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贯忙道:“我已经说过,他是我爹钱丰,被恶魔毛重利所害数年,多年来不仅失去了记忆,也被毁了面容。他没有参与鸣沙的行刺。在鸣沙行刺的,是我和表哥郭子仪。”陈玄礼问:“这么说你俩承认行刺?”钱万贯道:“要说也谈不到行刺。”李隆基忙道:“他是钱丰?这名字好熟悉啊!这孩子,我看你话中有话,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高力士认出钱万贯,又经察言观色知道陛下要开脱儿子,但又有难处。要救钱万贯,必须王淑娟出面。钱万贯看着皇上道:“陛下,您真想听吗?”李隆基道:“朕是一代明君,不会糊里糊涂杀人。若是你说不出理由,那你就是刺客!”高力士大惊失色,找个空子出去了,钱万贯只好道:“那好,这话要从头说起……”
十二
王淑娟跪在佛像前祈祷,忽然春兰带着高力士进来,高力士道:“哎呀夫人,大事不好!你家相公、儿子、侄子都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了。”王淑娟惊问:“我儿子、侄子是刺客?你说什么相公?”高力士明白她是认为丈夫死了,忙道:“他就是你丈夫钱丰啊?
王淑娟道:“公公搞错了,我相公被可恶的土匪杀了。”高力士忙道:“不,他没有死,他和你儿子、侄子正在朝堂上。”王淑娟惊喜交集,但又着急地道:“可我又怎么救呢?”高力士道:“您是皇上喜欢的人,万贯是皇上的儿子,只要您出面,他一定有救。”王淑娟道:“可我是民女,怎么能进大明宫呢?”
十三
在大明宫,李隆基听完钱万贯讲的一切,又看着钱丰道:“钱丰!这孩子说的可是事实?”钱丰道:“是的。那次我被毛重利砍伤,幸被高仙芝将军所救。几年后我到鸣沙寻仇,结果被毛重利打得遍体鳞伤,毁了我的容貌,并将我装进麻袋扔进黄河。我命不当绝,被酿酒王李静钧所救。我失了记忆,又救了他们全家,成为他的女婿。我恢复记忆去跟踪毛重利时,又一次被抓。我侥幸逃出,正赶上陛下您在鸣沙遇刺。我不是刺客,我是来救皇上的。”
李隆基惊问:“这么说你又成了李静钧的女婿?”钱丰道:“陛下也知道他?”李隆基道:“他可是鸣沙有名的酿酒王,是朕将他的酒定为御酒,如何不知?只是朕要落实清楚,他女儿叫什么名字?”钱丰道:“李春燕!草民还知道,他孙女叫杨茹。”李隆基感到好像自己的女人被占,脑海里不但闪现出李春燕的影子,也在这一刻闪出王淑娟的影子,于是酸溜溜地道:“你可真与朕有缘哪!”忽觉失口,忙又遮掩着对刺客道:“大胆刺客,是谁让你们行刺?”刺客缪宏高昂着头,默不作声。
封常清怒道:“再不说也改变不了行刺的事实,到时让你们死得很痛苦!”刺客嵇全害怕起来,只好道:“武超群!”刺客曲明也道:“对,就是他!”刺客璩桑道:“他是我们大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刺客缪宏只好道:“他说我们若行刺成功,就是开国功臣。”李隆基纳闷地问:“武超群是谁?”钱万贯道:“这人我知道,是我妈为了让我文武双全,特意给我请的武术教练。”李隆基心存疑窦道:“既是你师父,怎么能说你不是行刺?”
钱万贯道:“起初,我和表哥郭子仪认为您就是匪首,想到爷爷和爹爹都是被土匪杀的,我们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后来,我们就不是行刺,而是保护您,这一点您是清楚的。这一切,都是毛重利策划的。”李隆基道:“毛重利?”低声琢磨着道:“毛重利?”忽然像明白什么,立刻问群臣:“李重茂在哪?”张嘉贞忙道:“当年睿宗登基,李重福带着人到洛阳登基,结果被睿宗派人剿除了。据说李重茂也死了,但谁也没见尸首,成为一大悬疑。”
李隆基点着头道:“对!毛重利就是李重茂,他是把名字倒过来改用了谐音。高力士!”可是无人应声,向两旁一看,见高力士不在,心想:“不像话!”于是装作不知,只是道:“毛重利、李重茂,都是一个人。颁旨:各洲府衙门、军事基地、边疆属地,缉拿钦犯!如有抵抗,格杀勿论。擒获者官升三级,助擒者论功行赏。即使杀了钦犯,与擒获者同功。凡窝藏者,与钦犯同罪,并诛灭九族!武士!将四个刺客拉出午门斩首!”
