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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正名(2)

活动结束后,陆尘宇筋疲力尽地回到家。苏枕在客厅拖地,见了他叫道:“挖煤去了么?看你衣服脏的,快丢到洗衣机里。”

陆尘宇二话不说,进了浴室。洗完出来,饭菜已经摆上桌,有香烧酥鹅,还有热气腾腾的鱼汤。苏枕给他盛饭,说:“米饭做多喽,明天我加班,你可以吃蛋炒饭。”

陆尘宇一手拿一支筷子,重重相击,说:“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苏枕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陆尘宇说:“我替你相亲也就罢了,干吗装成你?太傻逼了。”

苏枕试探性地问:“你今天没有同学聚会……是去见孟小吟了?”

陆尘宇说:“是的,我喜欢她,要追求她,首先得让她知道我是谁!”

苏枕撂下勺子:“让你帮我打发个人,你偏和她拉拉扯扯,栽了吧?”

陆尘宇说:“我见她第一面就有感觉了,只不过情商低,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苏枕说:“完了,姑妈会气疯。”

陆尘宇说:“反正她早晚也得解决我,给谁介绍不一样?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小吟会怎么想。刚开始,我觉得只要有机会接近她就好,叫什么名字无所谓。但是她没完没了地谈论你的画你的才情,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声声地叫我--苏枕,我自身好像不存在似的,实在受不了啦!”

苏枕来了兴趣:“她怎么知道我画画?难道她看过?”

陆尘宇不理会他,说:“我决定了,下周末摊牌!你出的馊主意,脱不了干系,咱俩一起跟她说清楚。”

苏枕说:“不好吧--两男一女,多尴尬。”

陆尘宇说:“没必要搞那么严肃,叫上窦可,让小吟也带个朋友,咱们一起去爬山。”

4

会议室阵容强大。两位创意总监、客户部经理、文案策划、美术指导,还有创意室的另一位设计师杰瑞。

九点整,Instant广告部经理到场了,江总监红光满面地站起身,说:“我们开始吧。首先,我代表亚迪兹向来自Instant亚洲区广告部的孙经理表示欢迎!Instant是我们的尊贵客户,这期广告被公司列为今年的重点项目。为此,创意室倾其全力、反复磋商,设计出两种迥然不同的人物形象和场景风格,供孙经理选择。下面我们请年轻的设计师苏枕为大家展示他的样图。”

像上次开会一样,苏枕走到投影仪旁,一边作演示,一边简明扼要地陈述了设计理念。

江总监说:“下面,我们请高级美术指导王先生展示他们团队的创意。”

王指导冲大家微微鞠了一躬,按下演示文稿播放器。屏幕上出现壮观的三维立体动画,还配有标准解说词。先分析产品特性和客户需求,然后隆重介绍设计师杰瑞,展现了他以往承接的精品项目和获奖作品,最后亮出三个靓丽的漫画人物形象。大家纷纷鼓掌。

孙经理纳闷地问:“原先确定的仿真油画风格完全被颠覆了么?”

王指导说:“我们和文案策划李女士重新商讨过了,漫画风格能更贴切地表现故事,视觉冲击力更强。”

李女士点头附和:“这类漫画类似于电脑游戏中的虚拟人物,有一定的仿真性,却比真人更具有美感。”

江总监笑呵呵地问孙经理感觉如何,孙经理托着腮想了想,说:“我没想到设计大纲有变。正因为两种风格大相径庭,我才更难抉择,不知道哪个市场效果好。”

江总监笑道:“没有人比您更了解Instant品牌,您的直觉就是最佳市场效果。”

孙经理说:“我们的产品定位于30至50岁的高端客户群,以女性为主。我在想,漫画是否能让他们产生共鸣。”

设计师杰瑞发话:“如果追求仿真效果,不如请名流做广告,就像化妆品专柜的那些靓照。但我们这次是在时尚杂志上做连环画,没有比漫画更好的形式了。或许,这些动漫人物会一炮走红,成为Instant的符号。”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客户部经理还举出一些市场调查案例,表明漫画的视觉影响力。孙经理也显得有几分动心。

一直保持沉默的吴副总监开口了:“有句俗话叫做一图顶千言。我们先不讨论人物形象了,看看场景设计吧。杰瑞设计的人物出现在商务会馆、夜总会和奢侈品展销会上。这些场景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她们非常富有。Instant的一瓶面霜,市场售价上千元,谁不知道它属于高消费阶层?难道这就是我们想表达的全部信息?”

