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读书人,怎么能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呢!”袁度摆手道,“这样,你先带我们去前洞兜一圈看看再说。”说完掏出两个银洋放在那渔夫手上,“这权作给你的工钱,你就帮帮忙吧。”
那渔夫看到白花花的银洋,便不再说话了,连忙将两人扶上竹筏,长篙一点,朝洞中驶去。刚进洞口不到一丈,迎面便是一根石柱,自下往上,从水中擎出。渔人将竹筏轻轻绕过石柱,却见里面又分为两层,上层凿有石蹬,似给人行走而用,下层便是涧水,以供行舟。渔人嘬口一呼,那几只鱼鹰呼啦啦,全都扑入了水中,过了片刻,渔人将铃铛轻轻摇动,发出“零零”之声,那些鱼鹰又纷纷从水中扑上小筏,渔人便从它们的口中取出鱼来,放入一个竹篓中,挑了几条小鱼,喂食了鱼鹰,再将竹篓封好,挂在竹筏后面,半浸入水中。
洞中也不甚黑暗,行了数丈,水面开阔,顶上有一个窟窿,透下光来,那便是适才两人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地洞。渔人将小筏缓缓掉了个头,便要驶回去。袁度忙道:“这位大哥,再往里面行些。”
渔人连连摇头,指着一处道:“万万不可,你看看前面石壁上。”袁度依他所指方向看去,借着顶上透下的微光,清清楚楚看到洞壁镌着一个极大的“禁”字,用朱砂填充,血红血红的,看得直叫人心头发毛,下面有些小字,隔的远了,却看不清楚。袁度便再对那渔人说道:“那烦请大哥再靠近些,让我看个仔细。”渔人本想就此驶回去,但看在那两个大洋的分上,只要不再往里去,什么都好说,于是便将小筏往边上再靠了靠。
袁度凑近了,仔细辨认,才发现刻的是:“渐入渐下,既下而空广愈觉无极,以无炬不极穷。忽见水中一物如白练带,极光晶,缴舟人之项三两匝,即落水死。余大骇,与童子狂奔得免。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余所不记,唯刻石以志,后人至此可裹足矣。”下面的落款是“丙子十月十二日,江阴徐弘祖”。袁度阅后,半晌无话,心道:“此事《徐霞客游记》虽不载,但言之凿凿,看来确有其事,故在此刻石为禁。这状如白练之物应是蛟龙之类,此洞久无人入,深处有巨型水族存在也未足奇。我要寻找大禹水道入口,自然还要往洞里去,这渔人必不肯,我须让他放心才可。”
袁度想了一会儿,哈哈笑道:“此真乃天意啊!”崔元之与那渔人见袁度大笑,均不解其意。袁度笑过后对渔人道:“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此降妖驱怪的,这洞中的妖物伤人不少,今日正是它的劫数到了!”他掏出玄天黄符,运起玄功,黄符顿时放出了莹莹白光,唬得那渔人跪了下来,连声道:“原来先生是神人啊,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先生要降妖,自然是成的。只是……”
袁度知道叫他前去是万万不能了,只得道:“我知道你是不敢去的,也罢。”他掏出五个银洋,“连刚才的一起,就算我买下你这小竹筏了,如何?”
“得,得。”渔人见钱眼开,忙怕来人变了卦似得收了钱,从上层登岸,朝洞外跑去,连筏子上的鱼鹰和捕的鱼都不要了。袁度从竹篙上切下一段竹子,从包袱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浸过油的黄纸,卷成一卷,塞入一端的竹筒中,再拿出一个小坛子,里面是从杂货店里买来的铜油,慢慢灌入竹筒中,浸没了黄纸,做了一根竹节火把,交给崔元之握着。然后袁度拿起剩下的竹篙,往洞壁上轻轻一点,小筏便继续朝洞里驶去。
愈进愈深,终于最后一缕微光也消失了,两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袁度掏出火石,点燃了黄纸,火把亮起了昏黄的火焰。袁度对崔元之说道:“看好火把,注意两边的石壁上是否有文字。”
崔元之答应了,将火把举高,袁度继续撑篙往里行进。行了约两里,洞窟忽然扩大了,河道也成了一个水潭,火把的亮光竟照不到边。顶上面无数石钟乳垂下,千奇百怪,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个个面目狰狞,如厉鬼一般。上层的步行道已经到了头,碰到了坚硬的石壁。而下层的水路却还在往前,一直没入那无边际的幽暗中。
忽然,船头的鱼鹰们都纷纷不安起来,扇动着翅膀,不住地哀叫。崔元之听见动静,将火把照过去看了下,附到袁度耳边,低声道:“真的有怪物,少了两只鱼鹰。”袁度点头低声道:“且再看仔细些。”
正说间,鱼鹰们又骚动起来,两人看去,只见水中猛地伸出一根细细的银白色带子,轻轻一卷,便将两只鱼鹰拉下了水。
“这是什么怪物?”崔元之有些害怕,脸色也变得发白。
“等它再来时,你先用赤心珠打它一下看看。”袁度吩咐道,他倒也不惧什么鬼怪,就凭自己所学的术法,降小妖除小怪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不是像火龙蛛或是阿修罗之影的老怪就行了。但想起这大禹水道距今已经上千年,若是其中有妖,怕也是一个上古的老妖了,自己是不是能接的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幽暗中,传来了轻轻的滑水声,哗啦啦,哗啦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朝他们游来。
就听的那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水面上浮现出一个长长的白色背鳍,蜿蜒着破水而来。崔元之大叫一声,手中赤心珠飞出,朝着那白色的背脊打去,噗的一声,竟打破了一个洞,顿时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那怪物吃痛,一声啸叫,如同晴天一个霹雳,震得整个洞嗡嗡直响。震过之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那怪物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水中一片片红色的血迹,渐渐也化了开去。
“它去哪里了?”崔元之问道,“我把它打死了么?”
