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法师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人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制造骷髅兵以及僵尸的原材料,或者是祭神的贡品。但此时格玛却不得不软化态度,威尔斯的实力他很清楚,真要把这个刺客中的佼佼者惹毛了可没好事。刺客杀法师一向很占优势,更何况对方身边还有好几个人。就算自己能控制周围的骷髅和僵尸,那也要能熬过刺客快如闪电的首轮攻击才行。
“我要在这里进行一个召唤仪式,需要一点点血……女人的血。”
格玛嘿嘿的笑着,但那笑声绝对不会让人感到任何愉悦。就算是早就听习惯了的威尔斯,也从心底感到厌烦。
“我的部下,怎么可能给你当祭品。”
“你的部下?桀桀……半夜三更爬到房顶上干什么。”
威尔斯神色微微一变,但在格玛面前,他必须维护团队成员。
“我让她上去放哨的……果然是你抓了她。原来你早就到了,为什么不直接来见我?”
“当时我身上带了不少东西,进行仪式用的,不适合进入那座房子……本来你不同意,我们也可以去外面另找个祭品。只是现在外面有圣雷的人,怕是出不去啦。”
威尔斯神色大变,格玛是拥有飞行能力的。可现在他竟然都不敢出去,可见外面的敌人有多强大!自己这一行人,恐怕也很难脱离了。
现在是晚上,亡灵活动活跃,外面的人不敢进来。但若到了明天早晨,太阳一出来,所有的亡灵都将不得不回到地下,那时候外面的人若追杀进来,自己可没法子抵挡的!
“格玛,你是存心让我们陷入绝地!”
威尔斯真的暴怒了,钢弩已经握在手中,格玛离他距离很近,远程武器本来并不适合。但威尔斯是最优秀的弩刺客,在这个距离反而能确保一击必杀。
“不,不,别紧张。我的朋友,我们还有希望。”在随时可能暴发的刺客面前,格玛不敢再卖关子,连连摇手。“你带来的卷轴,我准备的东西,再加上一个女性祭品——我们可以进行那个召唤仪式了。只要把这里的主人召唤出来,就算圣雷亲至也奈何不了我们。”
威尔斯没说话,看了看那口石头棺材,以及上面躺着的睡美人。格玛明白他的顾虑,赶紧又说道:
“只需要一点血,我可以不杀她,只要她身上一点血就够了。”
“老大,听起来不错啊,可以接受。”
西蒙在后面低声撺掇着,威尔斯也犹豫了,他喜欢那个女人,不可能让她死。但如果只是流一点血……哪个女人不流血呢?
最终,威尔斯点点头,格玛嘿嘿一笑,一点时间都不浪费,马上开始进行仪式。
那个亡灵法师绕着石棺周围忙碌碌,威尔斯想了一想,回头让西蒙去把威廉和克莱蒙斯都叫来,他不清楚这家伙会弄出个什么东西来,身边人手多一些总没坏处。
片刻之后,格玛似乎准备好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漆黑的骨匕,便要朝安娜走过去。
“等等,我来!”
威尔斯抢上一步,先把安娜抱起来,摸出自己的匕首——那把黑漆漆的骨匕上面天晓得涂了多少毒药,他可不想拿情人去冒险。
“血滴在哪儿?”
格玛干笑一声。
“你还真是谨慎啊……就在那里,滴一些到那个六芒星图样上就行了。”
顺着格玛的手指所向,威尔斯看见石棺顶端刻着一个六角星图案。大卫王之星,相传是古代一位极具权势的帝王标志。不过另一方面,六芒星在很多地方也被视为邪恶的标记。威尔斯记不起来是什么原因了,不过,现在他没有推脱的余地。
坟地外面,似乎是镇子边缘的地方,天边突然闪出道道电芒,随后便可听见轰轰的雷声,天气很晴朗,不是下雨。这里一伙人互相看看,全都着急了。
——是法师召唤出来的雷电,外面的人等不及天亮了,他们要直接冲进来!
“快,再拖延就来不及了!”
