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一回到家,就将刘会计上调的事告诉了家人。
“这年头真是时运来了,咱那不争气的崽仔也该有个出头的时候了。”王妻听到这一消息,高兴地忘乎所以。
“那孽障是没有这福的!”王队长皱着眉头道。
“怎么回事?”王妻满脸惊讶。
“那刘会计走的时候都说了,要把韩家和梁家的那些狗东西推上去。”王队长道,“还有那李书记,像没长脑袋似的,偏在这时候给他捧场。”
“那个狗书记真是没良心,为了今后沾人家的光就做出这样的事来。”王妻气愤地道。
王队长正满肚子的气发泄不出来,那“太子”却疯疯颠颠地跑了回来。
“刚才我又……”还没待他说完,王队长便两眼一横,狠狠地骂了他一通。直到父亲的气消了些,那太子才颤颤惊惊地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在供销社不是也很好。”
“就你没有出息,不思长进,老子好不容易给你弄了这份轻省事,没想到你只会胡来,弄得我上下难为人。”
太子沉默了片刻,又道:
“刘会计推荐韩家和梁家的人,我看也不是坏事。”
队长转过头,看了看儿子,似乎在问:“怎么讲?”
“那韩家的除了那老头,其余的都是些忧柔温和的人,不致于让咱们受气,那梁家的呢,我们就推那老梁出来挡挡灾星,这岂不是很好的事情?”
“没用的东西,那梁家几兄弟你惹得起?就说那老二吧,人缘人缘比你好,本事本事比你大,你弄得翻他?”王队长道。
“爹,你就没看出来,那梁家老二虽说有点本事,可就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我想他不会来管那会计份里的事。其余老大老三吧,死板的死板,暴烈的暴烈,都没有头脑,做起事来还有不吃亏的事?”
王妻听得有理,便也道:
“那韩家的呢?”
“就让那韩远妮到小学里去教书,不合格再把她赶走。”
“亏你说得出,还不快滚去踏尸!尽在这里说些不是人说的话!”王队长本也这样想,可在儿子面前还得装出一副父亲的样子,于是便喝斥着道。
太子回去,一夜噩梦。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太子便将那些恶梦告诉了父亲,父子先是打了个惊颤,而后道:
“定是你昨天做了什么坏事,晚上又梦见了罢。已不早了,快上班吧。”太子本想还说些什么,可见到父亲的脸色,不敢多嘴,于是便匆匆地离开了家,到了供销社。
王队长向妻子交待了几句,便疾步到了大队驻地,推门见到了刘会计,正好李书记也在那里。
“正好,我恰有事要与你二位商量。”
“哦,请坐吧。”刘会计站了起来,沏上茶。
“是这样的,刘会计说马上就要升迁,我们必须商量一下新会计的人选问题。”王队长道。
“我们正在谈这事,”书记道,“王队长有什么意见?”
“我认为,会计最好让平下中农来当,这样,更能……”
“我也这样想,可应当有个前提:会写字、会算账。”刘会计道。
“我想了想,全大队能达这三项要求的能有几人?”李书记担忧地道。
“不是没有,那梁老头不是贫下中农吗?只是文化太低了。”队长道。
“文化底可以学嘛。”李书记一听队长的话,便以为王队长又是不愿让穷人出头,故意设拦路虎,于是便如此说道。
“文化低了怎么算账?总得学会了再来吧!”刘会计道。
“可是学会要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人家都已经老了。”李书记道。
“我看可以这样。”队长装上一袋烟,“老梁那二儿子和小女儿都是读书的人,他父亲当会计,儿女们当左右手不是不可以。”
“那怎不就让那老二来当呢?”刘会计道。
“他年龄太小,连入党都不积极,别人都不会服的。”王队长道。
李书记思索片刻,“我看也是,再说那世云是受过批斗的。“
刘会计不语,半晌,他才慢慢地道:
“那韩家的人不错,你们觉得怎么样?”