殿前武士将四个刺客拖了出去。李隆基又看着钱丰道:“你的名字朕早知道,你虽不幸,但又比朕有福气。”忽觉这话痕迹明显,忙又换了一种语气道:“朕明白你不是刺客,放你回家。”钱丰磕头道:“谢陛下!那我儿子、侄子呢?”李隆基的脑海闪现出王淑娟的影子,便道:“先关起来!”钱丰大惊道:“陛下!他们还是孩子呀?”李隆基道:“行刺君王,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正因为他们还小,可先打入天牢!”殿前武士将钱万贯、郭子仪带了下去。封常清对钱丰道:“回去吧,又不是死罪。”钱丰磕头后,起身出了金殿。
李隆基心想:“你虽得了朕喜欢的两个女人,但见到朕还得拜倒在朕的脚下。”张嘉贞道:“刺客行刺,已有不少忠烈之士殉身,也有不少人为保护陛下立功。可否对死者家属安抚,对立功者嘉奖?”李隆基道:“正合朕意。此次微服私访,虽然受了许多惊吓,但知道多年来鸣沙的吏治其实很差。方刚不学无术,欺上瞒下,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李林甫两次到鸣沙严重失察,本应严加惩办,但念其在朝忠心耿耿,将其贬为右千牛卫长史,以儆效尤。”李林甫跪倒在地,磕头道:“谢陛下隆恩。”
李林甫起身时,偷看着王维想:“这回你得意了,我不会服输的,总有一天我会翻起来。”李隆基又扫视着下边道:“宁王、歧王!”宁王、歧王猛地一愣道:“臣在!”李隆基道:“你们举荐方刚有误,罚俸禄一年,你俩可服气?”宁王、歧王异口同声道:“陛下处罚得对,臣心服口服!”李隆基道:“这次同去的二十个随从,现只剩下三个。为朕献身的,建庙祭祀,永受香火,均封神将。其家人视其资质条件,给予合理安排。有已做官的,连升三级。倘不能为官的,给予终身俸禄。”
众臣齐声道:“陛下英明,此乃报恩之举。”李隆基道:“陈玄礼、王毛仲、李宜德何在?”陈玄礼、王毛仲、李宜德近前一步道:“陛下,臣在!”李隆基道:“你三人远程救驾有功,陈玄礼原职不变,另监管羽林军,都射京都衙门。王毛仲、李宜德,品级各提升一级。”陈玄礼、王毛仲、李宜德感激地道:“谢陛下!”李隆基道:“这次功劳最大的,乃安西副将封常清,他是奉旨进京,却不早不迟地赶去救驾,就像是天意使然。此次若不是他,朕在鸣沙就已归天。封常清听封!”
封常清立刻上前跪倒道:“臣在!”李隆基看着跪倒的封常清道:“封将军!你与高仙芝的事迹,朕早已知晓。高仙芝随后来京听封,本堂不再多言。今封你为河西副节度使,以后有功,再加封赏。”封常清磕头道:“谢陛下!”陈玄礼一看,见皇上似有退朝之意,忙道:“陛下,刚才的封赏足以说明您是千古明君,知恩报恩,也足以激励他人。但陛下请想:陛下去鸣沙微服私访,别说是臣,连宰相大人也不知,臣又如何得知去救驾?”
李隆基一听,恍然大悟道:“对呀,朕也有此疑问。你倒是说说,朕出宫时只有高力士知道,再没告诉任何人,你们怎么会知道朕有危险?”陈玄礼道:“陛下!正因为高公公知道,我等才会去救驾。我等救驾有功,关键在于传递消息的人。这次陛下到鸣沙,是高力士到我府上求助,臣才与王毛仲、李宜德将军先后赶到。要奖,也应不忘高公公才对。”李隆基猛地一怔道:“高公公?他嘛,容朕再作考虑。退朝!”
十四
钱丰出宫后心想:“该怎么救万贯呢?”忽然像想起什么,停住脚步想:“对了,万贯本来就是陛下的孩子,他怎么能杀?看来要救万贯和子仪,必须淑娟出面。”行不多远,见到了月月,忙问:“你怎么在这?”月月道:“我在此等你们出来。常清和你的孩子呢?”钱丰道:“常清还没出来,孩子被陛下问罪了。”月月大惊道:“怎么这样?”
