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见得天地之道,
刚柔互用,不可偏废,
太柔则靡,太刚则折。
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
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
《挺经》原典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肝气发时,不惟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特盛年为然,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龙以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释儒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戕害吾之躯命而已。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皆秉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可无,然强毅与刚愎有别。古语云自胜之谓强。曰强制,曰强恕,曰强为善,皆自胜之义也。如不惯早起,而强之未明即起;不惯庄敬,而强之坐尸立斋;不惯劳苦,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强之勤劳不倦,是即强也。不惯有恒,而强之贞恒,即毅也。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是刚愎而已矣。二者相似,而其流相去霄壤,不可不察,不可不谨。
原典精译
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没有不是从自立自强而成功的。即使成为圣贤的人,他们也各有自立自强的方法,所以才能够独立不惧,确定不移。过去我在京城,好与各位有大名高位的人对立,也确实有挺然独立不畏强暴之意。近年来体会到天地之道,要刚柔互用,不可偏执,太柔了会萎靡不振,太刚了则容易折断。刚指的不是暴虐,而是说强矫;柔也不是说要卑弱,而只是谦让。办事为公,就应该强矫,争名夺利,就应当谦退;开创家业,应该强矫,守成安乐,则应谦退;出外与人应酬,应当强矫;回家与妻儿享受,则要谦让。如果一面建功立业,外面享有大名,一面又追求田地房产,希享富贵,这两者都求盈满,全无谦退之意,这是肯定不能长久的。
肝火上升时,不只不平和,也不会恐惧,确有这种境况。不只是弟年轻气盛是这样,即使像我渐渐衰老了,也常有怒不可遏的时候。但是要强迫自己控制它,降服这样的心情,这就是释迦牟尼所说的降龙伏虎。龙是相火,虎是肝气。多少英雄豪杰都过不了这两关,也不仅仅是你我兄弟这样。重要的是要稍稍地控制,不使它过分强烈。降龙用以养水,伏虎用以养火。古代圣人所说的熄灭欲望,就是降龙;所说的控制怒火,就是伏虎。佛教、儒教的教义不同,但在节制血气这一点上,没有不同,总是不能让自己的欲望残害自己的身体寿命。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缺少。一个人的功名、事业、文章,都必须有这两个字贯穿其中,否则柔弱委靡,一件事也做不成。孟子所说的至刚,孔子所说的贞固,都是由倔强二字引出来的。咱们兄弟都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品德,它的好处也正是倔强。如果除去愤怒和欲望而使身体强壮,保持倔强来激励志气,那么就可以不断进步了。
至于刚毅之气,绝对不能没有。然而刚毅与刚愎不同。俗语说:“自己战胜自己称为强。”强制、强恕、强为善,这都是自己战胜自己的意思。如果你不习惯于早起,就强迫自己天未亮就起床;如果你不习惯于端坐,就强迫自己端坐;如果你不习惯劳苦,就强迫自己与士卒同甘共苦,强迫自己辛苦劳作,这就是强。自己不习惯有恒心而强迫自己有恒心,这就是毅。如果不按上述方法去做,却想去战胜别人,这就是刚愎。这两者看起来很相似,但事实上相差很远。不能不小心留意!
智慧解析
一、懦弱无刚则耻,太刚则折
曾国藩的祖父从小就教导他“做人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如果一个人如果没有阳刚之气,是做不成大事的。
受其祖父影响,曾国藩从小就崇尚刚直,认为汉代的樊哙就是充满了刚直之气的大丈夫。樊哙是汉高祖刘邦的手下大将,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深得刘邦喜爱。后人皆言其性情“刚烈”, 刘邦人咸阳后,力劝刘邦还军霸上(今西安东南),勿贪秦宫奢丽的亨受;刘邦赴鸿门谢罪,樊哙随往,没有樊哙闯帐谴责项羽刘邦就很难脱身;当初英布造反时,高祖病重,讨厌见人,诏令守宫侍卫,不准大臣人见,群臣中就连周勃、灌婴都不敢人内。十几天后,樊哙终于忍不住,带领群臣“排闼直入”——推门径直闯进宫中。高祖这时正在休息。樊哙见到高帝痛哭流涕地说:“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说得高祖笑着起来了。