江总监说:“这些场景暗示着Instant与迪奥、香奈儿等顶级品牌有相同的受众,无形之中产生了强大的广告效应。苏枕画的那些场景是很美,施皮茨古堡、左翼图书馆、莱蒙湖喷泉,但这更像是旅游公司的广告。”

吴副总监说:“至少受众能看出那是纯正的瑞士品牌。”

孙经理发话了:“人物形象已经选定漫画风格,至于场景,我回公司商榷后再做决定。”

散会了,王指导和杰瑞把孙经理送上电梯。

江总监拍了拍苏枕的肩膀,说:“辛苦了,这个项目对于新人来说要求太高了。你的设计图先存入素材库吧,也许日后还用得上。”

苏枕头脑空空的,感觉他的声音十分遥远,好像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5

九月的清晨,风轻云淡。陆尘宇、苏枕和窦可备好登山行囊,驱车前往A大。

窦可本来闹着要开车,听说还有两位美女同行,抢先跑到后座上,张开双臂,做出左拥右抱的架势。

苏枕说:“怎么,敢打你嫂子的主意?”

“就是那个孟小吟么?”窦可探身扒住陆尘宇的肩膀,“她好在哪儿呀?”

陆尘宇说:“敢说她不好淬了你!”

窦可叫道:“天呢,尘宇发疯了!重色轻友也就罢了,问题是孟小吟没什么姿色啊,苏枕你一会儿给个公允的评价。”

苏枕批评窦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干吗嘴欠?”

窦可不服气:“是谁的电脑里储存了几G的艳照?谁的手机屏幕是超级名模?谁说找女友的唯一标准就是靓?”

陆尘宇笑道:“那时年少轻狂,我已经脱胎换骨啦。”

远远地,他们望见校门口站了两个女孩,一红一白,相映成趣。苏枕把玻璃窗完全摇下来,跟她们招手。孟小吟跟他对视了片刻。陆尘宇停了车,跳下来为她们打开车门。

窦可伸出脑袋一看,瞠目结舌,孟小吟身边那位红衣女正是他在咖啡馆里搭讪的女孩!他叫道:“其萱!”大家都怔住了。

孟小吟说:“你们认识啊?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的闺密乐其萱,经贸系的,也是明年毕业。”

陆尘宇指着副驾上的苏枕说:“这是我的狐朋,你们叫他阿狐吧。”又指着窦可说:“这是我的狗友,叫他阿狗好了。”

“快上车吧。”窦可边往里挪边招呼乐其萱,“火鸟,为了跟未来的嫂子保持距离,我只好牺牲一下,跟你零距离接触。”

乐其萱冲他挥挥拳,灵巧地钻上车。她穿红色短衫、红裙裤和红皮靴,像一束热烈的火焰。孟小吟跟着她上了车,把背包摘下来,放在腿上。陆尘宇放开乡村音乐:“出发喽!”

从后视镜里,苏枕可以看见孟小吟。她头发上扎了条天蓝色的发带,白白净净的,穿一身白运动衫,蓝色登山鞋。苏枕承认她不算漂亮,但是很美,有种被书卷浸透的娴雅气质。缘分这东西就是那么蹊跷,当初一个随意的决定,就让他和孟小吟擦肩而过了。也许,她比秦伊诺更适合他。谁知道呢?人生看似多样,其实别无选择,也许--根本就没有也许。

“车子一转弯你就趁机拱我!”乐其萱冲窦可嚷,“苏枕在聆风居会见小吟,你凑什么热闹?”

窦可说:“我还没审你呢!小吟相亲,你杵在旁边干吗?”

乐其萱往嘴里扔进一粒口香糖:“我是去约会,不像你满处找女孩搭讪。”

陆尘宇笑道:“阿狗你忒丢人了吧。不过乐其萱是那种令人想入非非的女孩,她比小吟到得早,还直冲我走来,我当即心跳加速好几倍。”

小吟推了陆尘宇一把:“那后来见了我,忒失望了吧。”

窦可说:“他见了你喜出望外。火鸟只可远观,不可近赏,哪有你耐看?”

