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贯冷冷地道:“这么晚了,你来何事?”王淑娟觉得儿子不该冒失,想阻拦已来不及,可毛重利却像没事儿似的笑道:“叔叔想明天去鸣沙。”王淑娟刚要说话,钱万贯先抢道:“好啊,明天我和叔叔去。”王淑娟忙阻拦道:“不行,你太小了,这是大人的事,你还不到做生意的年龄。”
毛重利也道:“是啊!等你长大,叔叔带你去。”钱万贯固执地道:“叔叔对我好,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据说鸣沙是丝路驿站,那里来的外国人不亚于长安,有不少外国人都定居鸣沙了。我想看看那不过是县城,到底有什么好。”毛重利道:“好啊!既然你想去,那叔叔就带你去!到了那里,你就解开谜底了。”王淑娟阻拦道:“不行!”并含蓄地道:“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一点都不懂!”
毛重利忙道:“淑娟,既然孩子想去,就让走吧,反正我迟早是家里的人,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王淑娟一听心想:“不管公爹、夫君是不是他杀的,他既然想进入我家,肯定会讨好我。有这个目的,孩子倒是安全的。”便道:“那孩子就交给你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饶你!”
毛重利道:“放心!现在的丝路已很安全,因为已没土匪了。再说即便有什么意外,宁可舍弃我的生命,也要保护好他。”王淑娟怕过分阻拦会使他警觉,便道:“那你先去睡觉,明天让万贯随你去。”毛重利说声“晚安!”出门走了。王淑娟对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道:“你们也去休息吧。”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异口同声道:“晚安!”也走了。
王淑娟对钱万贯道:“孩子,你才多大,怎么敢跟上他冒险?”钱万贯道:“我反倒觉得跟上他去是安全的。”王淑娟反问:“为什么?”钱万贯道:“首先我看出他对您有企图,就这一点,他必须保护好我的安全。就是刚才,您不是也意识到这一点才同意我去吗?其次我虽是孩子,但我思想成熟。最关键的,凭着我的武功,谁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王淑娟道:“妈不明白,你为啥非要跟上他去?”钱万贯道:“不是我们怀疑他没证据吗?我跟上他装作很傻,却留意他的行动。”王淑娟道:“好吧。如果有疑点,要沉住气。别以为只是他一人,有可能在他周围,到处都是他的人。”钱万贯点着头道:“这我想到了,要不然就他的那点本事,还想杀爷爷和爹爹?”
十七
夜晚,在李静钧家里,钱丰与李春燕睡在一起,忽然脑海里出现了行进在沙海中的一支大型驼队,猛地坐起。李春燕感到奇怪,也跟着坐了起来问:“怎么了?”钱丰道:“奇怪呀,脑子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支大型驼队?”李春燕忙道:“驼队?莫非你曾经是驼商?”钱丰道:“不知道。我再想,就头疼得厉害。”
半夜时分,沙里豹与众匪从凉州饭馆出来,忽见哥舒翰带领骑兵冲了过来,便杀在一起。土匪人少,加之喝了酒没提防,很快被官兵杀死很多。沙里豹在焦挺、许青的保护下杀出重围,逃出凉州城,沙里豹放慢速度道:“这次亏大了。”焦挺道:“真他妈晦气,非但没杀掉那外国毛子,反倒丢了货物,折了弟兄。”许通道:“是啊!像这种情况,回去怎么向主子交代。”
沙里豹忙道:“要不我们化装成百姓,跟踪外国毛子暗下杀手?”焦挺道:“也对!折了弟兄可以再添力量,丢了货物也可以再有,但如果让外国毛子到了安西,主子的计划就泡汤了。”许通道:“也是。我想我们还是赶到居延去等着,只要除掉那个关键的人,我们就是成功。”沙里豹用决定的口吻道:“好,这样谁都不容易想到!”
十八
半夜,柳莹在家里等着丈夫归来,因不见他回来,便连续出去了几次,又进来了几次。想到丈夫有才气,觉得嫁给他真是福气,忽见丈夫回来,忙道:“怎么又是这么迟才回?”王维叹着气道:“每天都是应酬上的事,真烦人!如果继续下去,我都找不到自己了。”柳莹劝慰道:“适应着干吧。人家都这样,又不光是你一个人?”