封常清出宫行不多远,见钱丰与月月站在一起,忙近前道:“快救孩子啊!”钱丰看着封常清道:“陛下没赦免两个孩子?”封常清道:“行刺君王那是十恶不赦之大罪,怎么可以轻易赦免?”钱丰当下慌了:“看来,只有淑娟能救他了。”封常清刚要询问原因,只见从两顶轿子里下来了高力士和王淑娟。钱丰心急如焚,立刻迎了上去道:“淑娟,快救我们的孩子。”
王淑娟猛地愣住,打量着钱丰问:“你是钱丰?”钱丰道:“对不起!我的面容吓着你了。”王淑娟道:“胡说什么呢?你能活着回来,这就是天大的福分。我还以为你死了,害得我流了多少眼泪。”高力士忙道:“先别急着叙情,孩子怎么样?”封常清道:“被打入了天牢。”这时王维走了过来,看着高力士道:“高公公,您快救钱万贯!他是我的小兄弟,不可能是刺客。”
十五
李林甫回家对家人说了一切,又叹着气道:“真倒霉!好不容易做到黄门侍郎,又被打回了原形,这些年的工夫算是白费喽。”屠诚鄙夷地道:“瞧你那熊样,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能成什么气候?”李林甫道:“别那么轻松,事情没落到你头上。这些年为官,我活得好辛苦。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小心翼翼。更多的情形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眼看相位向我招手了,却又是这般下场。”
屠诚道:“瞧你那个孬样,不就是被贬了官吗,有啥大不了的?振作起来!”李林甫自嘲似的道:“说得轻巧!怎么振作?”屠诚道:“大凡做成大事的人,哪个是一帆风顺的?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姚崇、宋璟、张说,哪个不是风雨飘摇,哪个不是几度为相?他们今日上明日下,真那么容易吗?老百姓有句顺口溜很能让人看开:戴的帽子做着官,出来进去跑得欢,今天上台明天下,明天不知去干啥。”
李林甫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在心里盘点了一下这些年建立的关系,忽然道:“对!说得对啊!我不就是被贬了官吗?但是这些年,我在京城有这么多关系,为何不加以利用?尤其是,武妃不可能不帮我。再说,宁王歧王虽然狡猾,但也可以利用。”屠诚笑道:“这不就对了嘛!”
十六
花园里,气候宜人。李隆基与刘华妃观赏着树木花草。刘华妃已知道陛下遇刺的事,此刻用心感受着李隆基的微妙反应,并道:“这次陛下受惊了。”李隆基道:“是啊!朕以为天下太平,哪知道还有这个李重茂在图谋朕的皇位。这次要不是封常清赶到,朕就是再有几条命,也得赔了进去。当然,还有陈玄礼等人,都赶得非常及时。”
刘华妃道:“既如此,为何对陈玄礼的封赏轻描淡写?”李隆基道:“什么轻描淡写?”这么说着,便观察着刘华妃道:“他的职位没变,又都射京都衙门,难道还不够吗?”刘华妃道:“陛下,依臣妾看,陈玄礼的救命之恩,跟封常清一样,是不是您顾忌他功高盖主?”李隆基点着头道:“有这因素。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最关键是自朕对王皇后、杨贵嫔冷淡后,他就表现出了不满。”
刘华妃道:“是啊,据说他经常与杨贵嫔在一起聊天。”李隆基刚要说话,高力士近前道:“参见陛下!”李隆基转过身来,愤愤地道:“你可知罪?”高力士吓得连忙跪倒:“奴才知罪。”李隆基冷冷地道:“何罪?”高力士确实没有意识到错在哪里,便如实道:“奴才不知。”李隆基道:“好大的胆,竟敢随便离开朕的身边?到哪去了?”高力士看着刘华妃,却不说话,李隆基立刻道:“刘华妃,你先到那边去等朕,朕要和他说话。”
刘华妃离开后,高力士道:“陛下,奴才见钱万贯危险,所以就去求人了。”李隆基猛地一愣道:“最近,你很神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去求谁了?”高力士观察着李隆基的反应道:“王淑娟。”李隆基再次一愣道:“她?”高力士道:“对!陛下一直觉得愧对她。见到她后,肯定就会念旧情赦免万贯。”李隆基怒道:“大胆!你怎么知道朕会念及旧情?这是行刺君王,其罪当诛!”
