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史学界认为,罗斯原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瑞典人,原为瓦朗吉亚人的一支。最早的时候——或许要早在基辅立国之初——这些瑞典人从波罗的海沿岸向南迁徙,并最终建立了一个以基辅为中心的第一个俄罗斯国家。
有关这一点,俄罗斯的一些强硬的民族主义学者是坚决不予认同的,他们的观点是,基辅公国是东斯拉夫人自己建立的,跟瑞典人没任何关系,只不过,基辅公国曾遭到了来自于瑞典的瓦朗吉亚人的侵略和占领而已。
那么历史的原貌到底是什么情形呢?
事实上我们都明白,弄清楚这一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性质的帮助,我们所面对的现实是:维京人在这里——包括俄罗斯在内,那曾先后在世界格局中耀武扬威展示其旺盛斗志的民族,其血脉中都流淌着维京人那不羁的血液。
那支神秘的种族——北欧的海盗们似乎生来就将自己视为整个世界的主人,他们强行进入了欧洲,同时他们深入俄罗斯的腹地,把原属于斯拉夫的城市诺夫哥罗德和基辅变成了他们的堡垒。
他们甚至比哥伦布更早就到达了美洲,所凭借的工具不过是橡木帆船——这一点史有定论,不容置疑!
他们是如何完成这个无法想象的艰巨旅程的呢?要知道,从瑞典到拜占庭的旅途之中,每一步都充满了血腥与死亡,那是任何一个民族的死亡之旅,却是维京人的嗜好与乐趣。也许他们只是把自己视为单纯的商人,但我们都知道,即使是最可怕的远征军,表现得也不如他们那么专业。
他们每行进一步,都要在沿途安扎有战壕的军营,修筑防御工事,设立传递千里的驿站。从瑞典到俄罗斯,这些军营与驿站如同两个巨大的蟹螯,沿两条线路死死地钳住了斯拉夫民族。
一条是顺第聂伯河南下到达黑海——即君士坦丁堡所在地的最远端;另一条水路是沿着维斯拉河,直达德涅斯特河和黑海。
除了这两条主干线,瑞典的维京人还违背交通法则在世界的草坪上踩出了一条小路——从伏尔加河南下,到达里海,并以此为入口,进入阿拉伯世界。
还有一条路是为了到达位于俄罗斯腹地的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的源头。瑞典人必须先渡过波罗的海,并且要在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这两条河流间的陆路上进行长途跋涉,为此他们所使用的船只要比一般的长船更小一些。当时的记载将这种船称为“独木舟”,仅“用一根树干制成”。船上有小帆,在顺风航行时,可以作为桨动力的补充,同时这些船也必须足够轻便,以便于在陆地上快捷地拖曳或搬运。
在维京人的眼中,世界就是一片任由他们纵横驰骋的辽阔海域。公元907年,由瑞典人所占据的基辅公国——留里克王朝的第二任统治者奥列格率领2 000艘战船,8万兵力,进攻君士坦丁堡。征途中,一座巨大的山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奥列格随即下令把船拖到岸上,抬起船身,给船安上轮子。等到了顺风的时候,所有的战船全部鼓足风帆,如同巨大的战争怪兽一样行驶在陆地上,向着君士坦丁堡发起了强攻。
陆地上的帆船战队,足以将拜占庭人吓得魂飞魄散。没有人能够同这样一支军队作战,奥列格因此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战争赔偿及贸易特权。这些东西我们陌生吗?
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早在无骨者伊瓦尔肆虐英格兰、工头罗夫却在法兰西与胖子查理决战于诺曼底的时候——他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人,而瑞典维京人留里克却接到了东斯拉夫人的热情邀请,这是因为东斯拉夫人受困于自己内部的长年征战杀伐,早已是疲惫不堪,他们希望能有一支稳定性的力量恢复当地的治安。那些远道而来的瑞典商人驻扎的坚固堡垒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们认为留里克完全能够给他们带来他们所希望的和平。
留里克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抵达之后,很快就以武力弹压了当地骚乱的各派势力,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诺夫哥罗德的第一任王公。此后这支由狂战士组成的军队经水路顺流而下,占领了基辅。他将留里克王朝的统治中心由诺夫哥罗德迁至基辅,建立了基辅罗斯公国。随后,基辅罗斯征服了周围各部落,包括波利安人、伊尔门湖地区斯拉夫人、拉季米奇人和克里维奇人,其统治者开始称为大公。而留里克的继承者奥列格则继承并光大了留里克的功业,将维京人的荣耀推展到了极致。
【拓展主义者的发展模式】
在涉及维京海盗对当地的侵犯行为时,编年史作者不断提到的一个词是“贡品”,而在法国,这个专用词语有时候还会用“丹麦金”替代,偶尔——只是在偶尔的情形下,他们也会提到维京人所提出来的贸易主张——通过军事行为征服对手,而最终的结果体现为商业行为,这是我们在近代殖民主义者身上屡见不鲜的行为模式。
事实上,此后的西方诸强正是沿承了维京人的这一生存模式不断地开拓他们的疆域,对这一行为我们有一个广为熟知的说法——殖民!