王维道:“话是这样说,可我感到所做的事都是讨别人高兴的。人与人之间看起来都是笑脸相迎,其实有多少是真实的流露。可以说,不少人都是心怀鬼胎。最要命的,是官场上的关系非常微妙,稍一不慎就会犯错。”柳莹拉着丈夫坐下,偎依在他怀里道:“怎么个微妙?”
王维道:“有些话真还不好说,但人与人之间可用八个字概括:沉默是金,缄口是银。要是继续下去,人与人之间还有真情吗?”柳莹道:“环境如此,你又能怎样?”王维道:“所以我想,最好是过一种半官半隐的生活。”柳莹道:“怎么做?”王维道:“我想岳父大人是富翁,能否借钱在终南山建一座别墅?这样我既在朝做事,又与世隔绝,过我们最喜欢的生活?”
柳莹高兴地道:“好啊!只是你在朝为官,难道从同僚手里借不到钱?”王维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借不到,而是不能借,甚至说只要我昧着良心靠上去,他就会送我一套别墅。我不能对不起你,也不想向他靠拢。”柳莹吃惊地问:“怎么回事?”王维便将李林甫说的话和盘托出。
柳莹不无醋意地道:“看来你好吃香哟,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既然人家白送你两个大美人,还送你一套高档别墅,你就痛快地答应。最关键的,你还能依靠这棵大树往上爬,多好的事!”王维神情认真地道:“说啥呢?我王维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柳莹酸溜溜地道:“无论啥人都在变。现在的负心人很多。”
王维道:“别这样说,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柳莹道:“可你别忘了,一套别墅那是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的美事,最起码你少奋斗多少年。”王维道:“我宁可只是梦想。”柳莹道:“你多年苦读圣贤书,不就是希望着前途无量?难道你连美好的前途也不要?”
王维道:“是不是美好前途,只有天知道。佛家认为,路上的金子是毒蛇。前途要靠自己的能力,靠关系固然爬得快上得高,但要掉了下来,那就是粉身碎骨。”柳莹感动地道:“好!我马上给爹爹写信,相信爹爹一定会帮我们。”忽然又幽默地道:“要不然他的女婿可要纳小了。纳小不怕,怕的是有朝一日就不是女婿了。”王维知道她是说笑,便也笑着道:“你呀,真酸!”
十九
夜晚,李林甫回到家,屠诚所生的五女儿、六女儿一看忙问:“爹爹,你对王维说了吗?”李林甫坐下后,自信地道:“该说的爹爹都说了。王维是聪明人,一定会把握这次机会。”六女儿搂住李林甫的脖子道:“爹爹真好!”五女儿淡淡地道:“这是爹爹应该做的,要说爹爹也是为自己考虑。”李林甫猛地一愣道:“你说什么?你不领爹爹的情?”
五女儿淡淡地道:“为什么要领?不管你把女儿嫁给谁,难道你不该送我一套高档别墅?何况我们姊妹嫁他一个,你才送一套别墅,还沾了一套的便宜。我们两人嫁过去,可以牢牢地抓住他的心。他有夫人又怎样?如果他夫人对我俩好,我们就尊她为姐姐。要是不好,就送一碗毒酒给她!”
李林甫大惊道:“哎哟!小小年纪,好狠的心啊!”五女儿忽然笑道:“我嘛,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有口无心,关键是看她做得如何。女人就像是你带我们去看过的大海,有时显得温柔贤淑,有时就像是疯婆子。所以,我说爹爹是欠我们的。至少您应该承认,您这样做其实也是为您的前程。”
李林甫怒道:“胡说什么?没大没小,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五女儿道:“爹爹别气呀!虽然话说的直了点,但其实就这么一回事。大人不记小人的过,神仙不记凡人的过。我们是您的女儿,您就多担待点。”李林甫气得哭笑不得:“唉,我二十多个儿子还算孝顺,也有本事,怎么养了二十多个女儿,没一个让人自豪?”
二十
夜晚,封常清与月月被关押起来,月月生气地道:“你太冒失了。明知道他们通报的规矩,为啥不遵守?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放我们的。”封常清冷笑道:“他敢?!我封常清到任何军营,还从来没通报过,他好大面子,还要我通报?”月月道:“现官不如现管,他已经把我们抓了,还有啥不敢的?我看这人很野蛮,我们怎么办?”
封常清宽慰道:“没事,我是奉旨进京,他若敢误我行程,陛下会要他命!”月月道:“可他已把你我当成了可疑人治罪,也没什么不对。”封常清道:“我会是可疑人?”月月道:“你横冲直闯到他的帐前,一路打倒了多少士兵,他能不起疑心?我看今晚是见不到哥舒翰了,明天你态度好点。”封常清固执地道:“为什么要好?我就不信,他真敢藐视陛下,把我们关着不放?”
