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菲后的第二晚，他来到拉斯维加斯，住进金砖饭店，打电话给本尼·韦德——他在梅萨斯饭店负责收账。奇力和他很熟，所以打到他家里，说他在拉斯维加斯找一个叫里奥·戴沃的男人，但时间不多，只有短短几天。
“没听过这个名字。”
奇力说肯定有谁知道这么一个财神，他带着三十万来到维加斯。本尼说大赌客不带现金，用信用换筹码。这家伙听着像在跑路，做梦想发一笔，然后飞去里约热内卢欣赏海景。
“能帮我查一下吗？我免费帮你讨个债。”
“我就喜欢听你这么说。你住哪儿？”
“市区，金砖。”
“梅萨斯有什么不好？我给你赌客待遇。”
“赌城大道，”奇力说，“不管去哪儿都要叫出租车。这儿？一出门就是维加斯市区。”
在这里，走到窗口就能看见：先锋、比尼翁、野蛮莎莉，还有那么多小赌窝、老虎机、折价肋排馆、金路、宾果、跑马和运动簿记……
“在市区，随时随地可以给自己放血，二十四小时之内，一个人来这儿的理由就用光了。”
“我们的消费比较低，”本尼说，“要是想省钱，你可以留在房间里看电视。或者干脆待在家里。”
“那我也不想来，”奇力说，“但我必须找到这个人。他欠债跑路了，新来的管事人说他不还钱我就得掏腰包。”
本尼说：“且让我想一想。里奥·戴沃对吧？”
“对，但他很可能用了假名，”奇力说，“要是没有‘戴沃’，可以试试‘巴黎’。他的干洗店就叫这个。”
奇力本来不想好好打扮一下的，但转念一想，改了主意，换上黑色正装、领带和白衬衫。这样，他看上去就不像游客了，巨大的霓虹灯牛仔女郎在窗外盯着他。正装让他有了精神，他有点想出去走走了，找个女人吃晚饭，开瓶上等红酒……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向前抚平短发，心想如今人们为什么不喜欢穿正装了。这时，本尼·韦德的电话打了过来。
“劝你今晚去赌几把，因为你运气不错。”
“为什么?”
“有个拉瑞·巴黎，经常换酒店，沿着赌城大道一路向北。他在热带饭店住几晚，退房住进黄沙，然后是沙漠酒店，斯图帕克维加斯大世界。这会儿他和你就在同一条马路上，住联盟广场。”
“他怎么样？”
“没人知道。他不管住哪儿都没有申请赊账。”
“假名本来就没法申请。肯定是他。”
“听见我说‘拉瑞·巴黎’，斯图帕克的夜班经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说巴黎先生雇了个保镖帮他拎钱。有人喜欢这么做，十块钱一小时雇个本地打手，觉得这样特别拉风。”
“就是里奥，”奇力说，“他肯定以为自己死了，已经进了天堂。”
本尼·韦德说里奥听起来像是会去掷骰子的那种人，因为可以吸引观众。你去看看联盟广场的骰子桌。
有道理，但他还是低估了今晚奇力的运气。他下楼，走在金砖饭店的绚丽地毯上，一眼看见里奥在玩轮盘赌——娘们的游戏——里奥猜数字下注，他的保镖看起来像是举重运动员，穿着西装，拎着手提箱。
奇力没有靠近赌桌，他站在里奥的侧后方。里奥对面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身穿晚礼服，但没多少魅力。她们在试手气，每次只下一个筹码。奇力很想摇摇头，告诉她们要是想赢大的就必须冒险。里奥押的是“活动数字”，从10到15还有33，这些数字在轮盘上均匀分布。他用的是绿色筹码，很配他的行头，但你看不出筹码的价值和他下了多少赌注。两个女人用的是蓝色和粉色筹码。桌上五彩缤纷。里奥身穿配有金纽扣的淡绿色运动装和好莱坞高领的开襟粉色衬衫，活像一只复活节兔子。太阳镜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头发向后梳得油光水滑。奇力看着轮盘转动又停下。庄家赢，两个女人转身走开。里奥要请她们吃晚饭，她们说声谢谢，互相翻翻白眼。里奥目送她们离开，可怜的小个子干洗店老板在努力扮演一掷千金的豪客。保镖是个年轻人，肩膀把西装撑得满满当当。他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捆扎着纸带的百元大钞递给里奥。荷官耐心地等待着。里奥撕开纸带，舔舔大拇指，数出二十张递给荷官，荷官递给里奥一摞二十个的绿色筹码。所以他每一转都在七个活动数字上押一百块，博的是一比三十五的赔率。奇力继续看着。里奥中了一把，在每个数字上各放三枚筹码，这是他的下注体系。他再次中奖，收了一万多块，又在七个数字上各押三枚筹码，但这次输了。他继续在每个数字上下一百块，正在放筹码的时候，奇力走到他背后，说：“看着我，里奥。”里奥碰翻了他的筹码堆。荷官扭头看着他们。
