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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心难测(2)

王智逑又对吴诏云说道:“路上若是遇到朋友,或者路过镖局,千万记得托他们打听打听,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下落,告诉他们一有消息,就飞骑来通知我,一刻也耽误不得。”

熊倜听了心中非常感激。王智逑拉着他的膀子,极恳切地说:“此趟镖关系着鸣远镖局的前途,以及愚兄的身家性命,这些全靠贤弟,这趟镖我就交给两位贤弟了,愚兄神思已乱,去了也是无益,再者镖局中尚有许多事……”

熊倜道:“您不去怎么行,路上的一切,非您不可呀。”

王智逑道:“路上的一切,自有我那二弟可以照料,他比我行。贤弟不要顾虑,反正生死由命,若真的丢了镖,也是无法。愚兄关心太过,去了实是百损无益。”

熊倜转眼一望吴诏云,见他仍然像往常一样沉默,丝毫没有因为王智逑的不去,露出不安或是惊异的神色,也就不再说话。

熊倜和吴诏云并肩骑在镖车的行列之后,趟子手偶尔喊着镖,声音舒旷地散布在林野之间。他望着那蜿蜒在前的行列,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于是一夹马腹,将马远远地放到前面去。

镖车启行的晚上,王智逑忽然穿着一身行路商贾的服色,由鸣远镖局走了出来,身上斜背着一个包袱,骑的却是匹良骏,忽然由小西门穿出城去,没有人知道他的行意和去处。

镖车绕过邵伯湖,而至高邮湖滨,熊倜放眼望去,只见湖水浩渺,波平如镜,一片千里,与他所曾看过的莫愁湖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禁暗自感叹天地之大,万物之奇,这时趟子手又在前面高喊道:“鸣远……扬威……”声音在这寂静的湖滨,显得异常响亮,微风吹过,衣袂飘然,熊倜只觉此身又非他属。

忽地远处尘头大起,奔来几匹健马,吴诏云将手一挥,镖车立即停住,熊倜以为是那活儿来了,急忙全神戒备着。

霎时马已奔到,从马上跳下几个劲装大汉,远远就向吴诏云抱拳说道:“这次原来是二总镖头押的镖,我们瓢把子分水狡猊倪当家的,听得鸣远的镖号,特遣我们前来致意,请问二镖头有何吩咐,让我们回复他老人家。”

吴诏云却并未下马,只在马上抱拳道:“倪当家的盛情,在下心领,这次敝镖局借道高邮,承倪当家的高手放过,下次吴某定必登寨道谢。”

那为首的大汉朝熊倜也是一拱,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名动江宁的熊英雄了,我们当家再三嘱咐我们,见到熊英雄定要代他问好。”

熊倜忙在马上抱拳为礼。

于是那劲装大汉将手一挥,向两人微一躬身,蹿上马背,转头而去。

熊倜这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场虚惊,不觉叹了口气。吴诏云笑道:“此地本属高邮水寨的分水狡猊,鸣远镖局的镖车,到此向是通行无阻,分水狡猊与我大哥交情甚好,只是我却有些看不惯他。”停了半晌,他又说道,“我们这次所顾虑的,倒不是这些安窑立寨的瓢把子和那些专吃横梁的黑道朋友,鸣远镖局的镖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动,所怕的只是武林中的几个扎手人物也要来蹚这趟浑水。”

镖车沿着官道走,天没黑就打尖住店,一到天亮,他们就全力赶路,这样走得很快,没几天,他们经南北交通要冲,淮、运两河交点之清江浦,过宿迁,由台儿庄入境山东。

镖车进入山东,熊倜就感觉到有些地方甚是不便,尤其是语言方面,但幸好吴诏云,以及镖局的趟子手等,都熟知各省方言,熊倜这才知道,若要只身走遍天下,是如何的困难。

鸣远镖局的镖车曾来往临城多次,吴诏云对此地甚是熟悉,他找了当地一间颇为有名的客栈住下。

卸镖,牲口上料,吴诏云招呼镖伙将七口箱子卸到屋里,店小二送上茶水,这些都是惯例。吴诏云一看天色尚早,料想不会出事,叫过店小二问道:“这几天临城可有些什么扎眼人物的行踪,有没有什么特别人物前来投店?”

店小二道:“这小的倒不知道,只是这两天临城的叫化子像是特别多。”

吴诏云听了一声,也未在意,挥手叫店小二退去,遂与熊倜说道:“山东的扒鸡烙饼,最是有名,现在反正无事,你我同去街上看看,顺便也尝尝扒鸡烧酒的风味,你看可好?”

