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从未断绝过。一条横穿四州,连接九州东西的大河,注定会成为船流无止,热闹不息的重要水道。
今日的剑河,大大小小的船只依旧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但谁又能想到,就是在这往来船只间,滔滔剑河中,竟有一叶极不起眼的小舟正随着波涛荡来荡去,孤独穿行,每一摇一偏都让人心头为其紧紧捏了把汗!
“哟!老船家!又拉到人了!”一艘路过小舟的船上探出个脑袋,似乎是认识舟上的人,同时一个小包裹从船上扔了下来。
“这是宛州的糕点,味道不错!”
“多谢!”
一声低沉有力的道谢下,小舟舟尾魁梧挺拔的男子单手一抓,便轻松准确地接住包裹,朝着顺流而下,远远离去的船只挥了挥手。
其实,撑舟人算不上太老,船上人和撑舟人也并不熟识,
只是,十多年来,九千里滔滔剑河上,以舟摆渡的唯有这一叶。
所以就有了船家们口口相传的:剑河九千里,一叶轻盈渡,往来老船家,谁人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