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淅沥沥的雨声吵得她再也无法沉睡,她能感觉到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她的肌肤上,几乎要灼出一个洞来。一个寒颤,她终于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
这是……哪里?
是……什么时候?
她……不是死了么?
昏暗阴霾的天空,倾盆大雨,寂静的周围,模糊的视线。
谢余笙撑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转动了眼珠。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庞,那脸上有刀刻一般阴冷的神情和嘲讽。
“装死?也要装得像一点。”他清冷低沉的嗓音,让她猛然惊醒。
她难道没死?不,她明明记得……自己替他挡了一枪,中弹身亡。
她兀的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祝非扬,雨水滴到她的眼角,又缓缓淌下,她一眨也不眨的眼神,祝非扬见状,不着痕迹的瞳孔一缩旋即又恢复常态。
史岩撑起一把大黑伞在祝非扬的头顶,祝非扬冷冷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女,她浑身已经被冰凉的雨水湿透,从头到脚被淋得淋漓尽致,而自己,只不过被飘雨打湿了衣摆的一处罢了。
谢余笙还不了解现在的情况,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祝非扬蹲下身来,单手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整个人带起来,嘴里的热气缓缓刺痛她的耳膜,“还没清醒?”
语毕,他的手上微微用力。
“啊。”头皮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终于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仿佛花了半生力气,才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良久,她疼得再也叫不出来,只能咬着牙默默流泪。脑海中的思绪混乱,她在想,这是哪里,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眼前的他是那么的年轻?连史岩大叔都变得这么年轻……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重生了。
谢余笙偏过头去,看了看天空,它阴霾的模样,正衬此刻。
噢,对了,她记得了。这一天,是十年前,她十五岁,二零零四年七月十七日,冉城陵园,祝氏夫妇的墓前,今天,是祝非扬父母的忌日。
她怎么会回到十年前?难道是老天看她上辈子爱得太卑微,终于要给她一次从头来过翻身做主的机会吗?
祝非扬拎着她将她的头狠狠磕在墓碑面前的石板上,上面还留着血渍,他阴鸷一笑,“谢余笙,一百个,你才磕了三十个就晕过去了。身体这么娇嫩……”他话锋一转,咧嘴一笑,“剩下的七十个,还留着呢。”
谢余笙模糊的视线里印出石碑上祝氏夫妇的名字,可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动弹,祝非扬甚至站到了雨中,带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石板上,血水渗透在雨水里,缓缓流入土地。
空气里只有突兀的头颅骨触到石板的‘砰砰砰’的声音。静默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对疼痛已经麻木到无法产生感觉,整个世界都眩晕起来,她隐隐约约能听见耳边有个女声欲言又止的响起,“少,少爷,她已经到极限了。”
“哦。”祝非扬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把谢余笙从地上拉起,没有看她一眼便把人扔给了那个说话的女子,接过史岩递过来的黑色外套缓缓穿上,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还剩下二十个,留着明年磕。”
女子因为他的话,不由得浑身一颤,明年的一百个,加上今年的二十个,那就是一百二十个,年年都要在雨中……只怕这孩子是要撑不住了。
谢余笙迷迷糊糊的想起,如果这是十年前,那么,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因为这一年祝非扬要遇到背叛!也是因为这样,他差点失去一条腿!
脑海里这个意识窜了很久,谢余笙的思维才开始清晰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撑开沉重的眼皮。
“你醒了。”诗雨的声音在她耳旁温柔的响起,“睡了三天了,也该醒了。”
她勉强一笑,“姐姐,今天几月几号了?”
“嗯?你不会是……失忆了?”诗雨惊讶的瞪大双眼,然后开始检查她的身体,“没可能啊,虽然有轻微的脑震荡,但是不至于失忆,没那么严重。你……真不知道今天几月几号?”
谢余笙视线还有些模糊不清,只能摇了摇头。
诗雨有些苦恼,“七月二十号。二零零四年七月二十号。”
谢余笙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缓缓的闭上双眼,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还好,还来得及。
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又陷入沉睡。
可谢余笙没想到自己这昏昏沉沉的一睡,又是三天。
醒来的时候诗雨连连在她的床边叹气,“少爷这回下手太狠了,这孩子都昏睡了六天了,真担心连求生的意志都没了。”
六天?!
“活的过来是她的本事,活不过来,是她的命。”史岩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看了一眼诗雨,“晚上图老大宴请各家,连少爷也要去。我先走了。”
“嗯,一路小心。”诗雨望了望他的背影,走得可真快。
晚上图老大……轰的一声,谢余笙的脑海里似有什么爆炸开来,她猛然睁开双眼,张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嗓子干疼得难受,“咳咳,咳咳。”
“啊,你醒了!”诗雨有些惊喜,一把扶住谢余笙,谢余笙朝着史岩离开的方向伸出了手,却什么都抓不到,连那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不,别走!史岩大叔!你别走!