在格玛催促下,威尔斯割破情人的手腕,让血液流淌到那古老的刻痕上,格玛则在旁边指点:
“多一点,再多一点……不够……还是不够……”
“够了,再流下去她就醒不过来了。”
作为刺客,威尔斯当然知道人体丧失多少血量之后就会致命。当鲜血充满了刻痕之后,他就不顾亡灵法师的反对,帮情人把伤口包扎起来。
“把昏睡术解除掉。”
安娜一直未醒,威尔斯已经辨认出她中了什么魔法。普通的昏睡术只要受到干扰就会清醒过来,但亡灵法师的摄魂术却可以让受害者永远沉睡——除非施法者自己解除。
格玛无可奈何,摸出一包药粉洒在安娜脸上,喃喃念了一串音符,随后就不再搭理他们。而是转向石棺,开始念诵大段冗长而繁琐的咒语。
威尔斯,皮特,以及刚刚赶到的西蒙,威廉和克莱蒙斯等人,都静静站在格玛身后,看着那个亡灵法师手舞足蹈的作法。石棺刻痕中的血液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开始围绕着六芒星缓缓流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血液本身也开始发出红亮的光芒。
随着格玛喉咙里突然嘶喊出一个高音,血流骤然脱离石棺悬空飞起,但仍保持了六芒星形状,一个诡异的血色六角星法阵漂浮在石棺上空,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似乎到了最重要的时刻,格玛取出那卷轴,解开丝线,小心翼翼的在石棺上方展开。就在卷轴打开的瞬间,威尔斯等人同时听到一声凄厉无比的嘶嚎,似乎是要扯破灵魂一般。
众人本能的想要去捂耳朵,但随即便惊觉耳膜并没有任何不适,那声嘶嚎似乎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在头脑中形成的感应。若不是所有人都惊恐的互相张望,多半会被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那卷轴一开即毁,无声无息的化作灰烬,消散在风中。
“威尔斯,怎么回事?”
刚刚清醒过来的安娜惊恐万分,紧紧搂着情人的脖子,她还没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呢。
“没事儿,宝贝儿,有些小麻烦,很快就能解决。”
威尔斯并不想让安娜担心,但他的谎言却被不远处一声轰然巨响击破。一道巨型闪电从天而降,半边天被照的雪亮,啪啦一声劈在距离这墓园绝对不超过一里地的某处,随即便是无数细小的雷电光芒闪烁不定。那边整片地区都被笼罩在雷光之下。
“雷神之槌……雷系魔法中的圣法术……是圣雷亲自来了……”
盗贼西蒙从来不是个胆怯的人,但此刻他的声音却在颤抖。他是兄弟会中少数几个亲眼见过圣雷威力之后还能生还的人,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或者运气,仅仅因为当时他没被发现而已。
格玛也显得很着急,明显加快了咒语吟诵速度。不过这种大型召唤仪式所需要的步骤历来都很冗长,很多还是需要几个法师一起实施的。格玛竟能进行单独召唤仪式,可见他的法术等级着实不低。但无论如何,时间可短不了。
“血!我还需要更多的血!”
格玛忽然回头冲着威尔斯大叫,那个鲜血法阵在空中似乎又逐渐停滞的迹象。威尔斯皱了皱眉头,看看脸色苍白的情人——后者吓得缩成一团,脸色煞白。威尔斯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作为一个小团体的领导,如果不能维护好自己的部下,那以后谁还敢跟着他?更何况安娜和自己的关系还不一般。
“我的血可以么?”
威尔斯自己走上去,伸出胳膊,但愤怒的巫师连连摇头:
“不行,要纯阴之血,女人的血……该死,来不及了!”
