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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光从新西兰考察刚回来,直接召开中高层会议。
别琼坐在他的斜后方,看到穿着黑色西装的他满脸疲态,正一手松领带,另一手端起茶杯慢慢喝着,好脾气地听着公关部的同事——绰号为大喇叭的周游胡说八道。
“众所周知,亚盛投资集团从2010年成立伊始,每年以投资总额超30亿以上呈井喷式的规模增长,不到一年时间,迅速蹿升至为国内风投前二十,该集团掌门人在业界一直是个谜。”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能说点大家不知道的吗?”拓展部的玛丽一向快言快语。
早在亚盛初步敲定同“向阳花”合作之初,大家动用了各种资源、人脉,可亚盛一向低调,只得到这些少得不能再少的资料。
大喇叭故作神秘状,“你们知道吗,有人说亚盛掌门人是美国地产大亨的私生子,也有人说发迹于中东,更有传与俄罗斯石油大亨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大家哄的笑出声。
“真的假的?”
“别逗了。”
“你们别不信,听我说呀。我找我一个富二代朋友问过了,人家说这次新上任的亚盛集团老大,”大喇叭把手蜷成半弧状,似在跟大家说悄悄话不能声扬,又似高音喇叭,恨不得满世界嚷嚷,“是某全球排行前三十的富豪最近刚刚新认的干儿子。他老妈,啧啧,刚刚做了人的小,为了讨好这小老婆,随便把自己旗下一个小集团的CEO换了。”
“小集团?每年那么大手笔,亚盛什么时候成了小集团了。”
“所以说啊,根本没人知道亚盛的真正后台是谁。”
“才不是,之前的CEO罗伯特根本不是什么好鸟,咱们见过几次。看看他那样儿,听说就是一个二世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投资出去的资金多一半打了水漂。上头早就有换他的意思。要不是他的副手扶持,亚盛的风投哪能轮到我们。”
大孙看不下去了,“拜托你们专业一点,你们又不是狗仔队,闻着哪里有八卦的味道就往哪里奔。”
“狗仔队也是很专业的好不好,那些明星嘴里急着否认的,没过多久真相浮出水面,80%以上都是真的。”
——聊得越来越没边了。
所以说,开会这项在中国十分普遍频率又格外高的群体活动,不过是为了证明“人多意见杂,人多效率低,人多”这个真理。
当初亚盛集团这个项目是蒋晓光的前任直接谈的。
蒋晓光接手没多久。
两年前,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张董与两个兄弟共同出资,在麦城成立“向阳花”教育机构,之后迅速在广东、北京、浙江、江苏、上海等省份、直辖市陆续开分园,仅仅是麦城这样一个省会城市,已经建了五所幼儿园分园,一所小学。
大量的资料证明,“3-7岁是孩子习惯、性格、品行培养与定型的关键期,是儿童身心发展的关键阶段,这个时期幼儿所处的家庭环境、生活环境、学习环境如何,将会给一个人带来终生影响。一个人成年以后的价值观、性格气质、行为取向等,背后的动机往往跟童年的经历有关。”幼儿教育逐渐引起中国年轻一代父母高度重视,老一辈“吃饱了不饿不哭不闹”的几乎为零的教养模式已被慢慢抛弃。
近几年,尤其是日本作家黑柳彻子《窗边的小豆豆》风靡中国后,越来越多的家长选择把金钱和精力投在幼儿教育上,大批类似“夏山学校”“巴学园”以人为本、充分尊重幼儿,提倡建设最富人性化的快乐幼儿园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加上虐童事件频繁发生,让家长对幼儿教育忧心忡忡,想要选择良好的师资水平、教育理念、环境规划与安全都非常完备的学校,让小朋友接受安全而良好的早期教育,成为每位家长心中的头等大事。
“向阳花”创始人张董正是瞄准了这一点,在国外定居二十多年后毅然决定回国开了这家教育机构。机构引进西方国家蒙特梭利、华德福教育理念,结合中国特色,以人为本,以培养儿童人格建构、心理保护与成长的独为主要目标,开创了一套真正适应中国小朋友心理和生理成长特点的独特教育理念。将其在全国推广发扬光大,招聘更多优秀的幼儿教师,是张董毕生的心愿,更是他在看到越来越多的孩子由此收益后,觉得刻不容缓的事情。
一年前张董亲自跟进亚盛集团的风投项目,材料不知道写了多少份,亚盛本身就有意投资大陆的教育机构,约了几次面谈,对“向阳花”的经营情况进行了多次实地考察,经历了非常苛刻的审查阶段,拿到对方给出的条款清单后,更是进行了长达一年多的估价谈判,好不容易进入签订合同环节,没想到情况突变。
眼见话题越扯越远,蒋晓光微皱眉头,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收!”