熊倜当然说好,便随着吴诏云走到街上。这临城并非大城,自不能与江宁、扬州等处相比,但小城风味,每每有醉人之处。他们信步走到街上,也没有什么目的。熊倜随便买了几件山东的土产,拿在手上,他少年好奇,觉得样样东西都极有趣。

闲逛了一会儿,吴诏云见前面有个酒楼,规模像是还大,与熊倜随意走上楼。

虽然正是吃饭的时候,但生意并不太好,只疏疏落落坐了几个客人。吴诏云目光四扫,见俱是些寻常人客,遂与熊倜捡了个临街靠窗的位子坐下。跑堂的连忙走了过来,张罗茶水。吴诏云点了扒鸡、烙饼等物,就和熊倜闲谈起来。

这时忽地又走上一位客人,灯火下只觉他面色苍白,最奇怪的是全身黑衫黑履,头上的辫子,梳得更是漆黑发亮,盘在顶上,相衬之下,显得面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上楼来四周略一打量,竟向熊倜等的坐处走了过来,吴诏云面色登时一变。

哪知那人走到他们的邻桌,就坐下了,招手唤过店伙,自管呼酒叫菜。吴诏云看见如此,才像放下心来,仿佛对此人甚为顾忌。

熊倜见了,心中觉得奇怪,但那人坐在邻桌,两桌相隔很近,他又不能问吴诏云究竟此人是何许人也,只是暗自纳闷。

酒菜来得很快,吴诏云像是有着急事,话也不说一句,很快就吃完了,对熊倜轻声说:“吃完快走,不然准有麻烦。”

熊倜正自奇怪,突然邻桌那黑衣人大声笑了起来,说道:“你倒聪明,只是此刻想走,却已来不及了。”笑声听来,阴寒彻骨,直不似人类所发。

那黑衣人说完之后,吴诏云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一拉熊倜,想一走了事,人影一晃,那黑衣的怪客已站在眼前,冲着吴诏云冷冷一笑,说道:“你可认识我是谁?”

吴诏云方待答话,那人又冷笑了几声,说道:“凭我的穿着打扮,只要在江湖上稍走动一两年的,就算不认识,也该听说过,何况阁下堂堂鸣远镖局的二镖头呢!”说完双目一瞪,寒光外露。

吴诏云干笑了几声,说道:“天山三龙,武林中谁人不识,只不知钟少侠降临此间,有何吩咐?”

熊倜一听,蓦地记起,此人必是王智逑所提及的,天山三龙之一墨龙钟天仇了,心里想:“此人怎的如此狂傲,这样看来,那出尘剑客东方灵,倒是与众不同,无怪武林中人人景仰了。”

钟天仇目光一扫两人,说道:“区区这次到临城来,就是专程恭候两位的大驾,想来此位必定是近日闹得轰轰烈烈的少年英雄熊倜了。”

说完他又冷笑了一声,神色间像是十分不屑。熊倜不禁气往上撞,反口道:“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你管得着吗?”

钟天仇神色一变,连声说道:“好,好,此地非谈话之处,钟某人虽然不才,但也并非特为二位所保的东西而来,只是熊少侠嘛……”他略停了停,干笑了数声,说道,“钟某人倒要领教领教。”

吴诏云双眉一皱,正想发话,哪知钟天仇已转身走了,临行时说道:“今夜三更,钟某人必定特来拜访,请二位稍候。”

待他走下楼梯,吴诏云才叹了口气,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天山三龙,最是心狠手辣,虽然他们并非什么邪派人物,但只要犯着他们的,从没有一个逃得出去。愚兄并非怕事,只是我们现在有要务在身,惹下了这个魔头,岂非是天大的麻烦?”

熊倜赌气道:“这是我惹下的祸,什么事我都一人担当,你放心好了。”

说完也下楼去了。吴诏云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愿解释。

夜渐深,也更寂静,熊倜数着远处传来的更鼓,知道已近三更。他抚摸着身后的剑把,出神想着:“今天晚上,就该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候了,我如能将那钟天仇击败,固是万幸,可是万一败了,即使侥幸未死,那我所计划的一切,所幻想的一切,也都完了。钟天仇能在江湖上享受如此大的声名,武功当然不是张义等人所能比拟的。我苦练七年,今天才是真正的考验,我该尽我的全力,去应付它,奇怪的是,我以往的自信,今夜怎么都消失了呢?”

更敲三响,熊倜的心神随着紧张起来,他紧握着拳头,视觉和听觉都在尽力搜索着,他开始希望钟天仇早些前来,让一切事早点作了断。

这时,远远已有夜行人衣袂带风的声响,但是熊倜江湖历练太少,他丝毫未曾听出。吴诏云的房门蓦地开了,吴诏云像箭一样自屋中蹿了出来,低声说道:“注意,钟天仇已经来了。”

果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钟天仇瘦削而精练的身躯已至屋顶转折现出,夜色之下,只见他像是一只苍鹰,盘旋而下。

钟天仇飘飘落在地上,说道:“两位久待了,此地倒甚清静,在下正好讨教。”