眼看那法阵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似乎马上要坠落下去,格玛再也顾不得跟威尔斯罗嗦,摸出黑匕首,噗哧一下割断了自己一截手指,将手指头扔进那法阵。血色六芒星立时再次明亮起来,旋转的速度也增加了很多,比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要绚丽。
“这都是你的过错,威尔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格玛咬牙切齿的说道,刺客首领却只是撇撇嘴,根本没把这威胁放在心上。真要讲打,他才不怕这家伙。
亡灵法师牺牲自己一部分肉体所换来的效果看起来更好,随着那法阵所散发出的气势越来越强烈,场中那些法术外行们也能看出,仪式快要成功了。不过他们所剩下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外面的雷光逐渐朝这里靠近。甚至已经隐约可以听见僵尸们发出的哀号声。
终于,随着格玛一声大喊,咬破舌头将一口血雾喷到那血法阵上,法阵的光芒瞬间大盛,然后便消散开来,稀里哗啦一片血雨落在那口石馆上,此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坟场中一片死寂,格玛似乎筋疲力尽了,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只是外面的雷电之光却是越来越频繁,一闪一闪将天空照亮。
“结束了?成功了?”
克莱蒙斯大着胆子询问,威尔斯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在一片死寂中,众人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指甲或者骨头刮擦墙壁的声音——从那口石馆中传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石馆中有无数骨骸正要竭力的爬出来。
除了格玛之外,所有人都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威尔斯放下安娜;皮特死死握着手中斧头;威廉和克莱蒙斯也都拿出武器小心戒备;至于盗贼西蒙,更是老早躲到了阴影中,尽管盗贼的隐身技能对亡灵不起作用,但这样好歹能让他感觉安心一点。
“吱……嘎嘎嘎……”
棺材盖子无风自动,向旁边滑开,露出一条缝隙,众人又接连后退几步。唯有格玛笑逐颜开的走上几步,趴到那棺材旁边。
“终于觉醒了……服从我的命令!我以加尔苏德的名义……”
话还没说完,棺材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也许是爪子,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总之一个什么东西一把拉住格玛,将他半身瞬间拖进棺材中。格玛本能的挣扎着,众人还可以听见他最初发出几声哀嚎,但很快,便没了生息。
扑哧一声,格玛的半截身体倒在地上,只是下半截,腰部以上,全都没了。
没有血液流出,格玛的残躯呈现出一种干枯的灰白色,仿佛被风干了多年的木乃伊。
“……离开这里。”
威尔斯不敢说话,而是用手势向大家下达了这个命令。格玛的召唤术看起来成功了,但他的判断却彻底失误,连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亡灵法师们经常做这种蠢事,但威尔斯可不想被牵连进去。
大家掂起脚尖,小心翼翼向后退去,可是忽然,那口石头棺盖一下子飞起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们的退路上,轰隆一声,尘土飞扬。这边六人个个身手灵活,都跳跃闪避开去。但威尔斯却脸色铁青,摘下背后钢弩,向众人做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
——那棺材里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并且不允许他们离开了。
走不了就打!死亡兄弟会里个个都是亡命徒,杀人或被杀,对他们而言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正常。六个人立刻按照战斗队形排列开来,准备迎接恶战。
但接下来却并无异状,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只手慢慢从棺材里举出来——皮肤雪白,手指细长,上面还戴着一枚做工精美的宝石戒指。手腕袖口出露出的半截衬衣花边,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已经有些发黑,却依然可以看出,乃是古代最流行,最豪华的款式。
