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员外跟刘同寿赶了个前后脚,他登门拜见的时候,刘同寿也是刚进门,正打发梁萧呢。
“我都说了,梁叔你年纪大了,根骨不佳,修不得道,成不得仙。”
“我也不指望成仙,我就是……”梁萧偷眼看了楚楚一眼,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走。
“你要学龙虎之道是吧?不行!”刘同寿一语道破了梁萧的心思,然后义正言辞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想学那个,得有仙缘才行,你长得不够帅,学不来的,还是好好学习,去考举人吧,那才是你应该做的。”
“可是……”
“对了,梁叔,楚楚好像有事要跟你说。”刘同寿一拍脑袋,避过梁萧,向楚楚打了个眼色。
梁萧愕然转头,只见女孩抿抿嘴唇,然后轻笑一声:“冯大婶刚才来过,说是有事找你呢,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你不快点回去的话,恐怕……”
梁萧当即打了个寒颤,再怎么记吃不记打,被收拾了十多年,多少也能长点记性啊。想起媳妇的狠辣手段,他急忙问道:“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楚楚眸光流转,编瞎话编的非常流畅。
梁萧忧心忡忡的回家去了,刘同寿转头赞道:“师妹,你长进的很快哦,已经有师兄我一成的本事了,要再接再厉喔。”
“嗯,”女孩点点头,看着刘同寿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骗人很有趣,但寿哥你答应我的红焖龙虾,可不能不算数哦。”
“那是自然……”外面敲门声响,刘同寿一边回答楚楚,一边打开了观门,往外一看,来的人还真不少,镇子小,消息传起来就是快啊。
“咦,这么多人?周大叔,赵大叔,我正要找你们呢,银子有着落了。”刘同寿扯住周、赵二人,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纸,神态和后世卖碟的差不多,“来来来,我跟你们说啊,这是我师父托梦给我,让我找到的古代藏宝图……”
说着,他突然一回头:“董员外,你好不地道,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你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董员外哭笑不得,他已经猜到刘同寿的藏宝图是啥了,刚才只是想验证一下罢了,果不其然,那藏宝果然在余姚某处。
此事无关痛痒,他也不说破,供拱手,陪笑道:“董某唐突,还望小仙师恕罪,此次……”
“多谢小仙师,多谢小仙师!”周老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这些日子,全镇人都很有劲头,只有他在家破人亡的边缘徘徊,一颗心迟迟落不到地上,终于看到了希望,他怎能不激动?
刘同寿温言道:“周大叔你客气什么,咱们东山镇不是一家人么!贫道也是共济社的一份子呀,别跪着了,快起来,别忘了,这只是藏宝图,你们还得好好准备一下,好去寻宝呢?”
他从柴家骗了一万两,却没办法都带回来,好几百斤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扛得动?他只留了几百两,剩下的,他打算都投入到共济社里面去。
倒不是他大公无私,只是银子放着不用,和石头又有何两样?
接下来,扬名、自保、对抗柴家的报复,都得着落在这共济社上面,群众基础来之不易,反正他当然要加强投入了。现在的投入,将来会有千百倍的回报。
当然,这种做法也是互利的,算不上他单方面的利用,保卫下来的家园是镇民们自己的,他要的不过是附带的名声罢了。
正因为要笼络人心,所以刘同寿还放过了那个韦郎中。反正就是个小人物而已,现在也知道怕了,他也不用太在意。不过,随着他威望的增长,那家伙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要是不早日回头的话,迟早也是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安抚完镇民,刘同寿转向了董员外。如果说镇民是刘同寿的班底,董员外就算是他的盟友了,对方的来意,让他很在意。
“小仙师,昨天,柴家已经派人去县衙递了状纸,状告您扮神行骗……”老董开门见山,语出惊人。
刘同寿无动于衷,随口问道:“哦,冯知县怎么说?”
“呃……”董员外当即一滞,本来他是想把事情说严重点,来彰显功劳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镇定,后面的话他直接就说不出口了,好半响他才整理好言词。
这次,他不打算取巧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那位冯知县是个典型的官僚,谨小慎微到了极点,对风险的规避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听到事情跟刘同寿有关,他当即就哑火了。面对柴家的状纸,他打起了太极推手。一会儿说查无实据,不能开堂;一会儿又说对待方外之人要以慎重为上,总之,他就是不肯接状纸,就算柴家把谢家的管家搬来也没用。
最后受逼不过,他干脆装病躲开了,说是因病重,故而闭门谢客,更有甚者,他还把向东山征地的告示给撤了,明明白白的摆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
“……不过,小仙师,柴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您须得加意提防才好,他们也许……会铤而走险!”