“虽然成分不大好,——转变也不彻底,可毕竟是难得的读书人,当然应当重用。”王队长道。
“准备怎样重用?”李书记问道。
“那韩老也是将近六十的人了,恐怕不大中用,女儿女婿呢,曾经受过批斗,暂且还不能重用,就让那韩老的孙女儿来作个代表吧。”王队长道。
“十几岁的人,怎么个重用法?”刘会计皱了皱眉。
“大队学校里不是差老师吗?我看那远妮从小就可爱,一定会跟小孩子合得来。”王队长道。
“我赞成,”李书记也道,“这样的话,那远妮也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刘会计也点头称是,不再多言。至中午时候,三人在大队吃过饭,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忙碌自己份内的事情。
世云等回到家里,将前面的事告诉了家人,其家人自然是高高兴兴,以此为荣。而后几天,皆无异事,只是平平而过。到了第二天,天又渐渐地变化起来——原来还春风和煦,转眼便乌云满天。这老天虽强撑了半天,可到了正午,终于还是下起了暴风骤雨。
“今天又可以休息了!”世新自语道,“那刘大伯一走,这村子里咋办!”世新越想越觉烦闷,“没了刘大伯,这山沟沟里岂不成了王队长的天下?咱们这些人又怎么过日子?”
正此时,门外传来了狗呔声,世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见是李班长,便迎了上去,道:
“李大叔也真不怕雨,这天气还出来走走。”
“一家人嘛,哪里是这大雨阻挡得往得的。”李班长走了上前,“你爹娘在家吗?”
梁父梁母听到说话声,早已迎了出来。
“老李,快进屋里坐。”梁母道。
李班长走进屋里,闲扯了一阵,便道:
“老梁,我那侄儿侄女们的事,是不是可以下个结论了。”
“结论也是该下了,只是,”梁父道,“只是近来还没那家底,办不起。”
“哎呀,这年头谁有个什么家底呀,还不都免免强强过日子。我看,倒不如在近两个月里择个吉日,看了地方,定了婚约。秋收前便完了婚事,也好让你自个儿早点松口气、吃上喜。”
梁父梁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过了好半天,李班长又才道:
“人生能有几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女娶亲完配自然是好事,何必还那样犹豫呢?”
梁母见梁父不说话,心里只是抱怨人家不懂人情。半晌,梁母才叹了口气,道:
“老李说的何曾不是,只是我想……”
“大妹子有什么话就说吧?何必这样呢?”
“世龙他们的事,是不是——”梁母有些不自在。
李班长犹豫了片刻,道:
“我看过他们姐弟的生庚,这两门婚事是不能一快儿办的。这样吧,春姐他们的事一过,我们就考虑世龙的事。”
梁父梁母不好再说,只得答应。接下来,李班长和梁父商量了一会儿,最后确定四月初六那天看了地方定了婚事,其余不必多叙,按下不题。
当夜晚上,李班长正欲回去,却又逢上大队干部“造访”。
“屋里有稀客呀,真不好意思打扰。”王队长走进屋里,道。
“莫不又是那群嵬子闯了祸?”李班长见到这副阵势,心里有些不安。
“这回是来给你们报喜的,”王队长笑了笑,“社会主义嘛,就是好,人民当家作主,老百姓再也不用受苦了。梁老弟呀,你受了这一辈子苦,就不想翻翻身吗?”
“当然想,当然想,”梁父唯唯应着,只顾陪笑,可又转念一想,这话好像不妥当,便又改口道:“哪里哪里,社会主义嘛,就是好,你看这年头咱们这些穷人也当家作主了。”
“这些就不用说了,我们也不是完人,难免会犯些错误,还望你多多体谅才是。”刘会计搭话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两年不愁吃不愁穿,天天过天平日子,全都托你们的福,怎能说错误呢?”梁父打断了会计的话道。
“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都知道,功过是非自有定论的。”李书记道。
王队长皱了皱眉,而后道:
“刘会计和李书记说得对,咱们有功,也有过,将来会有个结论的。好了,不说将来的事,还是说说现在的事吧。”
刘会计看了看王队长,微微一笑,道:
“是你说,还是我说?”
“都一样,还是你说吧。”
“过几天我就要回城里去了,大队里缺个会计,我看——”
“哎呀,我看王队长那娃子挺合适的嘛,人缘又好,又有文化。”梁父道。
王队长听到这里,满腹不快,但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我当然想我那不争气的东西有个出息,可那混帐就是不求上进。哎,我虽是干部,但也不能任人唯亲嘛,古人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那个孽障犯了错误,我当然是不敢包庇的。”
“知错就改,只要改了,我们当然还可以用。”李书记道,“梁老弟,这会计一职,你能不能胜任?”
“我?”梁父又惊又喜,“我斗大的字不认识几字,怎么当会计?”
“不认识可以学嘛,我们原也希望世云或是韩家人来任此职的,可经过研究讨论,考虑到资历、影响等方面因素,最终还是决定由你担任。——这是我们集体的意见。”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