他话说得虽然客气,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像是自坟墓中所发出来的,再加上他那如坚冰般的容貌,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吴诏云道:“钟大侠与我等素无仇怨,但望能点到而止。”

钟天仇道:“你大概弄错了,我找的可不是你,什么点到不点到,你难道不知道天山飞龙的脾气?我钟某人还算是最客气的了。”

熊倜不禁大怒,将身一横,拦在吴诏云的前面,说道:“姓钟的,你卖的哪门子狂,有人怕你们天山三龙,在我眼里看来,你们只是些未成气候的小泥鳅罢了,神气些什么。”

钟天仇道:“我二十招内,若不能将你伤在剑下,就算我学艺不精,立即磕头拜你为师,而且从此有你姓熊的在的地方,就没有我墨龙钟天仇这号人物。”

熊倜冷笑一声,抽出剑来,在黑夜之中,宛如电闪。长剑反撩,由下而上,一招“金鸟初升”,陡然向钟天仇刺去。

钟天仇一躬身,瘦长的身躯笔直拔了起来,避开熊倜攻来的一招,左脚往后一伸,右腿横踢,嗖嗖嗖,一连三剑,带起斗大三朵剑花,直袭熊倜,这正是“飞龙七式”中的绝招“云龙三现”。

熊倜不避不闪,剑势回领,拿捏时候,竟是又快又准,反剑直削钟天仇的剑光。钟天仇知道若然被他撩上,自己的剑必定要断,平着剑身一拍,猛然一个转折,“神龙摆尾”,直刺熊倜左面的空门。

熊倜猛一提气,往右上蹿,刚好避过此剑。钟天仇剑一落空,毫无再可借力之处,双脚一沉,仍是头上脚下地落到地上。此时熊倜已反客为主,一式“顷刻风云”,唰唰唰,也是三剑,分取钟天仇“主阳”“乳穴”要害,既准又狠。

钟天仇不敢用剑来挡,低头一窜,从熊倜的剑光下窜出,剑光擦头而过,惊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轻敌,步步为营,和熊倜大战起来。

他这一小心发招,才可看出“飞龙七式”能称雄武林端的非同小可,剑影如辣,剑剑狠掠,宛如一条青龙,在空中张牙舞爪。

此两人这一番大战,确是吴诏云前所未见的,只看点点剑影,如流星飞坠,自空中流到地上,又悠然自地而跃到空中。

熊倜在招式上未能占得什么便宜,皆因他临敌太少,常常失去许多千钧一发的机会,但是他聪明绝顶,知道钟天仇的长剑,不敢和自己相碰,于是每到要紧关头,拿剑不刺敌身,反找钟天仇的长剑,这样钟天仇空自吃了许多暗亏,却无法可想。

两人势均力敌,打了不要说二十式,连四十式也有了,吴诏云心中一动,猛然叫道:“熊贤弟快快住手,钟大侠说二十招内,便见胜负,现在二十招已过,想钟大侠言而有信,不会再打了。”

他这一讲,熊倜虽未住手,钟天仇脸上可挂不住,此时他正用到“金龙探爪”,长剑下击,闻言猛地将剑式一收,双脚一面一伸,长剑平旋,硬生生将身躯拔了上去,转身落在屋顶之上,一言不发,朝屋后的暗影里飘然而退。

吴诏云道:“贤弟,我真的服了你,今后武林道中,全要看你的身手了。”

这时远处已有鸡啼声响。

镖车出了临城,断魂剑就觉得事情不对,一路上不绝地有飞骑往来,马上俱是些疾装劲服的精壮汉子,服色各个不同,神色之间,也是各不相干,但满脸都是风尘之色,像是奔过远路的。

快到滕县的时候,突地前面奔来几骑健马,有七八个人,片刻之间,已迎着镖队飞奔而来,马上骑士,浑身黑色劲装,头戴黑色马连坡大草帽,脚上是黑色搬尖洒鞋,打着倒赶千层浪的黑色裹腿,最妙的是连马都是黑色的,而且背上俱斜背着一口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外门兵器,黑乌乌的没有一丝光泽,非钢非铁,不知是什么打造。

人马急驰而来,对面前的镖队恍如未见,分成两队,擦着镖队的两旁过去,吴诏云暗暗一数,不多不少,正是八人。

此时连熊倜也觉得事情不妙,赶着马走到镖队前面,留意提防。

不一会工夫,前面又急驰过来几骑,这次连马带人,却是通体纯白,马上的骑士却各个都是女的,也是疾装劲服,从镖队两旁擦过。

熊倜咦了一声,掉头一望吴诏云,后面的吴诏云也觉得事情太过离奇,这两队男女,简直看不出是什么来路,吴诏云不禁心中暗自打鼓,希望这两队骑士和自己的镖车无关。

于是他催马赶上前去,对熊倜道:“我也看这天的路道不对,等会到了滕县,最好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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