“哦?”刘同寿眉毛一挑。
“您可能还不知道,事情已经闹得相当大了,余姚……”董员外将刘同寿离开后的一系列变故,以及带来影响述说了一遍,然后解释道:“被王家攻讦,柴家不脱一层皮是不可能了,谢家的颜面受损,对他们来说,也是件难以容忍之事,何况还有东山……”
“要来,便让他们来。”刘同寿傲然一笑。
“小仙师,还是谨慎些好。”尽管知道观中没有外人,董员外还是四下都看了看,“柴家起家是靠在海上亡命而来,据说现在还有做那方面的生意,所以,逼得急了,难保他们不派亡命徒过来……”
“你是说,柴家私下里做海贸?”刘同寿吃了一惊。
“从前是,现在应该不出远海了,不过里面还有些其他门道,董家没做这方面的生意,在下也不是很了解……但有一点肯定不会差,很多想下海的亡命徒,都是通过柴家才得以成行……”
顿了顿,董员外的语气愈发的凝重了,“所以,须得防他们派出那些人,随我同来的几个刀客,是从外乡来的,跟柴家肯定没有瓜葛,性子虽桀骜了些,武艺却很好。小仙师回头出入之际,最好将他们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好吧,我知道了。”刘同寿缓缓点头。
“还有……”董员外向外间招招手,叫过一个少年来,吩咐道:“兴儿,还不见过小仙师?”
待少年依言见礼,董员外这才介绍道:“董某膝下无子,一向视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为子,兴儿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在下想拜托小仙师收留,让他在观里挂个名,以后往来倒也方便,未知小仙师意下如何?”
这算是结盟的质子?这董员外做事还当真上道,刘同寿摸了摸下巴,点点头:“也好。”
董员外大喜:“兴儿,还不拜见师尊?”
“徒儿董兴,拜见师尊。”
……
“娘子,你找我?”另一边,梁萧忐忑不安的进了家门。他一路上想了很多,自觉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出格,会招致家庭风暴的错事。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恐怕就是他私下里匿下的银子了。
不过,同寿明明答应过,不把这事儿说出来啊?作为互换的代价,自己也会将余姚的事对娘子保密,省得提前走漏了风声,现在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嗯……”冯大婶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她坐在纺机前面,将纺轮转得飞快,飞梭在纱锭间穿梭往来,看得梁萧头皮直发麻,这架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眼看就是乡试了,左右你也要去府城走一趟,正好帮姜婶带封信过去……”想了想,冯大婶又补充道:“既然是要找人,你便早点启程吧,也省得时间仓促误了事,倒让姜婶空欢喜一场。”
“……娘子,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仿佛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梁萧只觉一颗心变成了羽毛,忽悠悠飞起老高,然后徜徉在温暖的阳光中,心头这份幸福劲儿就别提了。
“不然你还有什么用?或者说,你又有什么亏心事儿瞒着我?”冯大婶的注意力终于从纺机上移开,转到了梁萧身上,冰冷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梁萧只觉浑身大汗淋漓,心底那点小秘密全都曝光了。
“没有,当然没有,我怎敢欺瞒娘子你呢?我这就收拾行装,吃过午饭……不,带上干粮就动身,午饭在路上吃,一定完成娘子你交代的任务。”一通诅咒发誓,梁萧总算是挨过了这场难关。
回到书房,一边收拾东西,他也是唉声叹气。能早点出门固然很爽,他在余姚混了五十两私房钱,到了绍兴、杭州那种销金窝,正好享受一番。可是,镇上的热闹也很吸引人,能狐假虎威的在众人面前指挥调度,那滋味同样很爽。
对了,共济社是互相帮忙,自己帮忙找人送信,那姜家却又帮了自家什么事?
他很好奇,却不敢去问媳妇,只能夹着包裹跑去了紫阳观。
不过今天也该着他倒霉,到了地头,寻宝的去寻宝,密谈的在密谈,他愕然发现,紫阳观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张纸,上书八个大字:‘闭关修炼,非请勿扰’。
“闭关修炼,同寿不会又……啧啧,真是艳福无边啊!只可惜,同寿却敝帚自珍,不肯传我无上仙法,杭州虽好,却非吾乡,全无用武之地啊。”
站在门前,忽喜忽忧的感慨了一会儿,梁萧幽幽一叹,转身踏上了府城之路,在全镇的繁忙景象中,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