二十一
在长安郊外,毛重利带着钱万贯与众伙计同行,钱万贯道:“毛叔叔,你已走了好多趟丝路,感到最危险的是什么?”毛重利毫不犹豫地道:“沙尘暴!”钱万贯道:“为什么不是土匪和沙漠狼?”毛重利道:“土匪虽可怕,但毕竟是人。他们要的是赖以生存的金钱,只要不反抗,保住性命还有可能。但若遇到沙尘暴,无论地位多高,权势多大,财产多足,都在它的淫威下惊慌失措、胆战心惊。如果命短,可能就在它征服一切的气势下丧生。”
钱万贯道:“那您说,我爷爷和爹爹为什么没保住性命?”毛重利道:“大概就因为会武吧。一般来说,会武的人遇到暴力,第一反应就是反击。哪像叔叔不会武,见到土匪就吓得要死。比如第一次,叔叔就舍财保命,要不然还有今天吗?”钱万贯道:“好像到了后来,叔叔就非常顺利了?”毛重利道:“是的。鸣沙县的官在剿匪方面还真卓有成效,最近基本上没土匪了。偶有小股,就马上剿灭了。”
钱万贯道:“叔叔放心,如果走沙漠,我会保护你畅通无阻。”毛重利笑道:“小小年纪,竟然口出狂言。你爹的本事我见过,那多厉害呀,十多个会武的围攻他,都不是他对手,可他照样死在了土匪手里。这次叔叔到了鸣沙,就不再往下走了。”钱万贯纳闷地问:“为什么?”
毛重利道:“因为有你啊!你想,你爹爹不幸丧命,叔叔作为他的结义兄弟,理应照顾他的家人。要是你出事,你母亲会咋想?我又怎么向她交代?”钱万贯道:“那你不再往下走,这生意怎么做?”毛重利道:“现在,在鸣沙县专门有收购丝绸、瓷器的,叔叔把货物买给他们,回来时再收购当地的红枣、枸杞和发菜,这样不但来回安全,而且来回生意不空,最能赚钱!”
二十二
在凉州军营,看押封常清的艾忠从远处跑来,径跑到哥舒翰跟前道:“报告!昨晚关押的封常清嚷着非要见您。”哥舒翰冷笑着道:“见我?他是什么东西?竟敢闯进我的军营,先关他半月再说!”艾忠道:“可他说他是奉旨进京的。”哥舒翰猛地一愣,但还是道:“那也不行!”
艾忠道:“可他还说,要是你耽误了行程,陛下必然怪罪,让您担当不起。”哥舒翰道:“吓唬谁呀?”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犹豫了一下道:“他太嚣张了。现在见他太给他面子,暂且不见!”艾忠问:“那给不给吃的?”哥舒翰恼道:“你是猪脑子啊?不给吃的,饿死了你抵命?”
艾忠提着饭菜进了关押封常清和月月的大帐,看了封常清和月月各一眼,见他们坐在一起特别亲昵,于是将饭盒往地上一放道:“吃饭!”封常清看着艾忠问:“你们将军呢?”艾忠道:“别问了,他不愿见你!”封常清怒道:“混蛋!为什么不见我?”艾忠淡淡地道:“吐蕃老在边境骚扰,他没空!”
封常清大怒道:“好大的官架子!若是耽误了行程,他就不怕陛下怪罪?”艾忠道:“那你找他说去,冲老子发横没用!”封常清道:“那你带我去见他!”艾忠冷笑道:“想得美!没有他的命令,你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封常清大怒道:“真是混蛋!他若不来,老子不吃!”艾忠冲冲地道:“爱吃不吃!”
