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底,大雪纷飞,把都城遮得是白茫茫一片,十二月底的上午,一条龙行长阵慢慢从襄王府出发,锣鼓唢呐,吹吹打打,惊得鸟兽俱散,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捡喜糖的百姓。
小孩子们嚷嚷着喜糖喜糖,每喊一句,队伍里就有婢女走出来,捧着箩筐,往道路两旁扬洒,十分慷慨。
今日出嫁的是襄王嫡女——凌郡主,配的是东省步兵主将之子,兵部侍郎柏斌。所以,仪仗之奢华,排场之宏大,是这几年都城都没有过的胜景。
这是货真价实的贵胄联姻,显赫耀眼。曾经襄王府和柏府闹得那些不愉快,似乎也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喜乐中,消弭掉了。
柏府内部虽然很不赞同这桩婚事,但柏斌非常坚持,连拖都不给机会,一等凌郡主过完十五岁生日,就忙忙纳吉纳福,安排起娶亲的仪程。
这样的焦急匆忙,让柏夫人气得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茶碗。等到新郎新娘拜堂给柏夫人敬茶的时候,柏夫人的脸色都没缓过来,抿了口茶只觉得没什么滋味,当婆婆的看着柏郡主凤冠霞披,红盖头遮脸,就更觉得这个儿媳妇配不上这么好的排场和自己的家门。
柏夫人连遮掩都不遮掩,叹了口气,重重的把茶碗放在了桌上,咣当一声,比外头鞭炮还刺耳。
柏斌皱眉,凌郡主隔着半透的喜盖,仔细观察了一番婆母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她出门子前,母亲就说柏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一见,还真是上来就给下马威。这样厉害在明面上的人,柏郡主一下子就怕了,她瑟缩着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时,突然听见外头一声尖细的唱道:皇上驾到——
这场亲事一边是国之重臣、先皇后母家;另一边是襄王府、皇帝的亲侄女,自然光武帝本人是要来观礼的。
因为提前已有安排,闲杂人等已经都请到外面吃酒,里头单独僻了个单间,就在正堂后面,请了皇帝和一行人歇脚见人。
柏氏一族全部垂手而立在后堂两侧,新郎新娘缓缓再拜光武帝,然后又拜一同随行的唐贵嫔。
一拜一抬头,唐鸥儿笑靥如花,多少还是让柏斌惊讶一回。
他不知道她会来。
皇上来观礼是早安排下的,同行的娘娘如果不是位份最高的荣贤妃,就应该是嘉嫔,她是柏氏族人,她出面也是皇帝给柏氏面子的意思,可竟然不知,唐鸥儿已经这般有本事了,生生能挤掉那两人,然后来贺他大婚之喜。
柏斌苦笑回礼,今天他娶亲,唐鸥儿应该才是最高兴的吧。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襄王府的人不能过来,朕可要为侄女壮壮胆,柏斌以后可不能欺负凌儿啊!”光武帝笑了笑,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可这桩婚事,他是由衷的不看好,明明闹得不可开胶的两家,怎么又做成亲家了?
“臣,一定好好爱护郡主。”柏斌郑重再拜,然后忍不住去看唐鸥儿,她只是含笑端庄地坐在那里,丝毫情绪波动都没有。
直到光武帝给了她一个眼色,唐鸥儿才缓缓开口:“本宫这个长辈来凑回热闹,也不能空手,这是西胡进贡的冰葡萄珠子手串一对,你们小夫妻一人戴一只,也算是取同心同臂之意。”
柏斌和凌郡主纷纷再拜,叩谢娘娘美意。
没一会,光武帝略坐了坐,就十分识趣地说要回宫了,毕竟是人家嫡子娶亲,要招呼的同僚亲友无数,也不能总让柏鸣父子围着自己转,于是在众人山呼万岁万岁的恭送声中,光武帝带人扬长而去。
宾客尽欢,月上梢头。
终于柏府结束了这忙碌又隆重的一天。
柏斌赶走了一众要闹洞房的同辈、晚辈,直接掀了盖头,凌郡主和旁边等着撒帐、劝酒的女婢都吓了一跳,哪有新郎官是这样轻率掀盖头的?
刚刚还满怀羞却的凌郡主,一下就冷了。
原本她还指望是柏斌回心转意才要娶自己的,可就看那盖头掀得,就跟谁欠他钱一样,凌郡主就知道不妙了。
她试图修复两人关系,也不敢纠结礼数,便先叫下人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走过去问道:“相公可是刚刚与他们拼酒了?身子要是不适的话,妾身服侍您更衣。”
柏斌一身大红喜卦,衬得他脸上也红彤彤的,要说喝了,确实喝挺多,虽然是文人,但他酒量不错,人还没喝晕。
凌郡主能低眉顺眼,他也就认了,这一辈子,她要是不作,两人还是可以举案齐眉的。
于是柏斌只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径自去净房更了衣,然后又等女婢进来给凌郡主清洗过大红的新娘妆。
帐子落下,两人双双躺在被子里,隔着半臂的距离,等着这个夜开始,或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