他早年在京城做官,敢和那些名气大、地位高的人争斗,就具备了挺然持立不畏强御的精神,他也因此处处受排挤,经常成为舆论讽喻的中心,遭遇了诸多曲折磨难。带兵之后,更是处处失利,得不到友军的支持。他把所学的知识和实际情况联系起来,找出了失败的原因:过刚则易折,易折则无法达到自强之目的。他在秉承祖训的基础上,又根据自己的亲身体会总结出:只有刚柔相济,才能达到自立自强之目的。在曾国藩看来,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柔是手段,刚是目的。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实现真正的自立自强,这才是柔的实质。
曾国藩再次出山后,首先去见了骆秉章和左宗棠,取得湘湖实力派人物的理解与支持。其次是遍拜各衙门,连小小的长沙、善化县衙他也亲自造访。经过曾国藩的一番拜访、联络,赢得了湖南省大小官员的好评,他们表示要兵给兵、要勇给勇、要饷供饷。曾国藩又去了南昌,拜会江西巡抚耆龄。耆龄也主动答应为湘军供应粮草、军饷,这就使湘军基本通过了军饷难关。
自此之后,曾国藩行动做事,由前时的方正,变为后来的圆通。他自己承认,“昔年自负本领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人家不是。自从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几分是处,故自戊午至今九年,与四十岁前迥不相同”。曾国藩这里把家居的两年自称为“大悔大悟”之年,他自认为前后行事“迥不相同”了。曾国藩大彻大悟后的巨大改变,使他的朋友都有所感觉,胡林翼就说他“无复刚方之气”。
二、争名逐利当谦让
曾国藩认为,功高名显,必然会带来对自己的嫉妒和仇视,所以与人分享利益和名誉是曾国藩的一贯做法。每次打仗,他都不以首功自居,而是将下属或是同僚的名字放在前头。每每听到曾国藩谈及收复安庆之事,他总是会归功于胡林翼的筹谋划策,多隆阿的艰苦战斗;谈及后来攻下金陵之壮举,他总是会归功于各位将领,而没有一句话提及他自己以及他的弟弟曾国荃;谈到僧格林沁进攻捻军时,曾国藩总是会赞扬僧格林沁能吃苦耐劳,说自己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二;谈到李鸿章、左宗棠时,他总是会称颂他们是一代名流,有时候会说自己自愧不如,有时候则说自己谋略莫及。有了功劳,首先归功于别人。
在担任两江总督时,曾国藩就特别注意将满人都督官文的功名摆在自己之前。后来,曾国藩费尽心思将长江水师改经制水师,这样一件很大的事,曾国藩又将官文的名字推到自己前面。官文一向仇视湘军,为什么曾国藩还要推崇他呢?曾国藩是从好友胡林翼那学到的方法。胡林翼担任湖北巡抚时,官文担任湖广总督。两人关系“往往以征兵调饷互有违言”,为此,胡林翼打算向朝廷参他一本。但在与幕僚阎敬铭商量时,阎立即劝阻。阎认为,参掉一个官文,并不见得局面会改观。官文虽然才具平庸,又贪名利,但却颇受朝廷的重用,如果处处让利与他,有大事课请他出面上奏,朝廷定会批准。这要的人我们正求之不得呢,你却要参奏他,不是太可惜了吗?
胡林翼一听,豁然开朗,就决定设用权术结交官文。于是胡林翼一反此前对官文的反感,转而投其所好,每月都以办公经费的名义送官文数千两银子供他奢靡享乐。当胡林翼接到官文为其爱妾举行的生日宴会邀请时,其他湖北官员多半不乐于拍这等马屁,借口不去,胡林翼却欣然赴会,给官文一个意外惊喜。胡林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认了官文爱妾做干妹,让母亲收下她作干女儿。从此结好官文。
原先,曾国藩对胡林翼这种曲意迎逢的做法也颇为不屑、反感,当他看到胡林翼的做法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后,也深受启发,改变了对官文的态度。以后凡有军功,均首署官文大名,这样既可以减轻官文对湘军的嫉恨,又可拉拢他一起做事,借此消除满人对湘军的仇恨和排挤。后来的发展证明了曾国藩采用的这种以柔克刚的做法,获得了极大成功。
三、趋事赴公当强矫
当然柔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超出了柔的底线,就成了懦弱。因此曾国藩主张刚柔并济,该柔时要柔,该刚时要刚。
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逼近北京时,咸丰帝忙令湘军大将鲍超带兵北援;曾国藩一时举棋不定,几天都“通夕不能成寐”,因为北援事关“勤王”,无可推诿,但又想留下鲍超所部对抗太平军。他召集文武参佐讨论对策,李鸿章认为英法联军现已逼近北京,“人卫实属空言”,英法联军之役必将以“金帛议和”而告终。危及大清社稷的不是英法联军,而是造反的太平军。湘军“关天下安危”,应把刀锋对准太平军。至于北援,应“按兵请旨”,静待时局之变。
曾国藩深受启发,一面上疏冠冕堂皇地表示: “鲍超人地生疏,断不能至,请于胡(林翼)、曾(国藩)二人酌派一人进京护卫根本”;一面在实际行动上采取拖延观变战术。结果不出所料,10月便接到“和议”已成、毋庸北援的廷寄曾国藩、胡林翼不愿派鲍超人援,还有另一层考虑,即鲍超乃一员勇将,朝廷肯令鲍超归胜保管带,而胜保乃极端仇视湘军,胜保若以“勤王”之名,将鲍超收为麾下,那时北援湘车就会拱手送人,这对全局又是大有影响的事。在“勤王”问题上,曾国藩采纳李鸿章的意见“按兵”抗上是一种“刚”。
人生在世不可一味懦弱,“柔”并非懦弱,人生在世也不可一味的刚强,做人只有刚柔并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