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岚,你带那么多零食,是不是怕不给你吃烤全羊?”
“嗨,你好!”年轻人总是见面熟,服务生拿了啤酒和羊肉递给了岚岚。
“嗨,你好!”岚岚接过说:“行行!我会喝,我会喝!”
雨宣瞟了岚岚一眼。
紫洋见岚岚那样天真无邪,嗤嗤地笑了。
“大姐姐,你真好!”岚岚啃着羊肉,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紫洋。
“岚岚,这是总经理。”雨宣着急了。
“总经理?好漂亮耶!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总经理,真是了不起耶!”她像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来轻声说:“对不起总经理,我——这样莽撞。”心想,这下可糟了。
“你并没有得罪我呀,我还巴不得你叫我大姐姐呢,只是年纪太大,当姐姐也是个老姐姐。”
岚岚咯咯地笑着,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嫩粉色的唇一吮一吮地,像婴儿吃奶。喝完,她把雨宣拉到一边,爬到他耳朵上说:
“咱俩到小树林那边坐一会儿。”岚岚忘了雅珍。
“集体活动图个热闹,你非要在这里找清静。”
“人家还不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说着,她用拿着羊肉的右手揽住了雨宣的腰。
雨宣拉下了她的手说:
“别闹。这么晚了,跟谁一块来的?”
“赖皮!”
“他人呢?”
“我让他走啦。”
“走了?”
“他乐意送,也乐意走,我有什么办法?”岚岚说着又揽住了雨宣的腰。
“你今天怎么又学会了往身上腻?”雨宣拉下了岚岚的手。
“我就腻,我就腻!”岚岚紧挨着雨宣问:“唉,你怎么也来了?谁约的?”
“总经理。”雨宣骗她说。
“我不信!”
怡秋拿着酒坐到紫洋旁边。
“怡秋,行酒令热闹热闹!”紫洋说。
“不敢,怕输。”怡秋眨着灵活的大眼睛,半推半就。
“又不赢房不赢地,输就输呗,输了也开心。”雨宣说:“总经理,我来行不行?”
岚岚悄悄地拽了一下雨宣的衣服。
“爽快!”怡秋说,“这样吧,你们对成语,字头咬字尾。对得上来就喝一小口,对不上来就喝五大口,怎样?”
两个人像放机关枪一样对着成语,一替一口地喝着。
“你真是应对如流呀!”紫洋说。
“我是流连忘返呀!”雨宣瞅着玩疯的人群说。
“我高兴得快要返老还童了!”
“您的气色本来就很好,真是童颜鹤发呀!”
“哦?我的头发有那么白吗?”紫洋指着自己的头发。
“总经理,您就饶了我吧,我没词啦。”雨宣不好意思地说。
“说到哪了?对对,发字。发愤图强。”
“强?您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紫洋看着第一次卸下来的酒眼看就要喝光,烤全羊也吃掉了一多半,说:
“我们酒店真是兵贵神速呀!”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不好意思地笑了。
“速——,树大招风。”雨宣接了过来。
“风大,那么这棵树就风雨飘摇啰!”
雨宣又看见一个服务生正在和服务员讨酒,便说:
“总经理,你看他为了酒,正在摇尾乞怜呢!”
紫洋举起手中快要喝空的啤酒瓶,往嘴里一倒:
“谁不爱喝酒?只剩下一个酒底子,我还恋恋不舍呢!”
大伙听了捧腹大笑,有的竟笑出泪来。
岚岚见雨宣竟然敢和总经理行酒令,还不带打坎的,又是羡慕,又是自卑。她看着眼前这个潇洒、高贵、迷人的美人和雨宣双双默契的对答,不由生出一种嫉妒来。
一个服务生跑了过来。
“哎——,大家快去看呀,冬冬喝醉了,他穿着衣服醉游沙河呢。”
雨宣听了,对紫洋做了个鬼脸说:
“总经理,他醉得不轻,看来我只好舍生忘死,舍己救人啦。”说完拔腿就跑。
“等等我,等等我!”岚岚跟在雨宣后面叫喊。
雅珍旋风一样卷了过来,一把拽住岚岚。
“哎呀!你怎么才来?快走,我还给你留着一块最好的羊肉呢?”雅珍没见过雨宣,也没听岚岚说过有男朋友,就不由分说把岚岚拉走了。岚岚被强拉着一步一步回眸地看着雨宣。
紫洋看着雨宣的背影,她心中珍藏的那个年轻的影子又跑了出来:奇怪,他们长得并不像,怎么就这样相似呢?从个头儿上看,雨宣和苏文差不多,都在一米八○以上。但从脸型上看,苏文是那种白白净净、雅雅儒儒的男子。他的脸为椭圆形,饱满的额头与两鬓呈弧状。他的嘴也由两条弧线构成,唇峰不太明显,很好看,但又缺乏血色。鼻子精致而圆润,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白眼镜。他的气质与白净的肤色,使你仿佛一见到他,就立刻闻到他身上的墨香与书香。雨宣则属于那种健康,轮廓鲜明,很有男性美的帅小伙。他的脸像雕刻的一般:宽阔的额头,两鬓、鬓角几乎是用直线和直角划分出来的。鼻子高挺,鼻头尖翘。他的嘴、唇峰突出,很有棱角、唇红齿白,显示着一个青春儿的明朗与执着。他的气度与红扑扑的脸色就像在有意向人们耀炫着男人的力量,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件理想中的男人的艺术品。他们长得不像,只有眼睛非常相似:深深的眼眶里藏着一泓灵光闪烁的深潭。那不大不小的,圆圆的,深潭一样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涌荡着永远无法消纳的激情。可是——可是这也不对。自己明明是瞅着雨宣疯跑的背影才想起了年轻时的苏文的。紫洋还是不得其解。
职工们一伙一伙地聚集到沙河的西边,看“醉汉游泳”。这里的水深最多不过二尺,冬冬用双臂撑着身子,在水中蠕动。每一蠕动,泛起一片黄沙,逗得大伙直笑。雨宣看了一会儿,心里还想着紫洋,又往回跑。
紫洋还在那里想着雨宣和那个影子,远处一个影子朝她跑来,她断定那肯定是雨宣。这时她一下子恍然大悟了:他的神韵像苏文,像极了。这个毛孩子怎么就像苏文?