会议室安静下来。
别琼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怕蒋晓光点她的名字,偏偏他四下巡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并未点名,却期待地看着她,说道:“谁来说点儿靠谱的?”
关键时刻关嘉嘉突然站起身——
“我来!”
她显然早有准备,从手中的文件夹中抽出一打打印好的A4纸,挨个分发给众同事。
“亚盛集团新任CEO威尔斯,其继父是加拿大当地鲜为人知的富豪之一。据传此人深居简出,无人知其详细底细。只知其家族靠矿业发家,产业横跨教育、地产、矿产、传媒、新能源、金融能源投资、汽车制造……几大领域,但记在名下的却极少。更因为其谨言慎行为人极为低调,因此业界少有人知晓。”
大喇叭不服,“那么多人都不知道,你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该不是从哪个总裁体的小说里意淫来的吧?”
关嘉嘉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此人原本有一儿一女,但在一次车祸中连同妻子意外丧生,遭此大挫,越发深居简出。四年前结识从国内赴纽约投亲的威尔森母子,对威尔森有精神病的母亲一见钟情,广寻名医终于彻底治愈,并于去年完婚。这个被威尔森称为Uncle An的人,与威尔森格外投缘,走到哪里都带上。几个月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威尔森执意要回国,据说Uncle An列了一份长名单让他选,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要亚盛集团。除了高层,亚盛集团的内部员工,也是本周才知道的。刚才大喇叭说的有一点是没错,原来的CEO罗伯特是Uncle An表亲的后代,得知自己位置被夺,异常愤怒,甚至没有办交接,还在内部毁了不少文件,愤而出走。”
她重新坐到位置上,“听说现在亚盛集团内部一团混乱,所有的项目都已经暂停,之前已经投资的项目也正在清理、整合和退出。所以,这也是我们很多人想去见面而被拒绝的原因。”
大家交头接耳的样子极大满足了关嘉嘉,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还听说,威尔森原本是A大本科生,大三时从A大退学,中文名字是……乔磊。”
别琼听到这里身体一僵。
“咱们园区A大毕业的,”张董问,“是不是只有别琼?”
正心惊肉跳,关嘉嘉给了猛烈一击,“我算了下,好像,他俩是同一届毕业生,说不定还认识。”
大喇叭救了她贱命,他非要关嘉嘉说出资料来源不可,“你哪儿听来的?”
关嘉嘉笑嘻嘻,“有心人天不负,正是凭借对蒋园长热情的爱,才让我从亚盛内部打探到这些消息。”
“喂喂喂,女生外向!”
“哈哈哈哈,”张董大笑,“看来今后得多招几个貌美的帅小伙,不错不错,跟我了解的出入不多。”
蒋晓光已经习惯了张董在这种场合下开他的玩笑,捂着额头继续主持会议:“别琼说说吧。”
“呃,是这样,”别琼红着脸,简直羞于张嘴,“亚盛我跑了一周多,秘书面都见不到。名片留了一张又一张,没任何回应。”
“乔磊认识吗?”
“呃,认识倒是认识的,不过……没说过几句话。他后来退学后,更是没什么联系。”
事情发展到这里未免有些好笑。
她想尽办法想要见亚盛集团的新CEO。
却拒绝了无数次乔磊要见面的提议。
“既然认识那就好说,我们的项目经得起推敲,对方有如此大的变动,也不能急于求进。先缓一缓。关嘉嘉,你这边继续细化之前的资料。别琼,你找个机会,争取和乔磊搭上线,大家分头行动吧。”
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
别琼怕其他人再细问,有意慢吞吞地装模作样收拾东西。
直到关嘉嘉频频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快点走。
只差翻白眼了,她还没弄明白。
关嘉嘉只好发短信。
“喂喂喂,我要跟你上司表白,快闪啦。”
……好快的节奏。
她匆匆拿起文件往外走。
听得背后关嘉嘉已经大喝一声,单刀直入——
“蒋晓光!”
