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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绵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渐行渐远……

车内,黛玉半靠在棉被上,一手托腮,嘴角轻轻上扬,眉眼弯弯,美丽的面容上尽是欣喜和愉快。虽然是男儿装打扮,但是丝毫掩饰不住通身的气派和高雅脱俗的气质,倒是更像一位绝世无双佳公子,颠倒众生……

春色迷人,景不醉人人自醉,如今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似乎到处都能看到生命的迹象。天远气请,云淡风轻,原来外面的天空竟是如此的广阔、渺远,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整个身心也被感染,闭塞的心胸被打开,变得光亮和开阔。试想,一个人若是局促于一室之内,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天高地阔的情怀。

“今早咱们走的急匆匆,姑娘肯定没有吃好,吃点梅花糕吧。”紫鹃的声音轻轻响起,黛玉眼光收回,白色的瓷盘上,几个精致的糕点散发出宜人的香味。

“子俊,你叫错了,该罚!”纤手轻轻地拿起一块,黛玉抿嘴笑道。

“是,姑……公子,子俊下次一定记得。”紫鹃一阵迷糊,终于想起二人临行前黛玉的安排。

吃完糕点,黛玉的双眼又被窗外迷人的景色吸引,紫鹃看见的黛玉的神色,便也静悄悄的,不再吭声。

犹记得几许岁月,与园中的姐妹一起作诗弄词,如今春色正浓,园中的白海棠是否已经盛开。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不知觉间,一首咏白海棠已经脱口而出……

中午时分,一座小镇终于遥遥在望。两人找好了住的地方,吃过午饭,就一起上街找明日出行的马车。因为所有的马车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相邻的地方,所以,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重新找马车。

这座小镇是离开南京的第一座小镇,人烟还算是阜盛,街头到处也是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公子,你看!”走着走着,紫鹃忽然拉紧了黛玉的手臂,顺着紫鹃手指的方向,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半靠在一棵树上,形容枯槁,面有菜色。

“子俊,买些吃的送过去!”黛玉心有不忍,轻声吩咐道。

“是,公子。”紫鹃应声回答,随即便到旁边的包子铺里。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满心好奇的黛玉正准备到那做面人跟前,好好的看一下。

不想紫鹃却又匆匆的回来,手里的包子竟然没有送出去。

“公子,那人不要。”紫鹃有些难为情的小声说道。

黛玉略微一皱眉头,就拉着紫鹃一起走到那人的身边,蹲下身子,黛玉捏着嗓子开口,

“这位公子,为何不接受我的书童所送食物。”

那人闻声竟然半晌未有回答,黛玉心中不禁有些不悦,正要离开,终于听到那人的回答,

“小兄弟美意,在下心领,大丈夫岂能接受嗟来之食?”声音洪亮有力,一点也没有落魄之人会有的低三下气。

黛玉心中一阵佩服,不由得暗自打量那人,虽然是衣衫褴褛,但绝对是堂堂七尺男儿,形容随槁,但眉宇之间却是正气凛然,果然是男儿本色。不禁轻笑开口,

“公子,何以见得这是嗟来之食?大丈夫是该顶天立地,但是本公子要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岂不是生存之道!”

“公子所言差矣,顶天立地的人怎么会曲伸?”那人毫不示弱,

“好,你有功夫与我家姑……公子辩驳,那你就饿着吧。”紫鹃听着那人口气里满是不在乎,不觉来气,拉着黛玉就要离开。

“子俊,莫急,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饿死人的事情发生,这样吧,既然公子不愿意白白吃这些东西,若是我要公子帮我做件事情,这应该就不算是嗟来之食了,公子意下如何?”黛玉淡淡一笑,拉住紫鹃,开口说道。

“这……这……”

“不要这这的了,我们公子最是善良,什么嗟来之食,全是你一个人的想法。”紫鹃打断那人,然后就把一兜包子使劲的往那人身上一丢。

“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过。”语毕,那人就不再顾虑什么,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黛玉不禁莞尔一笑,世界固执的人看来真的不少。

“哦,请宽恕在下无礼,这会儿还真是饿了,倒是忘记了公子所托之事,在下名号青城浪子,请吩咐。”男子一口气吃了几个包子之后,忽然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问道。

“青城浪子,好奇怪的名号,莫非是江湖中认识?”紫鹃不禁好奇,小声嘀咕道。

“好,既然公子如此爽快,小弟也就直说了!明日清晨,送我们过断魂山。”黛玉淡淡一笑,手中的折扇利索打开。

“好,在下一定照办!”青城浪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答应,倒是使得黛玉一愣!

