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李铮领着霍惊羽小蛮二人寻到了百里暮的居所。三人衣上血迹斑斑,襟袍破碎,颇为狼狈。
原来,那日展眉带走李清玄后,黑衣人的首领也被小蛮射杀,黑衣人已萌生退意。却未料黑衣人的大首领率众堪堪赶到此处,将三人团团围困。千钧一发之极,来了十数个蒙面的紫衣人,将三人救了出来。一干紫衣人救了人后,便迅疾退离。他们三人则在山中故意留下痕迹,引着黑衣人在山中绕圈子,将他们远远的引离了百里暮所在的山峰。
两日后,方循着路径来到这里。
小蛮绘形绘声的将这两日的事情说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霍惊羽在一旁听着不禁白了她一眼,不悦道:“小丫头,这点破事也值得说嘴,有什么了不得的。”
小蛮狠狠瞪了回去,道:“臭阿羽,你肩膀臂膊都受伤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受伤了?快脱下衣服给我看看。”展眉微微皱眉,令霍惊羽脱下外衣。霍惊羽却满不在乎的笑:“一点小伤,姐姐不用担心。也是小蛮大惊小怪,跟着姐姐与义父在允州时,比这更凶险的厮杀多了去了。”
“再小也是伤,给我看看!”展眉脸色一沉,上前便欲自己动手。
霍惊羽忙后退一步,掩了襟口:“姐,让百里老前辈给我看看就行了。”
展眉望着霍惊羽略显窘迫的神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的手便拍在他的后脑上,笑道:“我是你姐哪。”
霍惊羽只是嘻嘻笑着。展眉见他如此模样,只得转头唤道:“老头儿,快出来看看阿羽的伤。”
房内,李铮将事情禀告完毕。李清玄望着站得笔直的李铮,目光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温声道:“伤在哪里?”
李铮转了转身子,微微咧嘴道:“后背上中了一刀,其余并无大碍。”
李清玄掀起他的衣襟看了一眼,李铮后背上胡乱的缠着些布条,布条上满是褐色的血渍。李清玄轻抿薄唇,温煦的眸中滑过一丝隐隐的愤怒之色。
李铮跟随李清玄已有多年,望见李清玄的神色,隐隐的也略略猜到一二,忙道:“一点小伤,无甚大碍的。”
李清玄眸光寂寂,凝定于虚空某处,仿佛望着很远的地方,淡淡:“阿铮,这么多年我们都走过来了。我又怎会在这些事情”
百里暮早已闻讯而出。听展眉如此唤他,微微撇了撇嘴。不过三日时光,他便从“老前辈”沦落成“老头儿”了。不过,谁让他总是喝不过这丫头呢?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酒桶投胎的,越喝越清醒。这几日他想着法子左喝右喝,居然就是喝不倒这丫头。到最后,总是自己醉了个不醒人事。
不过,他本就是个乖张的性子,展眉的性子又偏偏对了他的脾胃。因此,根本就不会计较这些在他看来就是细枝末叶的小事。此刻,见展眉难得吃瘪的模样,不禁暗自发笑。却见展眉狠狠瞪了过来,忙强忍着笑,将霍惊羽李铮二人领入房内治伤去了。
转眼又过了三四日,李清玄霍惊羽李铮二人的伤均大有气色。山居无聊,霍惊羽性子惫懒,常与小蛮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小蛮每每说不过毒舌的霍惊羽,一发急,声调便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她的声音本就清脆娇俏,这么一急,语速快得仿佛一只黄莺鸟儿般叽叽喳喳,寂寥的山林顿时热闹了不少。
有时小蛮实在急不过,便拉了李铮,让李铮评理。奈何李铮性子内敛木讷,任凭小蛮如何说,他或是淡然一笑,或是干脆一言不发,冷眼旁观。气得小蛮直跳脚,说他像块木头。他也不恼,依旧不言不语的立在李清玄身侧不远处。
百里暮拉着展眉,邀她品尝自己新酿的酒。展眉也不客气,将他的酒批了个一钱不值。见百里暮沮丧不已,不禁暗笑,又丢给他一张酒方。
百里暮一看之下,又眉开眼笑,喜孜孜按方调制起来。展眉袖手一旁,笑看百里暮的配料酿酒,不时指点一两句。
“霍姑娘。”
展眉回头一看,却是李清玄坐在院中的凌霄花架下,向她含笑致意。他身侧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搁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咕嘟咕嘟的煮着水。
李清玄用木匙取了茶叶,将开水缓缓注入茶壶内。顿时,一股清幽的茶香氤氲开来。他容貌虽平凡普通之极,然一举一动宛如行云流水,看去也觉赏心悦目之极。
展眉走过去,坐在另一侧的椅上。倒了一盏茶,深深一嗅,细细啜了一口,方道:“今年新制的雪芽春,而且是头一拨儿。”
李清玄微微一笑:“想不到霍姑娘不但精于酒道,也精擅茶道。”
展眉闻言,不禁笑道:“若是你被人天天灌些稀奇古怪的酒液茶汤,灌上三年。就算是个傻子,也分得出来了。”
“哦?”李清玄大感意外,望向展眉,眸中满是问询之意。
“我从前的一个……师父。”展眉淡淡一笑,却又轻轻叹道,“已有四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他如今好不好。”
她慢慢饮着茶,神色淡淡。李清玄却分明自她眸底深处窥出了一种名叫伤感的情绪。他深深望了展眉一眼,突然笑道:“快些喝。这茶是我从老头儿哪里偷来的,若被他发觉了,可就没得喝了。”
李清玄本是气度舒缓,仿佛丝毫不沾人间烟火气。此刻,清澈的眸中却满是狡黠的笑意,与他的气度毫不相衬,矛盾之极。展眉也不禁一笑,举杯饮尽盏中的茶,款款道:“捉赃的人来了。”
李清玄一回头,只见百里暮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沉着脸望着二人。脸上笑意不禁一滞,又若无其事道:“这茶不错,前辈要不要也来喝一杯?”
百里暮“哼”了一声,甩袖转身走了。
“他居然没找你的麻烦?”展眉奇道。
李清玄浅浅啜着茶,缓声道:“若不是好茶,我才不会偷呢。他应当高兴才是。”
李清玄语气淡淡,仿佛能让他看得上眼,便是莫大的荣幸一般,偷东西也是给了人家面子。
展眉不禁莞尔,看不出这人居然也有这么厚脸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