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亲贵们刚刚见过礼,没一会,只听太监唱到:“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场面一时肃静,左右两边都纷纷起身,出列、叩拜,口称万岁千岁福寿绵长。
在山呼声中,太后点头含笑,光武帝气势迫人地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视,直看得场面又郑重几分,方才勾着嘴角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平身吧。”
跪着的人忙谢恩,可谁不知道先君后臣的道理,再是骨肉亲兄弟,那身黄袍一穿,便是天堑鸿沟,怎敢逾越。
自家人,是客气话。
大家规规矩矩坐下,听着光武帝例行中秋祝词。
祝词有江山、有经济,事关天下千秋,男人们听得认真,而内宫女眷们就散漫起来,拿眼睛四处打量。
头一个发现就是皇帝身后站着的那位,唐雀儿,传说中的山溪堂娘娘。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今日一见,也只有再次被折服的份。
唐雀儿穿了一身淡粉色团花织银丝的锦缎褙子,身下是一条压线月牙白的挑线裙子。足上一双月牙白的缎鞋,若隐若现,月下身姿妖娆,犹如嫦娥下界。
内宫妃妾恨得咬牙。
王府女眷齐心庆幸,这女子幸好没落在自己府上,不然又是一场祸事。端王府两个侧妃相视一笑,心道:都以为唐鹤儿破例得宠就不得了,哪知道她亲妹子更有资本,就说她是个狐狸精变得,她们都信。
她们两人又悄悄看端王,只见王爷面如沉水,目不斜视,一点没有旧相识再相逢的情绪,也不知道王爷心里怎么想。
端王坐在下头远没有别人窥测到的平静。
他心上的那个女子,立在另一个男人身后,看她斟酒,看她递果子,看她竟然拿自己的帕子给以敖擦手,事后,以敖把用过的帕子交给她的时候,非常不明显地捏了她手心一下,她微微一笑,又娇又俏。
以奔的心都要拧碎了。跟了以敖的唐雀儿已经认命了吗,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日子,开始安心享用帝王宠爱了吗?!
他见不得这些,可又忍不住不看他们。
“王爷。”突然鲁氏轻唤了声,以奔回神,然后看见妻子一双惊恐的眼睛。以奔低头勉强笑了笑,掩藏愤怒。
“朕敬一敬朕的三位兄弟。”以敖嚼着笑意,举杯从宝座上走下来,顾臣和唐雀儿跟在后头,一个端托盘,一个执酒壶,亦步亦趋。
先敬秀王,世子道,父亲服用丹药不好用酒,想要代饮,光武帝还没说不可,秀王紧张道,圣人在此,怎么可以。
于是和光武帝对饮三杯。
喝完,光武帝对这个敢上来说话的侄子刮目相看。世人谁不畏惧天子,连秀王都不能免俗,这个半大的孩子,倒有这份沉稳。他拍拍斯翰肩膀,突然转头,对唐雀儿一笑,其中嘉奖之意明显。
这孩子不是唐雀儿生的,皇帝她赞许什么?!众人莞尔,当今君上,真是看唐雀儿怎么看怎么顺眼啊,他们这对事实上姨母外甥,对外可差着身份呢。
一个婢女,一个世子爷,人家地位在上头的,想不想认这个亲还不一定呢。
斯翰一向冷漠,众人等着他甩脸给唐雀儿,哪知道,斯翰对着唐雀儿拱手恭敬道:“见过八姨母。”
不止是唐雀儿,连唐鹤儿都是一惊。
这位世子爷真是……伶俐。
伶俐到领会圣意极快,伶俐到不惜委身认下个婢女做姨母,秀王脸色不太好看,儿子此举算什么?为了迎逢皇帝,连这样的屈辱都能咽下。
“世子客气。”唐雀儿郑重还礼,她不想折辱四姐的儿子。
光武帝怎么会看不懂这其中的官司,他笑笑,宗室之间就该这样,各有心思,各有弱点,不然团结一致了他怎么当这个皇帝。
提步走到以则这桌,举杯一饮而尽,以敖想拿唐莺儿的事搅和搅和他和唐鹤儿的,可转念一想,唐雀儿也在自己身后,平白无故地,他就别自找麻烦了。
转脸,他又叫了斯远和凌郡主到跟前。
“朕看这两个孩子也都极好,凌郡主一会去给皇后敬杯酒才好,嫁入柏氏一族,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凌郡主才十二岁的年纪,十分腼腆,见着亲叔叔也不敢造次,只唯唯诺诺说了声是。便躲到徐怜意身后。
“臣这个女儿像她母亲了。”
以则无奈一笑,粗枝大叶的他也挺发愁这个女儿,明明在家爱说爱笑,一出来,一点大方劲没有,哪里像个王府闺秀,更像个穷酸秀才家的小姐。
“朕看斯远像七哥,长得像,个头也高。”
就是脑子不像。
以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夸个头也行吧,反正他和以敖都是高个子,站在人群里,挺拔如松,十分伟岸,斯远能取这个优点,也算好处吧。
继续往前走,光武帝往端王那桌去。
唐雀儿路过襄王桌前,和唐鹤儿相视一笑,以敖挑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心里一阵古怪,他是古怪自己。
刚刚一瞬他以为唐雀儿是因为看见以奔高兴,他怒气正在酝酿,可又一看,那丫头没有丝毫心虚气短,人家根本没在意他们这一对兄弟情敌,人家满眼都是自己的亲姐姐,能见上亲姐一面,她的高兴都露在脸上了。
光武帝替自己犯愁。同时心里又多疼唐雀儿几分。她还算知道好歹,要是她还敢对端王心里有什么,他真要杀人才能泄愤了。
光武帝举杯,唐鹤儿乖巧执壶注满酒杯,目不斜视。
端王轮不到服侍,自己倒好酒,与皇帝对碰。
“臣弟祝皇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朕也望端王,尽力于天下苍生。”而不是总盯着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