可是嗓子却是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余笙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诗雨以为她是刚醒来,看东西还有些不适应,一边给她喂水一边安慰,“别急,别急,一会儿就好了,你昏睡了这么多天,四肢无力是很正常的。”
谢余笙颤抖着手捂着水杯想要尽快喝水滋润自己的嗓子,却被诗雨虎着脸拦下来,“刚醒,别这么灌水!一点一点的喝。”
谢余笙闻言点了点头。她很着急,却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
“咳咳,姐,姐姐!”谢余笙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水,身体还有虚弱,“我睡了六天了?”
“前前后后差不多是六天了。”诗雨点了点头,探了探她的额头,“好了,没发烧了。”
谢余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诗雨急得拦住她,“你去哪儿?身体还没好别乱走!不然少爷回来又该生气了!”
谢余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撑着墙壁气喘吁吁,勉强扯了一抹笑,“姐姐,哥哥在哪儿?他现在在哪儿?”
“少爷?少爷去出席一个宴会了。”
“走了多久了?”
“半小时吧……”诗雨说完,就看到谢余笙的小身板摇摇晃晃的要往外面冲,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吼,“你要做什么?!阿笙!你不能去找少爷!少爷生气了会杀了你的!”
谢余笙缓缓回眸一笑,“……他不会的。”
诗雨这一刻觉得她的笑,触目惊心。那笑容里有浓厚的伤感,以及自信,还有……悲伤。
谢余笙双目无神的撑着墙壁,一步步走得极为艰难,诗雨走进来,才听见她喃喃的低语,“不能去啊,他不能去啊……”
诗雨被谢余笙似乎魔怔的样子给吓住,“阿笙,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谢余笙怎么能告诉诗雨,她来自十年后,她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
只能咬着唇缓缓的摇了摇头,“我要去找他。”
她既然重生了,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死,哪怕有一点点危险,都不行。
五年前图老大还是图老四的时候,多亏了祝非扬这个空降来的军火商才得到了冉城老大的位置,可是五年后的他,心早就野了,他当年能背叛自己的老大夺位,如今就能背叛祝非扬这个助他上位的人!
她不能告诉诗雨,她只能亲自去找祝非扬。她还记得他们吃饭的那个酒店。
诗雨见谢余笙偏执的模样,拉都拉不回来,只能马上给祝非扬等人打电话,谁知所有人都提示服务区外。该死……越想越不对劲,她索性就跟了上去。
“你站都快站不稳了,走,我陪你一起去,他们电话都打不通,我也觉得有些担心!”诗雨走过去扶住谢余笙,带着人就走。
“站住!这里被包场了!你们不能进去!”两个守门的小弟拦住诗雨和谢余笙。
谢余笙咬了咬唇,“我们来找祝老大的!有要紧的事情!要是耽搁了,你负责?”
那两人都知道祝非扬的,但是想起今晚老大交代的秘密任务,半点差错都不能出,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任何人现在都不能进出!”
“你们什么意思!”诗雨站了出来,“我,你们总该认识吧?我是诗雨。再不放我们进去,我们就带人硬闯。”
诗雨跟在祝非扬身边这么多年,名声在外,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诗雨一说话,这两人就有点迟疑了。可是……老大是交代过的,酒席一旦开桌,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以免给祝非扬打草惊蛇。
但是眼前这两个女人……应该不会坏事吧?
谢余笙急得跺脚,故意可怜兮兮的看着两个高个子男人说,“两位大哥哥,放我们进去吧,我们真是家里有急事要找祝少的,真的……”
“这……”
两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趁着两人迟疑之际,谢余笙凭借自己娇小的个子堪堪的钻了过去,没想到却被其中一个人大手一抓,又给抓了回来。
“啊!”诗雨见状立刻抬脚就迎了上去,一个上踢就把那人的手给踢掉了,她回头冲歪歪扭扭才站定的谢余笙说,“阿笙,你先上去!我解决这边!”
“嗯。”谢余笙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了喘气,只觉得脑子都快缺氧了,她知道她现在很虚弱,可是没想到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
“你是谁?”谢余笙刚上了一层楼,就被两个大汉拦住,她没想到图强做事情这么谨慎,竟然层层把关。
“我……我……”谢余笙闪烁了一下双眼,缓缓的走进那两个面色不善的人,看了看他们背后,隐隐传来酒席间谈笑风生的声音,看来,是这里了。
谢余笙观察了一下敌情,她现在只能靠着自己娇小的身躯,从两人之间穿过去,直接冲到那个房间里。当然,她也这么做了,就是要出其不意。
“喂你!站住!”两个大汉没想到谢余笙会动作这么快就溜了过去,当即眼疾手快的把住了谢余笙的小胳膊小腿儿。
谢余笙急得只能在走廊上大叫祝非扬的名字,“祝非扬!祝非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