二十三
钱丰从烧酒坊回来,李春燕热情地笑着问:“回来了?”钱丰像是非常烦恼,随口道:“回来了。”李春燕一愣道:“怎么了?好像不高兴?”钱丰道:“是啊!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了一支驼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就闪现出被一帮人乱砍的影子。”李春燕看着他忙问:“后来呢?”钱丰道:“后来就再也想不起什么了。”李春燕道:“这么说你是驼商,那些人是土匪。”
钱丰猛地一愣道:“土匪?”忽然脑海里又再次闪现出被砍的场景,李春燕观察着他的反应又问:“你又想到了什么?”钱丰摇摇头道:“奇怪,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虽吃着饭,但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出过去的场景。李春燕看着他问:“莫非你知道自己是谁了?”钱丰道:“对,我是钱丰!”李春燕道:“钱丰?”钱丰道:“看来我是因为报仇,被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害了。”
二十四
在鸣沙渡口,毛重利与钱万贯站在一起看着,由七个伙计动手将货物放在皮筏上,祁波涛看了一眼钱万贯,问指手画脚的毛重利:“这位是……”毛重利道:“侄儿。”祁波涛道:“他这么小就做生意?”毛重利道:“不妥当?”祁波涛笑道:“走丝路危险啊!”毛重利道:“这次我们把货运到鸣沙就出手了。”祁波涛道:“这样也好,多跑上几趟,照样赚钱。”
在钱丰家里,王元宝听完王淑娟说的情况,吃惊地站起道:“这么说毛重利带走了万贯?”王淑娟道:“万贯坚持要去,我也没办法。”王元宝跺着脚道:“这下糟了!你这是要害死他呀?”王淑娟也很担心,但却道:“不会。他的目的还没达到。”王元宝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但愿我孙儿别出意外。”
沙里豹已逃到居延外围,对随行的焦挺、许通道:“我们马上到居延了,不能让官兵发现,最好是换一种方式,确保一次成功。”焦挺道:“下毒?”许通道:“这方式好!”沙里豹想了想道:“也好,咱们粗人干一次文活。”焦挺道:“最好是买通传菜的下毒?”许通道:“我赞成,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沙里豹道:“就这么办!”
二十五
苏莱曼等人到达居延后,进了一家饭馆。小二阙禄热情地招呼着坐下,苏莱曼活动着腰腿道:“先来点茶水,再上手抓。”阙禄答应着进了传菜室,焦挺忽然闪出身来道:“就是他。”阙禄紧张地道:“我害怕?”许通在旁道:“给你的钱,足够你吃一辈子。”阙禄道:“可他一死,马上就查到我了?”
焦挺道:“怎么会呢?难道不是厨师下毒?”阙禄道:“对,未必怀疑到我。”许通道:“尤其是你跟外国人无冤无仇,谁能想到?”阙禄道:“你们躲开,别露面了。”焦挺将毒下在茶水里,然后将钱票给他道:“够了吗?”阙禄一看钱多,惊喜道:“够了够了。”
焦挺、许通立刻出去,这时老板高声喊:“阙禄,快过来。”阙禄没有端茶先跑出去,老板发火道:“来了这么多客人,你死到哪了?快招呼。”阙禄忙上前对坐在桌边的几个大唐军官道:“快请坐。”军官寇星道:“上茶!”阙禄道:“好嘞。”立刻去端茶水。
这时小二夔胜进了传菜室,顺手端起那壶下毒的茶水出去。阙禄进来一看茶水没了,忙追出去刚要喊,却见夔胜已把茶水放到几个军官桌前。夔胜倒出茶水,对军官们道:“请喝茶。”寇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阙禄一看要坏事,吓得逃走。军官隆旗要喝,却见寇星忽然倒下,纳闷地问:“你怎么了?”
寇星不说话,隆旗用手一探寇星的鼻息,发现寇星已死,惊道:“有毒!”顿时,饭馆里噪乱起来。苏莱曼一听大惊失色,藏在一边的沙里豹和焦挺、许青逃之夭夭。隆旗揪住夔胜问:“为何下毒?”夔胜的脸都吓白了:“我没有。”隆旗怒喝道:“人都毒死了,还没有?!”
夔胜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隆旗愤怒地打了夔胜一个耳光道:“妈的!还敢狡辩?带走!”另几个军官揪住夔胜就走,夔胜紧张地道:“冤枉!我端的茶是人家沏好的,直接端来了。”隆旗愣了一下问:“你是说厨师下毒?”这时厨师已紧张地走了出来道:“不不,菜是我做的,茶是小二沏的。”
隆旗转身问身边的夔胜:“为什么下毒?!”夔胜害怕地道:“我没有。”忽想到还有阙禄,立刻道:“还有阙禄呢。”隆旗猛地一愣道:“在哪?”老板忙喊:“阙禄!阙禄!”厨师见饭馆里缺少阙禄,便道:“奇怪,刚才他还在这。”隆旗愤怒地道:“一定是他下毒,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