袁度摇头道:“没有,它只是受了伤,躲了起来。我已看清,这怪物名叫白特,属蛟类,善用舌头拖人畜下水而食,徐霞客所遇的正是这厮。蛟螭的报复心很重,我们可要小心了。”正说间,船头仅剩的几头鱼鹰又开始不安起来。
“又来了,小心。”袁度低声道,一边也掏出了玄天黄符,全神贯注盯着水面。可是水面却一直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东西在游动。“如果不在水中,那么就应该是在——”袁度猛然抬头,果然在头顶的石壁上趴着一条白色的四脚蛇,足有三丈长,双目通红,全身披拂着鳞片,背上的鳍高高耸起,像是十分恼怒的样子。它见袁度抬头,口一张,喷出一条白色的带子,猛地卷住了袁度的左手腕。
袁度只觉得左腕剧痛,像是被利刃刺入一般,忙用玄天黄符横切过去,顿时将白特的舌头割断,一股腥臭的鲜血喷将出来,溅了袁度一身。
那头白特又是一声狂叫,从洞顶跌落下来,猛地摔入水中,震得小筏几乎翻转过来。崔元之站不稳,手中的火把落入了水中,竟熄灭了。袁度只得将竹篙死命顶住洞壁,稳住了竹筏。
两人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袁度安慰道:“这白特只是普通的水族,并非妖魔,很好对付。况且它已受了两处重伤,应是命不久矣。”他将玄天黄符祭起,发出白光,暂且将洞窟照亮。
只见涧水都成了黑红之色,那只白特正趴在对面的洞壁附近的一块大石上,浑身鲜血淋漓,已是奄奄一息,见洞中充满光亮,猛地抬起头来,对准两人连声怪叫,崔元之见状,拔出天释所赠的紫云剑,等到竹筏驶近之时,一剑刺入它的顶门,那白特大叫一声,身子扭了几扭,就此丧命。崔元之拍手叫道:“我们总算是为当地除了一害,以后再也无须禁人入洞了。”
袁度撕下衣角,将手腕稍作包扎,突然听见从洞穴深处隐隐传来如同打雷的声音,但是却十分沉闷,仿佛隔了很厚的墙壁一般。袁度的脸色突然一变,颤声道:“正主儿出现了,洞里的那才是真正的对头!”
“还有一条更大的白特么?”崔元之不明白袁度为何惊讶,“来一条我们可以斩一条,来两条我们可以斩一双,怕什么?”
“白特是蛟龙,自然不会再生出白特来。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蛟也是龙子之一,有湿生和化生两种,刚才我们所听到的声音是龙吟之声。这洞里应该还有一条龙,不过听声音,似乎是在重重石壁之后,难道我们真的找到了大禹水道的入口?我们且再往前划去看看。”
“可是没有了火把照明,你又受了伤,若是用玄天黄符的话,真元消耗又太厉害了,能坚持多久啊?”崔元之有些担心。
袁度摇头道:“不妨事,三五个时辰应该没问题。”
“那要是遇到了敌人,袁大哥你何来精力迎战呢?”崔元之指着那头死去的白特说道,“不如借它一用吧。”
“哦!”袁度方明白崔元之的意思,笑夸道,“小小年纪如此聪慧,我甘拜下风了。”
崔元之脸一红,连连摆手道:“哪里,我这叫做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一面说,一面先捞起掉落在水中的火把,让袁度将竹筏撑近白特的尸体,取出小刀,割开它腹部的皮肤。
地下的涧水终年不见天日,冰冷刺骨,因此水中的水族都长有厚厚的脂肪,这头白特也不例外,腹部皮肤之下尽是厚厚的油脂,崔元之剜了好几大块下来,堆在竹筏上,又将火把一端的竹筒塞满,然后从夹袄中抽出几根棉线,绞成一股,浸润了油脂,盘在一处。袁度掏出火石,点燃了棉线,果然火把又重新烧了起来,比刚才还更明亮了几分。
崔元之指指着堆在竹筏上的油脂:“也不知道要在地下多久,这些足够我们烧上几天,应该够了。”
“够了够了。”袁度笑吟吟地望着崔元之,“莫说是点火把,就是烧烤我看也足够了。折腾了半日,肚子也饿了吧。咱们也别浪费,鱼肉虾肉不算啥,我们今天就吃蛟肉吧。”
崔元之拍手叫好,两人又割下许多油脂和蛟肉,就在那块大石上生了一堆火,用小刀串着蛟肉在火上烤,洞窟中顿时充满了烤肉的香味。
崔元之也顾不上烫口,拿着一块刚烤好的蛟肉,轻轻一口咬下,觉得鲜美无比,即使没有盐与酱,却别有一番风味,口感不像鱼虾,倒有些像蛇肉,但比蛇肉要嫩滑得多。两人一口气将那白特吃掉了小半只,方停了口。
“太好吃了。”崔元之满足地摸着肚子,“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袁度笑着将东西搬上小筏,一面道:“别说是你,当年老佛爷和皇帝在的时候,也未曾吃过蛟龙肉,你比他们还要厉害得多了。”
崔元之很是得意,指着洞穴深处道:“若是那妖龙敢来侵扰我们,我将它也一并烤了!”
袁度将小筏慢慢朝洞穴深处驶去,曲曲折折行了约一里,水道分成了两条,左右各一。袁度掏出罗盘,定了下方位,四处察看了一遍,指着右边那条水道说:“此处应该是通往双龙洞,左边那条往西而去,应是连接天下水系的大禹水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