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李承乾倨傲的:“魏大人,你可别忘了,长孙皇后才是本宫的母亲,你要我去跟父皇提立后,立谁,杨妃还是韦妃?”魏征不卑不亢:“太子此言差矣,正因为您是长孙皇后的嫡长子,又是东宫之主,这话才应该由您奏给陛下,以显李承乾心胸宽厚,服众臣之口。至于立谁,立与不立,陛下自有定夺,不会被人左右。若太子此时跟长孙大人都执意躲避此事,依我看并非上策。”
李承乾听闻魏征分析不无道理,心中也不免思索起来:“魏大人,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此事容后再议,本宫今日傍晚必回东宫。”魏征仍不松手:“立后之事暂且不论。臣以为,太子应远离朝臣派系,不可盲目轻信。须知人言可畏,太子地位特殊,万不可以一时之气,被人利用,套上个结党营私的名号。”
“魏大人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毫无分辨能力,任人宰割的傀儡吗?”太子被说中心事,一时有些急了。其实魏征并不知太子与侯君集私相授受之事,“老夫只是防患未然,太子何必在语言上逞一时之快?”
此时的李承乾再也听不进去了:“够了,你不必说了。我也听够了。”魏征还想多言,只见李承乾一夹马腿,一骑绝尘而去。贺兰楚石也只好向魏征拱拳致歉翻身上马,一群随从也跟了上去。
李承乾与贺兰楚石并驾齐驱。贺兰楚石向太子进言:“太子殿下为何不与魏大人提起李泰奉旨修书一事,也许魏大人能有对策。”李承乾摇摇头:“没提还招了一顿骂,更何况魏大人在父皇心中只是个铮臣,提给他也是于事无补。大事上,父皇不会采纳他的建议。”贺兰又问:“那我们去……,长孙府?”李承乾一抽马鞭:“今日不去,出城透口气吧。”贺兰等人驾马随行跟上。
望着李承乾一行逐渐远去的背影,魏征矗立原地叹道:“太子殿下可曾意识到,你有多久没面见圣颜了。不在君侧,何揣君心啊!”
如诉的琴声正在吴王府的花园间流淌。吴王李恪正仗剑而走!其剑法若行云流水,更似龙蛇起舞……只见一个彩衣影子持剑飞身入剑影,两柄剑缠斗在一起。李恪剑花儿轻挽,顿时便于沉云低垂的氛围里突化为疾风骤雨……琴声也在他如虹的剑势中随之剧变,嘈嘈切切,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般狂暴!霎时之间,已难分辨李恪与那人身形与剑法,几欲令人叹为观止。不多时,那人剑指下盘,李恪向后仰倒去救,却因一时晕眩无力不慎坠地,李恪捂头倒地,那人惊呼出声,扔掉宝剑。琴音骤停。
原来那人正是杨长史,只见她眼圈一红,扶起李恪,急切地查看伤势:“王爷恕罪,伤势明明没好,奴婢却没轻没重……”李恪站起活动活动脖子,安慰她:“没事,活动活动恢复得快。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偶尔会有些晕眩。”
李恪的房内,都是些狩猎用具,显然与魏王府不同。墙上挂着弓箭、熊皮等等。长几上置一奇异的烛台,燃着一粗大的圆蜡烛。杨长史携李恪入内,扶他坐在床上。
杨长史好奇地手指蜡烛:“这是什么,异香扑鼻。”李恪见她好奇,便道:“这是从西域来的熏香,可以疗伤。”杨长史面有不快:“谁送的?”言语间与吴王说话随便,不似主仆。
“一突厥商人,有求于我,顺手送来的礼物。”李恪并不上心。杨长史却警觉起来:“突厥人?不正是他们把王爷弄伤的么,你还收下?该不是从哪个胡姬那得来的吧。”李恪笑她:“你又多想,我问你,是来探病还是来质问的?”
杨长史这才坐下:“娘娘心急你重伤未愈,专门叫我出宫来王府看你,看王爷似乎也没大碍,还能拿我打趣。”李恪道:“伤是伤得挺重的,母妃也是亲眼所见,自然着急。不过我身体好,恢复得快些罢了。你回去别添油加醋,免得母妃担心。”杨长史正色道:“这个轻重我还是懂得。不说闲话了,有正事要议,听说长孙大人托病,已经多日不上朝了?”
李恪点点头:“确是托病,估计是为了立后一事躲父皇呢吧。”杨长史又道:“说到立后,听说陛下心里属意咱们娘娘,不过就是反对的大臣太多,这个说娘娘多病,那个说娘娘是前朝的公主,万万不能。”
李恪最恨这些话,鼻中一哼道:“都是借口,母妃出身高贵,贤德过人,本就应母仪天下,这帮长孙的党羽,还不是怕若父皇立了母妃为后,我这个庶出的皇子就有机会争储了。小人之心,难为母妃常年在父皇面前说太子的好话。”
杨长史不语,又凑到李恪身边小声道:“还有一事回禀王爷,德妃娘娘倒霉了。韦妃却又得了势,陛下不但去她殿里就寝,听说还宠幸了萧蔷姑娘。”李恪冷笑:“女人这点微末伎俩,父皇能看不出?他不过是不想至德妃于死地,恰好韦妃给了个台阶罢了。”杨长史揣测:“那这么说来,陛下心里想立的还是杨妃娘娘。”
李恪摇摇头:“这可不好说,圣意难测啊,父皇是不是真想立后还有待商榷,在我看来他只是想借此摸清朝臣中的派系而已。”杨长史闻言点点头。
李恪分析:“原来长孙皇后在世的时候,一直劝父皇压制其兄长孙无忌的势力,倒是皇后不在了,长孙的权力反而一天大过一天,现在竟敢称病不朝。明摆着让父皇难堪,看来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嫌隙,母妃的不问世事,息事宁人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这次本王一定要顺水推舟,抓住机会。”
李世民与杨妃坐在长几两边,杨妃倒酒。一旁并无宫女伺候。贤灵宫还是一派不问世事的田园景象。李世民的话却打破了这平静:“朕打算立后之事你可曾听说?”