她不由得虎躯一震,我勒个去。
蒋晓光当时的反应具体如何,谁都不知。
五分钟后蒋晓光从办公室仓皇逃出来,神色狼狈。
稍后关嘉嘉拍着手掌走出来,对站在外面议论纷纷好奇打量她的众人说道:“兄弟姐妹们,不好意思了,我从今天开始,正式、光明正大地追求咱们蒋晓光园长了。你们曾经对他有心的,请即刻起死心;压根没有任何想法的,请继续坚定你们的立场。至于其他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不追到他,我誓不罢休。”
当时在场的单身男教师们站起来,纷纷拍着胸口说,“太好了,关嘉嘉总算有目标了。”
“真是吓死我们了。”
“以后终于不怕她来追求我们啦。”
“好希望她能成功哦。”
……
2
戴川是在同阿冰吃烧烤的时候,看到包间里的别琼的。
夜色已深,大厅里的十几张烧烤桌,吃客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知道换了几波。烧烤桌上满是残羹冷炙,铁签串上剩着些被客人弃吃的肥肉、肉筋散在铁盘里,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推着垃圾车沿桌收拾。
同阿冰坐了两个多小时,她的嘴巴压根就没停下过。
闺蜜买了最新款某国际品牌的限量版包包却天天挤地铁,前台同事居然开了一辆跑车上下班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前男友的现女友刚刚发了微博照片显然鼻子隆过……他听得烦了困了,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收了,摆手招呼服务生买单。
服务员出小票拿给他看明细,接着转身敲了对面包间的门,“小姐,我们马上就要打烊了。”
门打开,他看到包间里,一个人默默坐着的别琼。
以及,她面前空置的烧烤桌。
如果刚好在她进了包间后,戴川和阿冰马上进这家店,那么别琼至少等了两个半小时。
但她等的人,并没有来。
戴川从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塞给阿冰,“宝贝你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哈,我有点事你先走。”
阿冰虽然不情不愿,但手指碰到钱的真实触感让她眨着眼睛站起来,甚至对着别琼暧昧地笑笑。
“那改天你再约我哦。”她头也不回离开。
别琼还是上学时的老样子。
像是回到高中校园。
学校规定所有学生一年四季穿着那两套丑得不能再丑的土黄色校服,男生平头,女生统一的齐耳短发,不准化妆,不准佩戴任何首饰,放眼整个校园,长得好看些难看些哪有什么两样。可是那些精明爱美的小女生啊,总能找到一切机会,将各种颜色和各种可爱形状的发卡插在黑发中,精心修饰的眉形,能够让眼睛变得美而大又改变瞳孔颜色的美瞳,校服领子夹个粉色带钻的心形胸针上,拉链上挂个可爱的手机吊饰上,裤脚向上翻折别上好看的彩色曲别针……
别琼是最老实的一个。
清爽的短发几乎可以是学校女生发型最标准长度,肥肥大大的校服几乎能塞进去两个她。化妆品?用的郁美净婴儿霜吧,淡淡婴儿般奶香味道,安安静静那么一个人,说话都很少大声。
相比之下,她同桌邵小尉就是妖孽了。
头发乍看与黑发并无二致,可唯有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在某个特定的视觉角度才能显现的紫发,让她连转头的时候都带着一股狐媚劲儿。戴着琥珀色的美瞳,看人的时候眼睛水汪汪楚楚可怜,刷着长长的睫毛,根根纤长卷翘,眼线画得隐藏而巧妙,脸上涂着精致的粉。到底是年轻,那样好的皮肤就算不擦任何化妆品,也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说话尖细娇滴滴,动辄大呼小叫,可是男生们喜欢。
荷尔蒙在体内蠢蠢欲动,正是青春懵懂,对异性心动的年纪,再加上邵小尉是真的美啊。
那一届的男生们私下里选出年级十大美女,邵小尉当之无愧高居榜首。玩篮球的时候只要有她在场,个个像是打了鸡血,谁肯团队合作,都搞个人英雄主义,单枪匹马过人勇猛上篮。
她是物理课代表,催交作业的时候男生一个拖一个,没人主动交,必要她挨个主动关心问询才能收齐。值日打扫卫生,黑板哪里轮得到她擦,早有勤快的男生每节课下课铃响后抢着擦干净。
进了教室就叽叽喳喳,跟女生们聚在一起,议论着谁的演唱会多么隆重,刚上市的化妆品哪个物美价廉,年级的谁谁谁主动追求谁被老师叫了家长……
现在想来,彼时的邵小尉当然同所有他后来遇到的女生一样肤浅而无聊,可当时大家均处在三点一线的单纯校园环境中,人也是单纯,那时他只觉得邵小尉可爱极了。
要是能做我的女朋友就好了。
于是有天趁着邵小尉生病没来,他问前桌默默写作业的别琼。
“嗨,帮我给邵小尉写封情书怎样?”
她像只收到惊吓的兔子,缩手缩脚,紧张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
他笑,“放心,不是给你写的。是让你帮我写,”他指指邵小尉的座位,“呐,写给你同桌的。”
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别琼如释重负的表情,“哦,好。”
她竟然同意了。
“什么时候要?”
“嗯?”
“第四节课有节体育课,我听说老师没来,上自修。那我中学放学之前给你吧?”
“……好的。”他稀里糊涂地答应,甚至忘记问为什么她答应的如此痛快,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也排解下爱慕邵小尉而不知道如何追求如何表达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