如果我们把美国称为“新殖民主义者”,把葡萄牙、西班牙及荷兰等称为“老牌殖民主义者”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知道我们所描述的正是“原始殖民主义者”维京人,或是殖民主义之所以能够获得强大的发展力量的契因及缘由。
通常情形下的历史研究几乎成为定律,我们已经习惯于将历史的发展切割成几个不同的部分,古代史、近代史及当代历史研究及观察。这种研究方式并无不当之处,但是,如果我们要为近代史的事件寻找契因,却只局限于本领域之内的话,那就有可能忽略掉最重要的东西——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固有行为模式。
切断历史,带来的是研究结果远比研究过程更令我们迷惑,在世界格局内考虑抛弃旧有的靠掠夺模式来发展本国经济的做法的时候——这种行为模式已经越来越不合时宜了,也注定了不会获得包括自己国民在内的更多民族的认可——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找到最本质的内在:
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力量,形成了当今世界这多变的格局?
殖民——或是掠夺,这只是外在的基本表现,其促成一个民族走上这条道路的内在契因,我们已经通过解读维京人的生存和发展模式找到了:
这是一个民族的尊严与荣誉感,这种尊严或是荣誉,纯系出自每一个个体的,而在整体上则聚合成一种强大到了令人生畏的力量。当维京海盗列队走上舷板,与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搏杀较量的时候,他们表现出来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这种精神让我们不能不联想起武士道的精神之地——日本,这是远古的维京海盗所没有涉足的地方,其内在的力量却表现得如此惊人一致,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思考。
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够维系一个民族的荣誉与尊严呢?
荣誉或尊严是世界是每一个民族所共有的内在精神力量,如果我们说维京人拥有这种荣誉与尊严感,固然是合乎史实的,但我们没有理由将这些高贵的品德从其他民族身上剥离开来——这是我们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必须要注意到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们需要更多地考虑这种高贵的品德是如何构成了海盗的行为模式而却没有令其他的国家与民族富强起来——以非法侵害为手段进而剥夺他人财产和生命权利的现象,这是早期人类文明蒙昧时代的共同特色,但是,历史上再也没有像海盗这样的非法武装,维系其海盗团伙的竟然是契约的力量,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吗?
我们确实有理由感到惊讶,历史上的海盗拥有一个共同的可憎面目,他们抢劫的目的就是为了迅速地将抢来的财物挥霍一空,而后急切地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一旦这些嗜血如狂的海盗走上甲板,他们就必须要签署一份“劳务合同”。
早期的维京海盗要向他们所信奉的神宣誓遵守命令,而中世纪的海盗则是把他们的手按在《圣经》上宣誓——这让我们联想起新牌的殖民主义者所干的事情——他们的行为模式3 000年以来就不曾改变过!
有一些海盗“合同的善本”不明原因地流传至今,这是史学家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1719年至1722年,英国海盗巴托罗谬·罗伯茨和他的同伙曾经签署过这样一份文件——这一文件流传甚广,甚至已经构成了“海盗文化”的一部分:
1.每个船员都有权参与重大问题的决策;只要一抢到新鲜的食物和含酒精的饮料,每个船员都同样有权得到它们。
2.每个船员都应当以预先决定的次序被叫到被捕船只的甲板上去,以便他除了自己的一份战利品外还能获得一套新衣服。
3.船上的人一律不准用纸牌或骰子赌钱。
4.灯光和烛光都要在晚上8点钟熄掉。凡是想要继续喝酒的人,都应当在甲板上喝酒。
5.每个船员务必使大炮、手枪和马刀保持清洁和完好无损。
6.禁止女人和孩子待在船上。把乔装打扮过的女人带上船来的人应当被处死。
7.擅自离船或离开战斗岗位的人要被处以死刑或被抛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岛上去。
8.船上禁止打架。所有的争吵都应当在岸上用马刀或手枪来解决。
9.在每个船员尚未收到自己那份1 000英镑的基金时,任何人也无权离开协会。
10.在打仗时失去手足或变成残废的人可从公款中获得800元;受轻伤的人得到的钱也较少。
11.船长和航海长在分战利品时得到两份。
12.乐师们每逢星期天都可以休息,而在其余的6天里,他们都应当奏乐供船员们消遣。
违反任何一条规则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直到被放逐到无人居住的海岸上或被处以死刑为止。
除了这份奇怪的“劳务合同”,海盗们拥有自己的旗帜,自己的规则,甚至拥有自己的信仰。正是这样一些东西才让这些臭名昭著的海盗们在烧杀掠夺的时候还能够时刻不忘记自己作为一个狂战士的“尊严”。这种尊严与荣誉是建立在一个平等的基础之上的——虽然他们是那样的邪恶而不尊重他人的性命,但这种不尊重源自于他们的信仰而非他们的行为本身——正是这种与海盗行为极端背离的契约精神,却构成了维京人生生不息、世代传承的根基。
道德与规则无关,这是维京人带给欧洲的财富——或者这种观念原本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正是这一准则界定了两个极端的重合:前者是明显缺乏正义的暴力行为,后者则是人性中最具光明的一面,这两种东西如此矛盾地纠合在一起,足以构成一幅现代文明社会的奇观。
正是这种力量促成了一个又一个民族的崛起,表面上看来,这种崛起更多地体现为一种技术力量的领先,而内在的精神与思想却往往被人所忽视。这种本质性的忽视带来的是结果的迷茫——我们知道这世界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如果我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那么我们也就无法阻止或仿效。
我们不会阻止任何人,我们也不会仿效任何人,我们要做的,是寻找到诸多民族崛起于列强之间的内在契因以及契约精神所保障的尊严与荣誉。这就是我们想要弄清楚的:究竟是这些品质成就了一个又一个崛起的民族,还是那些民族的崛起赋予了他们尊严、荣誉与自信?
这,正是需要我们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