“果然豪爽,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公子去找马车,明早到月来客栈等候便是!”黛玉示意紫鹃把钱交给青城浪子,然后转身就缓步离开。

把个紫鹃看的一愣一愣的,自家的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的相信生人,其实自从贾府离开以后,黛玉的言行和举动,竟与在园中之时相差甚远,待人接物、判断情势,令紫鹃大开眼界,原来自家姑娘的聪明才智,并不仅仅是在闺阁琴棋书画之上。

“姑娘,你为什么把找车的事交给那浪子去做,我还真怕靠不住!”眼下这事,紫鹃不明白的紧,刚回到客栈的房间,紫鹃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紫鹃,其实在到这个地方之前,我已经把咱们行程要到的地方了解透彻。”黛玉坐到桌边,轻轻品一口店小二刚送上来的茶,缓缓说道。

“从这小镇往北去,就是寒梅国赫赫有名的牡丹城,如今春日正好,相信牡丹也正繁茂,我定是要去看看的。只是,从这里到牡丹城,中间必过断魂山,那里听说山贼常出没,咱们两个女子,怎么才能安全通过。刚才咱们出去,我本来是想找一家镖局送咱们过去,没想到竟然会碰到那青城浪子。刚才他吃东西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他的手指,发现手指之上竟然都是厚茧,我曾经在书上看过,只有经常舞刀弄剑的人,才会有那样手。而他又不愿意白吃你送的东西,所以我也就顺水推舟,一来,他不挨饿,二来咱们也方便了。”

“姑娘,紫鹃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姑娘的判断能力和洞悉世事的眼光,真是让紫鹃大开眼界。”紫鹃终于恍然大悟,脸上满满的全是赞赏和钦佩。

黛玉只是淡淡一笑,淡若秋菊,静若幽兰……

“哒……哒……”静悄悄的山路上,马车的声响久久回荡,清晨的空气极其清新,尤其是在山里。断魂山,名字虽然听上去有些怕人,但是山里的景色却是别有韵味,曲曲折折的山路两边,好多不知名的野花静悄悄的开放,空气中自有一种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林公子,再有三十几里路,就过了断魂山了!”一直在车外默默不出声的青城浪子忽然说道。

“如此,多谢您的帮忙了。”黛玉开口应道。

马车继续向前走,黛玉有些困意,这些天的奔波劳碌,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还是不能够应对自如。

迷迷糊糊的睡去,随即车外发生的一切事情,黛玉此生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潇湘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黛玉逝去的消息终于被贾府上下知道,贾母率领各房媳妇婆子都到了潇湘馆,可是就在几个婆子移动黛玉身体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儿却是忽然变作一朵绚丽的牡丹花,逐渐的消逝,徒留一张冰冷的床……

“公子,前方就是牡丹城了,咱们就此告别。”牡丹城外的官道上,青城浪子一抱拳,屈身说道。今日的青城浪子一经梳洗换衣,竟是极其清秀的一个人。

“多谢公子。”黛玉亦是轻轻作揖,淡淡笑道。

“林公子,有件事情,请你一定要知道,也算是我青城浪子报你的一饭之恩。断魂山所传言的山贼其实不是山贼,而是民间对抗当今昏君的青城教。如今寒梅国国君昏聩无道,百姓怨声载道。寒梅国恐怕以后不会太平了。林公子二人如今出行,还需要注意周围形势变幻,毕竟乱世不安全。”青城浪子眉头紧皱,似乎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多谢公子提醒。”黛玉闻言心中不禁一惊。

繁华的盛世之下,隐藏的丝丝危机,黛玉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也略有所得知,只是,如今听闻,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眼睛所见,耳朵所听,也或许是一颗悲悯世人的心不愿意看到纷繁和动乱所带来的民生凋敝吧。

天仍是大观园之中所见的天,只是这天下,真的要变了吗?

怎样心怀天下?

青城浪子的身影已经消失许久,黛玉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所终。

那远去的马车,没有返回小镇,却是径直奔向断魂山的更深处,消失在深幽幽的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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