里奥没有立刻转身，慢慢酝酿情绪。等他转过来的时候，他扶了扶太阳镜，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只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一个人刮了三十万跑路，必须能在关键时刻扮演各种角色。但他只挤出了几个字：“好，好啊……”体壮如牛、头发比奇力还短的保镖走上前，抬起手按住里奥的肩膀。
奇力说：“这家伙是干什么的，里奥？你想过马路，他帮你挡车？”
“好啊，真是个惊喜，”里奥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收债呗，”奇力说，“两万整。”
里奥向上推了推太阳镜。他似乎眯起了眼睛，十分困惑：“我欠你两万？你是怎么算的？”
“费用，”奇力说，“还有额外的滞纳金。”
年轻的举重运动员眯起眼睛，向奇力露出一小时十块钱的保镖怒视。
“巴黎先生，这家伙打扰到了你吗？”
“没事，杰瑞。”里奥挥挥手，继续盯着奇力，“我本来要打电话给你的，结果不小心忘了。这样吧，等我玩完这几把，咱们去喝一杯，我签张支票给你。”他转向赌桌，开始收拾筹码：“很高兴见到你，奇力。”
“签张支票给我，”奇力说，“你是认真的？里奥，看着我，我在跟你说话。”
“我忙着呢，”里奥打量着轮盘的位置，“可以吗？不介意吧？”
他是认真的。
奇力觉得很荒谬，但看着绿色运动上衣里圆滚滚的肩膀和披散在好莱坞高领外的头发，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奇力明白了：“里奥，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听见巴黎先生怎么说了，”十块钱一小时的保镖说，“他不想跟你说话。”
“好吧，你问他一声，”奇力看着里奥伸手到桌上押那几个活动数字，“他认为我是凑巧撞上他的……还是我知道去哪儿找他？”他看见里奥直起腰，收回胳膊。
里奥从赌桌前转身。以前的里奥回来了，失败者里奥。他拿过保镖手上的皮箱。
“你要多少？”
“你欠我多少就要多少。我不会敲诈你，里奥。我给你一个建议，希望你听得进去。打给菲。我指的是今晚，尽快。”他感觉到保镖开始接近，对他说，“别插手，这儿没事。”保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里奥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叠现金。“我们是老朋友，”奇力对保镖说，“我早就认识他了。”
里奥把现金递给奇力：“是菲告诉你的？”
“你以为呢？”奇力直勾勾地盯着里奥，琢磨着干洗店老板的脑袋里在转什么念头，“你到底在搞什么，里奥？你疯了不成？能不能告诉我？”
里奥抬起脸，太阳镜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在搞什么？你开玩笑吗？我在做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我就是在搞这个。”
荷官抱着胳膊看着他们：“有什么问题吗，二位先生？需要我叫楼层经理吗？”
本尼·韦德在电话上说了怎么走：进铁笼——也就是出纳窗——旁边那扇门，到硬币清点室左转，经过咖啡机和复印机就到了。本尼从电脑终端后走出来，银灰头发，随和懒散，完全不是奇力想象中的退休调查局探员。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像是个曾经喜欢穿雕花皮鞋的狠角色。
“这么说，你找到他了。”
“找到了，”奇力说，“然后又跟丢了。”
“你在电话上说你收到债了。”
“收是收到了，但我还希望他能做点别的事情。他昨晚应该给老婆打电话——这个说来话长。我打给她，发现他根本没打过电话，所以我想再找他聊聊。今天一早我去联盟广场，结果他已经退房走了。”
“也许回赌城大道了。”
“不，他走了，去洛杉矶了。”
“让我看看啊，”本尼在电脑前坐下，开始敲打键盘，“对，有个迪克·艾伦的客户，欠我们十五万，逾期六十天了。想和迪克聊两句吧？我是说如果你打算去洛杉矶的话。”
“行啊。”
本尼坐在椅子上盯着他：“找到了这个叫里奥的，欠账也收到了，但你似乎不太开心。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我说没说过，但来这儿之前，我遇到了些麻烦。”
“你大概提过一句。”
“麻烦还在那儿，”奇力说，“还记得你昨晚对我说我运气很好，应该去赌几把吗？”
“打住，”本尼说，“我可不想觉得应该对此负责。”
“我不怪你，赌钱的是我。”
“那就好，你输了多少？”
“我收到的欠账，减去个零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