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儿望着光武帝在马上高大挺拔的脊梁,其实挺想跟他说:要是喜欢自己太累,他可以放了她,两人远远的,远远地喜欢着彼此,再也不提防,不是挺好吗。
一行人踢踢嗒嗒地转眼就走到林子边上,唐雀儿感慨了一圈,回头想再望一眼满藏杀机的桦树林,可冷不丁,她却看见林中突然有鸟飞起,再往林中看,似乎看见一个穿灰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只是一闪,看见个人影,唐雀儿也不清楚到底意味着什么。可心中有疑问:如果是那个将领,不应该骑在马上吗,这头圣驾脱险前头走,那人不跟着过来护卫圣驾,只身一个人在林子做什么?
还没多想,马队来到校场口,肃仁带兵前来汇合,他上下打量光武帝,只见皇帝清冷面容,神色冷峻,裹着黑裘,也看不出是否有伤。
“臣护驾不周,罪该万死!”阚虎也听了肃仁的消息,赶了过来,伏在地上。
“你确实该死,行刺之人是你副将,阚虎你怎么说。”
啊?!阚虎大惊,回身与儿子阚尧惊慌对视。阚尧也是沙场出身,人称戈壁少将,为人敢拼敢闯,父亲被皇帝这样一问,他是按捺不住的。
“启禀陛下,是臣父的哪位副将如此胆大包天,还拖累我父子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王喜尘。你可认得。”这话问的是阚虎。
是他?阚虎眼皮一跳,这人行兵鬼道,不爱说话,官至副将这样的高位,他竟然都没有和王喜尘说过几句话,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叛臣?
阚虎猛磕头,“属下不察,竟不知道王喜尘竟能干出弑君之事,这……这……”王喜尘无儿无女无父无母,这人一死,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入手查。
光武帝一言不发,拉了把马的龙头,绕过阚虎父子,径自往行宫方向走。顾臣唐雀儿跟上,顿时较场口少了一多半的威慑。
可阚虎父子如惊弓之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襄王下马把晾在原地的阚虎搀起来。安慰他道:“陛下是信你们的。”
“王爷明鉴,我父是真不知情啊。”阚尧还跪在地上,二十岁的人因为征战,满脸沧桑,竟似一个汉子,要说阚家对朝廷,上数三代都是忠臣良将。
确实没什么可疑心的。
肃仁下马,把阚尧扶起,“阚公子起来吧,这事来得突然,咱们还是要密而不发,待万岁决断。”
阚尧拱手行礼,“肃大人说得是!父亲与我阚家是生是死,但凭万岁一句话,绝无怨言。”
这句话一出,所有将领几乎都要为阚尧叫好,年轻忠义,是条好汉。
襄王下午去行宫面圣,见过光武帝,把阚尧之语说给他听。
光武帝却没有那么感动,点点头,只是淡淡说道:“他有说得一半忠勇就好。”
下午端王以奔也得了消息,忙忙地往御前赶,一进大殿,就见襄王和光武帝正在商量如何查行刺之事。
“还是得从西北查起,从王喜尘开始查。”光武帝定下调子,丝毫不为阚虎父子刚刚那一番话而扰乱心神。
从西北开始查,就是要从阚家先查。忠勇几代的将领,在光武帝这里也是没有特权的,哪怕人还是他特意提拔起来的。
光武帝疑心不比先帝少。
端王心里想着,叩在光武帝面前,恭顺问安,直说臣弟来晚了。
光武帝点点头,也不打算和以奔推心置腹说什么,客气了几句,便说:“行刺虽然叫人齿寒,可不该耽误狩猎练兵的机会,还有五日就要启程回都城了,端王不可放松啊。”
“是。臣弟不敢不精进骑射,只恐不能为陛下尽忠效力。”
光武帝阴沉地点点头。
他们兄弟三人默默无话,端王一看,这里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便要告退。出大殿门的时候,就看见唐雀儿正端着茶盘往里走。
两人走了一个迎面,以奔略停了停,拱手客气道了一声:唐姑娘。
“王爷安好。”唐雀儿回礼。
这两人时隔太久再见,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以奔想问她好不好的,可看她金铛玉佩加身,哪里还有个宫女的样子,就算是王府正妃也没有她气质端华,明媚耀眼,他看着她,竟有些眼酸了。
四下无人的偶遇,最容易激发情愫,唐雀儿强迫自己按捺,可还是流露出悲伤之色,他是她心头永远存在的一块疤。
“还没贺过王爷,喜得世子。”
以奔点点头,他想说,如果能与她有孩儿,那世子是论不到别人的。他会好好呵疼她,做一对富贵夫妇,他不是皇帝,他敢给她名分。
可也因为他不是皇帝,唐雀儿也不再属于他。
悲伤逆流,几乎把以奔击倒,他再说不出什么云淡风轻的话,头也不抬,提步出门。唐雀儿抬眼看到他翻飞的灰蓝色袍子角,有一瞬间的发怔。
唐雀儿不知道他心里辗转的思绪,想得全是刚刚那翻飞的袍角,又是灰蓝色的袍子……刚刚在林子里那抹人影也是灰蓝色,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