杨妃沉思片刻道:“臣妾略有耳闻,不过希望陛下千万不要提及臣妾,臣妾身体不好,出身又……总之绝无此心,臣妾能在陛下身边伺候您,陛下偶尔来看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再说陛下也素知臣妾心性,若是置于风口浪尖,臣妾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其实臣妾现在最担心的,倒是李恪这孩子,听说还要请缨去出征……”说着杨妃一阵咳嗽。
李世民抬手抚一抚她的背关切道:“爱妃的确不应太过操劳,恪儿的请缨,朕没准,你放心吧。”杨妃送上一个微笑:“是嘛,那到好,只是臣妾平日里也无事,对他思念的紧,这孩子以前倒常常来探我,他上次马球场一伤,我们母子却有多日不得见了。”
李世民踱步:“你思儿之情朕能理解,不若这样,明日就将恪儿调入贤灵宫,让他起居侍奉在你身边,等你病好了,他的伤痊愈了,再出宫。”杨妃激动得双手颤抖:“谢陛下,谢陛下。”李世民稳住她的双手:“谢什么?我倒是觉得有你在他身边,也省得他在外面散着,被人带坏了,保不齐最后和承乾一样,不让人省心。”
“陛下可别这么说太子,太子才多大点就住到东宫去了,十几岁就替陛下监国,多不容易啊。再说现在有魏征大人在他身边管着,陛下就放心吧,我看承乾这孩子是个可担大任之人,陛下别想多了。”杨妃又是一贯的善解人意。
正说着,武媚娘推门进来。三人一望,互相愣住。武媚娘赶紧俯身跪拜:“陛下,娘娘,恕媚娘惊驾之罪。”杨妃忙说:“请陛下原谅媚娘,都怪臣妾实在与她投缘,今天着她过来陪我说说话,抄抄书,这原是说好的事,故此没人拦她。事先倒是不知道陛下在这,冲了圣驾,都是臣妾的错。”
李世民上前扶起武媚娘:“不妨,朕不怪罪。”武媚娘慌忙起来垂头,有些尴尬。李世民只见她淡扫峨眉,发髻如云,别有一番韵味,已经是看呆了。杨妃注意陛下看媚娘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本宫这会儿也该服药了,今日天气甚好,武媚娘不如陪陛下到花园里走走,赏赏春光。也省得你们两个人在这陪我这个病人,闻这股药气。”
李世民忙道:“好啊,那爱妃就好好休息,朕就不打扰了。”说着拉着武媚娘就往外走。媚娘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皇帝拽走了。武媚娘频频回头:“娘娘,娘娘……那抄书之事……”杨妃微笑摆摆手示意她随李世民出去:“不急,改日……”
御花园南角别院。中午时分,阳光直射院门上“藏书阁”三字牌匾十分醒目。
院内传来朗朗诵书之声。“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院门口一棵古槐,树枝刚抽了嫩叶,遮出一片阴凉。李世民与武媚娘走到树下:“别看宫里这么大,心烦的时候其实朕特别喜欢来这走走。听听皇子们诵书之声,特别能让人心定。”
武媚娘轻声念道:“藏书阁。”
藏书阁院内,一溜灌木,几处花丛,青石板桌椅,鱼缸里飘着浮萍,几尾金鱼游弋,幽然的读书声,一片静谧的午后时光。正面是一间两层高的内文学馆。正厅一层,透窗能看见十几个宦官文学博士与三五小皇子,公主们正在读书。一人面前一条几案,上陈笔墨纸砚。正厅两旁有两处别馆,左手一所清凉幽静之处为藏书馆,李世民与媚娘踱步进入。
藏书馆内典籍陈设整齐有序,藏书与李承乾东宫相比,又多出了许多。王德示意管事的文学博士随自己退出。媚娘好奇的一排排看过去:“陛下,为什么这窗棂都做得小而密,阳光也透进不多。”李世民耐心为她讲解:“为防风沙雨水侵蚀,这里陈列的可都是典籍史册。有些还是孤本,若不好好保存可就遗失无考了。”
媚娘本来拿着一本正在翻看,见陛下这么说,敬畏之心顿起,赶紧放下。李世民却又把书塞到她手中,“没事,书本来就是要人看的,后宫的是非很多,我倒是希望你能常来看看书,听听文学课,练练书法。总之明圣者之理,总比与他人争风吃醋,浪费青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