高力士道:“陛下!无论奴才怎样,请允许奴才说一句。陛下要是不念父子之情,那就不是打入天牢,而是当即斩首。”李隆基恼怒地道:“胡说!朕不是昏君,很想用他引出指使他的幕后人。”高力士道:“其实,陛下已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也清楚他不可能来救万贯。陛下这么做,其实是……”李隆基道:“其实是什么?”高力士道:“奴才不敢说。”李隆基道:“恕你无罪。”
高力士道:“陛下是想让王淑娟亲自来求,这样你给她一个面子,也就缓解了所欠之情。以后她也会感激陛下,而您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愧疚。”李隆基怒道:“大胆!你竟敢妄猜圣意,该当何罪?”高力士道:“奴才无罪。”李隆基不解地道:“谁说无罪?”高力士道:“不是您恕奴才无罪吗?君无戏言。”李隆基道:“那好!朕不治你这个罪,但有一个罪要治。你怎么知道朕在鸣沙要出事?”
高力士大惊,心想:“若是说出李护国,必会牵连到我。”忙低下头流着泪水道:“陛下!自打您信任奴才,奴才就感到受宠若惊,把这条命都交给您了。看到您高兴,奴才也高兴。看到您忧愁,奴才也跟着忧愁。您微服私访,本应带着奴才去伺候,可您没带。奴才伺候您已习惯了,不能伺候您的日子,真难过啊!每时每刻都在想您。不知咋回事,奴才在睡梦中遇见刺客行刺。吓醒后,就去找陈将军了。”
李隆基见高力士声泪俱下,为之动容道:“好!朕念你忠心,就不治你的罪了。起来说话!”高力士道:“谢陛下!”李隆基道:“王淑娟现在哪里?”高力士道:“御花园外。没您的旨意,根本进不来。”李隆基道:“这里太扎眼,告诉她到太真观去。”高力士道:“遵旨!”转身要走,李隆基忙道:“等等!你告诉她,就说这是杀君大罪,朕不敢因私废公,因此不敢见她。”高力士道:“明白!”
李隆基道:“你再去给她出点子说,陛下要在今晚去太真观,你带她去,这样她会更加感激你。”高力士会意地道:“明白!”说完走了。李隆基走到刘华妃跟前道:“这些天,朕不在你身边,有何感受?”刘华妃道:“臣妾时刻都想您,结果天天都梦见您。”李隆基的脑海里闪现出高力士的影子,又看着刘华妃道:“看来,都是真心实意啊!”刘华妃猛地一愣道:“陛下何意?”李隆基道:“哦,朕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十七
李林甫一家收拾行囊,李护国进来道:“舅舅,莫慌着走啊!”李林甫道:“哦,什么事?”李护国看着其他人,李林甫明白其意,便道:“你们都先回避。”众人答应一声下去,李林甫问:“莫非有什么转机?”李护国道:“转机?”眼珠一转道:“不过,要是把握好了,也未尝不是转机。”李林甫道:“哦?说说是什么事?”
李护国道:“数年前,陛下常派高力士去钱丰家照顾一个人。后来,陛下也去了一次。就因为这事,惊动了宁王。宁王通过明察暗访,知道钱丰的儿子钱万贯,其实就是陛下的骨血。但是,宁王没有张扬,保守了这个秘密。”李林甫失望地道:“我以为是什么好事?陛下有多少私生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李护国道:“不,关系可大着呢。您想想,不但陛下常派高力士去看私生子,还亲自去看,这是多大的期望?假如这事让太子李瑛知道,他能没有想法?本来,陛下就对李瑛不满意,当年是因一时高兴封为太子的,现在出来个受器重的私生子,肯定会热闹。如果他采取什么行动,您就可以让武妃这边行动了。”李林甫故意道:“我不明白。”
李护国道:“哎哟,您这是故意装糊涂嘛。我知道,您和武妃这边走得近。但是这次您一遭贬,马上就会人走茶凉。也许,连武妃也觉得您一下子被打回到原形,再起来很不容易,就会离您远了。假如她知道您还在帮她,要想让陛下对李清好下去,还是离不开您。您想,只要有机会,她还不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
李林甫摇着头道:“问题是,这次钱万贯是行刺,陛下本来就想处死他。”李护国笑道:“其实不然。陛下要处死他,当时就处死了,为何打入天牢?”李林甫想了想道:“你说陛下对钱万贯很重视?”李护国道:“绝对重视。”李林甫道:“你想法让太子那边知道,我立刻去见武妃!”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