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溪堂传召,太医来得极快,这太医姓房,三代名医,他本以为大半夜的叫他去御前侍奉,必是陛下有失,哪知道跟着太监小江一路走,竟然来了御书房后面的罩房。
这是要给个奴才看病吗,貌似也不是,虽然是罩房,可里头雕梁画栋,金玉摆设极为考究,哪个奴才能配得上这样的仪制。
穿过花厅,往东边厢房里穿堂而过的时候,就看见光武帝披着袍子早已站在那里,他没先进去,一直在等房太医。
房太医年过五旬,看人的眼力不比看病差,这个架势,房太医马上恍然,自己接下来要看诊的是她,山溪堂唐氏。
行过礼,光武帝背手问他:“今晚的事,如果传出去,你可知道罪过?”
“臣知道。今晚出诊记录老臣自会处理妥当。”
光武帝点点头,便放房太医进去。而他自己仍旧站在门外,心乱,也心焦。
里面窸窸窣窣地,有房太医和王迎春走动的声音,和轻轻地对话声,等了很久,光武帝的急性子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挑帘就进的,可还是唐雀儿的声音先响起。
“太医,我是,是什么病吗?”
唐雀儿小小的声音,全是惧怕,她以为只是来月事,可看这阵仗,这股腹痛来势汹汹的样子,傻子也知道不简单了。
“姑娘稍安。”
房太医知道规矩,看好了病,垂手先退出内室,又跪到光武帝跟前。
“老臣……”
两个屋子仅有一块屏风相隔,外头说话里面是听得见的,房太医犹豫是不是要直说。
“但说无妨。”
“邪寒侵体,姑娘得了风寒,本无大事,膝盖也只是淤青,养养就好……只是……唐姑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宫寒体虚,胎像不大稳固,有滑胎之兆。”
光武帝沉住一口气,目光里全是凌厉。“滑胎?因为今晚受了风寒的缘故?”
“唐姑娘年纪尚小,身子不稳,也容易滑胎,风寒只是诱因。”
所以赖谁呢,赖皇后罚跪了唐雀儿,还是赖自己让她早早就受孕了?!
“这一胎要怎么保,不用朕教你,只是有一点,保不住,你家三代的医术,到你这里就算失传了,可明白朕的意思?”
“是,老臣定竭尽所能!”房太医后背的汗都下来了。临走,他细心嘱咐王迎春如何静养安胎,如何煎药喂药后,便告退下去准备各路名贵药材。
这药哪里是挽救龙胎,分明是救他一家老小的,他哪里敢有丝毫马虎。
王迎春安置好唐雀儿后,和顾臣、小江一起退到花厅中去等候。
光武帝再抗拒还是进了寝室内帐,坐在了唐雀儿床边。
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缩在被窝中,只淌眼泪,不见哭声。得知自己有了孩儿,又得知这孩子可能马上就要流掉,她觉得命运荒唐,心里极怕,怕生下孩儿,命运薄情,更怕失去孩儿,以敖可能比命运还薄情。
“哭什么,孩子不是还在吗?”以敖上来抓唐雀儿的手,一把被她甩掉。
身为皇帝哪容拒绝,他也来了气性,两只手同时上来,牢牢把她的小手按压在两侧,他欺上前,与唐雀儿脸对脸。
要是平时,他必要打开她的身体,占有一番,以示征服的,可这回,以敖的动作,仅仅是按住了唐雀儿乱动的手,连身体在上头都不敢施半点力,他也怕压坏了孩子。
“唐雀儿!你太任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闹,还要耍脾气!”
“怎么是我耍脾气?!”唐雀儿吸着鼻子,恨恨地瞪着以敖:“肚子里的孩儿都要死了,怎么还是我任性,怎么还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吗?不是你的正头老婆无缘无故罚得我吗?你们真配做夫妻!狠心!都是恶人!”
这个被指着鼻子骂做恶人的皇帝,终于被戳到了心窝子里。
“我狠心?我狠心能任你欺君,让你活到现在,还受孕有子!?唐雀儿你不过就是如天下女人一样蠢,蠢地只爱名分,根本看不到——”
我的真心。
“看不到什么?”唐雀儿对以敖含在口中的后半句突然警觉了。
以敖松开弹压的威慑力,起身背手站在塌边,他逆着光,唐雀儿看不清里面的伤痛,却也嗅出帝王身上的孤独。
烛火勾勒之下,以敖并没有白日看起来的冷绝。
“今日为襄王请封的事,为封唐嫔的事,为皇后的事,朕知道你又动了身份上的怨念。你好好养胎,不要多想,名位总归是虚的,朕会拿实在的东西补偿于你。”
唐雀儿微微抬头,往迎枕上靠了靠,不放弃地问:“皇上,要是真的心疼雀儿,可愿意放了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