乐其萱掐住窦可的胳膊:“当心点,我可练过跆拳道。”

小吟说:“苏枕,该介绍你朋友的名字了,我不好乱叫的。”

苏枕本能地回过头,从来没有人那么亲切动听地叫过他的名字。

陆尘宇赶紧接茬:“他俩名字拗口,先叫外号吧,为了平等起见,叫我阿豹好了。”

窦可拍手叫道:“那乐其萱叫阿鸟,小吟叫阿猫,咱们是宠物总动员!”大家都在笑,孟小吟注意到,被称为阿狐的男孩静悄悄地望着窗外,背影有几分寥落。

他们把车子停在山脚下,沿路上坡。山势和缓,厚厚的草甸铺满山坡,杜鹃、野玫瑰和金莲花竞相开放。草丛里偶有细尾花斑鼠窜过,蝴蝶互相追逐。放眼望去,山顶是倾斜的岩溶高原形态,与巍峨的群峰一脉相连。乐其萱又奔跑又跳舞,一会儿戴上红色的贝雷帽,一会儿又把丝巾裹在肩上作秀。窦可追着给她拍照。陆尘宇把孟小吟的包抢过来背着,苏枕跟在他们后面。

“这也叫山?明明是草原!”乐其萱有点儿不屑。

陆尘宇说:“还没开始爬山呢!今天的节目是游草甸和民俗村,晚上把你和小吟送回去,我们哥仨明儿一早登灵山。”

乐其萱急得跺脚:“不行不行,说好登山野游,哪能糊弄我们?”

窦可乐了:“那今晚就在山里宿营吧。”

乐其萱说:“只是我没带衣服,晚上会不会冻死?”

窦可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外衣给她穿上,说:“这是专业登山服,防水防风防晒,抗寒零下三十摄氏度。”又甩起自己的背包,“这是机器猫的万宝口袋,手电、绳索、刀具、运动饮料、压缩食品、药箱……应有尽有!”

乐其萱说:“那你带了几个帐篷啊,可别让我跟你挤。”

尘宇笑道:“真以为野营呢?晚上咱们住村里的农家院。”

越过一道陡坡,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令他们震惊的是,林边的沟壑里竟然堆积了厚厚一层树叶和枯草。由于地势和风向的作用,这里四季如秋,形成了名副其实的落叶谷。乐其萱兴奋地冲过去,跳入谷内,半个身子都淹没在松软的落叶之中。窦可伸手拉她,被她使劲一扯,连摔带滚地滑下去。两个人争着抓起叶子往对方头上撒,天女散花般旋转摇曳。

一阵风卷过,叶片像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又纷纷飘落,归于谷底。苏枕观望的热情渐渐转为伤感,因为这场景就像一场凄零的葬礼。这时,孟小吟轻声自语:“如果我死了,就想埋在这里。树叶是那么干净,那么安宁。”

陆尘宇打断她:“瞎说什么呢,不吉利,快呸呸!”

小吟对他说:“我知道你迷恋树叶,你画里的叶子远远多于花儿。来到落叶谷,更激发灵感了吧。”

陆尘宇无话可说。小吟弯腰拾起一片树叶,说:“我也喜欢叶子,它有骨。即使叶肉干枯破碎了,叶脉依然清晰,叶茎也很坚硬。”

苏枕在侧边专注地看着她,她白皙的手指捏着一片泛红的黄叶,背后是漫天飞舞的落叶,就像一幅唯美的油画。

窦可和乐其萱又拉又拽地爬上来,满头满身都是草叶。乐其萱性感的红袜子上插满叶子,像个树精。她脱下靴子,使劲儿抖落。窦可帮她清理头发。陆尘宇冲窦可使了个眼色。窦可会意了,说:“小鸟,前面的灌木里有野酸枣,咱们去采吧。”说罢向岔道奔去。乐其萱急了,赶紧穿上靴子追。

落叶谷只剩下三个人,风也不刮了,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把叶子照得金光闪闪。苏枕和陆尘宇都意识到,这是坦白的最佳时机。想起来是件简单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说起。孟小吟慢慢向谷中走去,脚下的树叶沙沙作响。两人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话语卡在喉咙里。

“孟小吟!”陆尘宇鼓起勇气叫住她。

她回过头,长发飞扬,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对不起。”陆尘宇的语气极为虔诚。

孟小吟一脸困惑。

“因为,我才是苏枕。”苏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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