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封为太子到成为皇帝,以敖从没想过,命运来得这么快。
正元帝崩逝了。
按例午睡后,邵清来唤醒正元帝,站在帐外,连唤了三声不见动静,然后看见掉在地上的一角棉被,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挑帐秉烛,他往榻里一望,手脚发凉。
正元帝双目暴张,两手紧抓着胸中,指甲都抠进了肉里,满床翻得凌乱,场景就定格在他咽气的最后一刻,死前,他应该是挣扎过、痛苦过的。
邵清是经过事的人,早已暗中投靠了以敖。他才是宫中最大的眼线。
探过正元帝的鼻息,邵清不敢声张,找了极心腹之人,趁着暮色,给太子府送了信。
以敖第一时间赶来,跪在早已凉透的正元帝跟前,喃喃念道:“父皇,最后是不甘心的吧。”
“殿下……节哀,这才要开始了呢。”邵清不深劝,只说大局,以敖也不是犹豫之人,一抬手,邵清忙上前搀扶。
“今日天色已晚,我不便留在宫中。你替父皇整理好遗容,守好这一夜。”
“是。”
以敖从府中过来的路上,已经派人执虎符出城,一夜的时间,埋伏在百里外的西北骑兵就可赶到。羽林卫与西北骑兵加在一起,足以对抗以则的军队,到时候,这皇位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今天上午散朝后,父皇还见过什么人吗?”
“散朝后,陛下只是一个人呆着,并没有见过谁,只是……”邵清不敢隐瞒,“下午九王爷递牌子入宫了。”
以奔?入宫?“父皇见他了?”
“陛下正在午睡,九王爷也没见成,就去了芳草轩。”
逢年过节去母妃生前寝殿供奉,倒也没什么不妥,不过看邵清说话似有隐晦。“莫不是去芳草轩见了什么人?”
“是,去见了掖庭唐氏。”
以敖差点忘了,掖庭里还有一个唐氏。早前他就隐约觉得老九和那个唐氏有什么,果然他们已经暗自勾连上了。
哼,这些个唐氏,真是不叫人省心。
老九眼看着没什么野心,如果就是为个女人,他倒也不愿意插手,再坏了兄弟情谊。
“你眼睛要放亮,盯住了,不碍大局的,不用管,”反之,妨碍他称帝的,务必要斩草除根,“明日发丧之后的事,你要处理好。”
邵清点头。
今日御前伺候,见过以敖入宫的人,务必都要清理掉了。
晚间,以敖回府时,月上梢头,空荡荡的枯枝被西北风吹得,哗啦啦一阵空响,颇有几分凄寒。
以敖骑着马,游荡在宵禁中的都城街道上,入宫是隐秘之事,他也没带随从。从战场上出生入死过,以敖一身血腥气,根本不惧什么刺客、暴民。
如果有,杀就完了。
他满脑子想着的,只有今日之事。正元帝崩逝于今日,将是一个秘密,这世上恐怕只有他知道了,史书上会说,天启开国高皇帝,正元帝,睡梦中崩逝于正元十八年正月初四……
至于同样知情的邵清……他能活多久,还要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正想着,转眼就来到了自家府前。护院、太监不用等他叫门,已经齐齐打开府门迎候他。以敖侧身下马,正要往里走。就见一个黑影扑了上来。
以敖也是出入过沙场的人,如今正值关键时刻,睡觉都恨不得睁着眼睛,一看有人扑向自己,以敖利落闪身,抬手就从腰间把短刀提在手中,刚要刺,就见黑影臃肿倒在地上,随后又有两个丫鬟仆妇也跟着跪倒在身前。
“王爷慢着!这是柏夫人!”
以敖皱眉,终于知道府中柏氏没规矩都是跟谁学的了。
府中的顾臣也赶到,代自家殿下搀起这位岳母大人。“老夫人怎么还没走?!”怎么还在门口堵上殿下了?!
这是什么时候了,城中都宵禁了,一会碰上京畿戍卫,事情不就闹大了?!
顾臣把柏夫人今日求见柏氏未果的事略略说了一遍,以敖厌烦到极点。面子上隐忍,口气已经有几分不善,“我叫人送岳母回去,今日城中不宁,咱们暂时不宜走动。”
“什么不宜走动?这府里住的是我的女儿女婿,我来看看也不行吗?今天下午你这府院里的奴才好不懂事,硬是拦着不让进,我偏要等到你,问一问,世间可有把岳母拦在门外的道理?!”
以敖咬牙,要不是看在柏鸣刚立功的份上,他真想拿手里的刀捅这无知妇人身上……
柏夫人又要往里进,柏氏的奶娘急匆匆地跑出来,一把拦住自己夫人,“哎呦,老夫人怎么还没走,这么晚了,娘娘说不见就不见了,回头来日方长,老夫人还是回去的好。”
奶娘偷看了一眼以敖,心里突突的。王妃还算有眼力价,知道太子被老夫人堵在门口,赶紧叫自己来劝亲娘,这个关头得罪的还是王爷吗?这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帝!
以敖提步入府,也无话关照。
顾臣给顺子使眼色,顺子赶紧堆笑,“老夫人的福气在后头,见女儿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柏夫人撇撇嘴,看女婿如此冷淡,颇有点委屈。
她本来想着趁着打铁,自己的丈夫刚立了功,进入去给女儿压压场面,震慑一下府中的女人,谁叫以敖的女人那么多呢?!
可哪成想,门都没摸着,着实有点灰头土脸。
还想再争,柏氏的奶娘赶紧再劝,也只有自己人能劝到点上:“夫人一闹,今晚殿下怕不能宿在娘娘那了呢。”
果然柏夫人一愣,忙老老实实叫顺子给送了回去。
顺子回府覆命,先去正院和王妃说了,之后直奔了书房。
柏氏捻着桂花油浸润的头发,有几分气恼,一方面怨以敖不给自己娘家脸面,一方面又怨母亲怎么把耍赖那套从家里带出来给自己丢脸,“你说,爷别是生气了。”
奶娘铺好床褥,一刻不停地又帮柏氏把火盆子拢了又拢,“娘娘别急,殿下才从前线回来,想必是要务缠身,这都不忘找个档口……”宠幸柏氏。
殿下对柏氏,肯定是有几分喜爱的,连带着把葡萄也收用了不是吗?
柏氏一笑,扭着腰肢,钻入床铺,“也是。今日乏得很。”
奶娘熄了灯,刚要退出内帐,就听柏氏补充了一句:明日好好赏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