“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没有舍己,又没有救人?”紫洋见雨宣跑过来故意逗他。对雨宣存有几分偏爱。
“我本是战场上的逃兵,怎么可能舍己救人呢?”雨宣眨着眼睛耍赖。
每次出游的第二轮酒,总是在临近高潮时才会出现。紫洋派人从车上搬下啤酒来。一个服务生高兴得跳了起来。
“酒来了!酒来了!不过来就没有了!”
顿时,看醉汉游泳的人们一伙一伙地归拢过来。人越来越多,连湿漉漉的醉汉冬冬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大伙吃喝着,又疯了起来。
紫洋正和几个人说笑,五六个服务生用力地摇了几下啤酒瓶,然后瓶口对着她们。酒沫滋滋地向他们袭来。这是惯例,如果没有节目,职工们就会联手起哄。
“好了好了!停战停战!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好不好?”紫洋边抹着脸上的酒沫边说。
“对!这才叫识时务呢。”一个职工说。
“讲什么呢?”紫洋摇摆着凤眼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笨蛋家族’的笑话吧。”她清了清嗓子讲了起来:
“一家三口。有一天老爸在和泥垒着猪圈,老妈在缝棉被,吩咐儿子到厨房和面做饭。儿子和着面,突然叫起来:‘妈,面软了。’他妈说:‘软了再加点面粉。’儿子一会儿又叫:‘妈,面硬了。’他妈说:‘硬了加点水。’一会儿子又嚷着说:‘妈,盆子装不下了。’他妈说:‘装不下放到茶几上。’一会儿又说:‘茶几上摆满了。’他妈一听火了,‘你到底和了多少面,连茶几都摆不下了?真是没出息!要不是我把自己缝到棉被里出不去,非打你一顿不可!’儿子说:‘那是你告诉我这样做的。’老爸听着娘俩在争吵,愤怒地说:‘你们娘俩真是笨蛋,要不是我垒墙把自己围在里面出不来,非好好教训你们一顿不可!’”
大伙听了笑得前仰后卧。然后是热烈的掌声,再后来,这掌声就拍出节奏来。音响师见状,赶紧跑到了卡拉OK机前,一曲疯狂的迪斯科冲向田野,刺向天空。几个人相互使了眼色,一涌就把紫洋拥向了中间,大伙立刻把她包围了起来。紫洋仗着酒兴领起迪来。第一曲是《十个光头九个富》。紫洋边跳边喊:
“光头们,过来领迪呀!”
雨宣一激动,冲了过去。
“不行不行,你不是光头!”大伙齐声喊,一个小伙子把雨宣拽回人群。
“光头来了,光头来了!”人群中几个人喊着,把两个光头推向紫洋身边。这是酒店仅有的两个光头。一个是四十一岁的库管员,一个是刚会拿菜刀的小徒弟。小徒弟跳得灵巧、投入、忘我,库管员跳得笨拙、紧张。跟不上节奏,只好站在紫洋的背后狠加模仿,上身和胯总是错不开方向,搞得手忙脚乱。大伙学着他的样子,笑成了一片。
第二支迪曲是《摇头舞》。所有的人闭着眼,低着头,头摆来摆去,像一片叫卖的拨浪鼓。再下来就是《蚊子舞》、《蝴蝶舞》、《兔子舞》。紫洋领得那份投入,那份忘我,那份狂放,那份发泄,真是淋漓尽致。
岚岚最喜欢跳迪斯科,她不由得跳到了紫洋身边,和她一块领迪。紫洋是投入型的、意会型的、灵感型的;岚岚是青春型的、技术型的。岚岚的动作具有很强的观赏力,而紫洋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感召力。紫洋和岚岚用不同的舞姿和风格把迪斯科推向了高潮。
雨宣被疯狂的人群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一边跳,一边瞅着紫洋: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长发飞扬,快活潇洒。她不是大老板,她没有在尘世活过,她浑身上下绽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纯洁和高贵……
当《沧海一笑》的迪曲,盘旋在天空,紫洋已跳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了。她今天高兴,比她想象的还高兴。她要找一种释放的方式,她找到了:她随着迪曲,用正步往前领。大伙自动变成了六纵队,跟着节奏走正步。紫洋领到河边,高高地喊:
“跟我来!”她边喊边“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接着就是无数个“扑通”声。这里的水很浅,刚刚漫过腿肚。跳得发热的身体,遇水一下子凉爽起来。于是女的唱起了歌,男的打起了水仗;半醉的人脱了上衣,到水深处游泳。于是他们醉破了心,笑破了脸,玩破了地,唱破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