六 血之后裔
手指,手掌……一只完整的手臂慢慢从棺材中抬起,接着……与众人想象的不同,从棺材里并没有跳出一个面貌丑陋的魔鬼,而是一个年轻美男子,缓缓从棺材中坐起来。
那个男人的衣饰极为华贵,纽扣,胸针,以及花边纹样,处处镶嵌着精美的钻石。虽然式样老了些,脏了些,但绝对都是高级货。他的动作也十分优雅,坐在石馆中,不慌不忙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与衣裳,仿佛是坐在豪华城堡的天鹅绒软床上。
终于,那个男子整理好仪容,转过头来,向着这边六人微微一笑。安娜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那个男人面容英俊的简直不象是真人!除了肌肤过分苍白,以及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以外,其魅力真是不可阻挡。
但威尔斯的心中却一片冰凉,看到那苍白的肌肤和发红的眼睛,他就已经想到了那个六芒星标记的含义——当年死灵之王加尔苏德身边四大亲卫中,实力最高强的一个护卫。被封为贵族后,就是以六芒星作为自己的家族纹章。他们不属于人类,他们称自己为血族,但民间则习惯把它们称之为:吸血鬼。
和经过修炼以后才能使用黑暗法术的亡灵法师们不一样,吸血鬼天生就拥有魔法天赋,暗系和死灵系法术是他们的专长。而另一方面,强大无比的力量,如闪电般的敏捷,以及可自由变化为蝙蝠四处飞翔的能力……总而言之一句话,吸血鬼身上集中了几乎人类所有职业的特长。既擅于近身格斗,也能够使用法术,变身,驱使鬼物,他们天生就是是黑夜的王者,在阴影中,他们绝对无敌。
但他们的缺陷也很明显——阳光。再强大的血族,也只能在黑暗中行动,在太阳底下,他们将很快化为飞灰,在白天他们必须隐匿起来。
另外,神圣教会的圣系法术对他们也是天生的克星。一个在常人面前没有任何战斗力的牧师,在吸血鬼面前却是不可逾越的存在。平时用于帮人疗伤怯病的圣光法术,倘若照射到吸血鬼身上,却会像阳光一样烧蚀掉他们的血肉,甚至,直接将其化为灰烬。
吸血鬼——血族,就是这么一个优点突出,缺点也同样巨大的种族,也幸亏如此,否则,这个世界早就是他们的天下。
但眼下正是午夜,属于吸血鬼的时刻,而这里也没牧师。威尔斯悄悄朝大家做个手势:大家分散逃跑。他已经不奢望全身而退了,能逃掉几个算几个吧。
那吸血鬼毫不在意这边的小动作,也许在他看来这几个人类和餐桌上的鸡蛋没什么两样。他仍然坐在棺材里,用一种沧桑而怀旧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之后,才好整以暇的向这边几个人类招一招手:
“请不要害怕,我的客人们。这个胆敢打扰我漫长安眠,并且试图控制我心智的狂悖之徒已经受到惩罚。我不是那种随意迁怒他人的鲁莽之辈——这位女士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一口标准的古代宫廷语,声音也十分幽雅动听,绝对是有着最良好修养的绅士——不过他终究还是魔鬼。吸血鬼一族素来以贵族风度自赏,却并不影响它们把人当作食物,特别是年轻女子的血液。
安娜脸色都白了,不过威尔斯却朝她笑一笑,将她揽到身旁,亲了一下。随后,便用力将她朝后面推出。
“快跑!”
打发安娜逃跑的同时,威尔斯也同时也让其他几个人分头逃跑。再不敢有丝毫犹豫,众人各自以最快速度向外窜出,他们逃窜的方向各不一样,除了正对棺材的方向,其余三个方向都有。后面,那男人哦了一声,终于站起:
“看来还是要亲自留客啊。”
无声无息,吸血鬼身后黑色的披风忽然自己飘起,化作一对翅膀。一道淡淡黑影闪过,六人中逃得最快最远的游侠克莱蒙斯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巨大力量扯住脖子,呼啦一下被硬生生倒掷回去,脑袋一头撞上那口石棺,当场昏晕。
角斗士威廉是第二个被阻截的,眼睛一花一个黑影就挡在面前了。威廉大吼一声,挥动戴着铁刺手套的双拳就重重捣上去,但那影子伸出一只手,只一挥一带,威廉双拳尽数被对方握住,随即只听咔啦啦一连串的骨裂声响,威廉双手,连同手上戴的钢铁拳套一齐都变了型,被活活捏成血肉模糊一团。可怜的角斗士惨叫一声,当即翻倒在地。
第三个被追上的是皮特,准确说他是主动撞上吸血鬼的——皮特还落在威廉身后,但吸血鬼一下子越过他,瞬间将他前面的人放倒。论武艺皮特尚不及角斗士,但武士的本能还是驱使他举起手中大斧,咆哮着劈向眼前鬼影,那怪物冷冷一笑,身形一晃,已经从武士身前消失,几乎是同时,皮特脑后被一记掌刀击中,闷哼一声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