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收获
慌乱中我并没有忘记底下的粽子,我紧握着工兵铲,刚落地就一个后滚翻逃出去老远。地底一片死寂,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尘土。我随手把手电筒调到最亮四下晃了晃,只见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在灯光中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前面塌了一半的门框后,是李越!
我顾不得再去打量周围的环境,大喊一声“老四”,随即追了上去。
门外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幽暗深邃得好像动物的腔肠一般。李越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被两团黑影拖着缓缓向前,整个人仿佛昏厥了似的,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在地上划拉着,身上的零碎稀稀拉拉地散了一路。
“老四!”我又吼了一嗓子,拎着铲子跑到近前。然而李越却依旧没有反应,甚至就连那两只焦黑的粽子都没理会我。我心里暗叫糟糕,举起铲子就拍了过去,打算先干趴下一个再说,可是手中的家伙刚挥出去一半,前面的黑暗中不知怎的竟又蹿出来一只黑粽子,沉闷的破空声夹杂着阵阵尸臭直奔我胸口袭来!
眼看着就要被它撞上,无奈之下我只得硬生生地收住力气把铲子横过来往胸前一挡,与此同时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毕竟我是一只手拿家伙,能不能禁得住这一扑还未可知。闪身再看却见来的这死鬼好像正是之前在上头纠缠我的那个,不禁无名火起,随手一铲子甩了出去,正削在它肩膀上。
由于甬道的两边太过于狭窄,正适合我这种长武器发挥,于是一铲过后我愈发地锐不可当,左劈右砍三两下就将那粽子砸成了寿司。我大吼一声踏着满地的断肢再次追上前去,抡圆了胳膊把那两只黑鬼打散,架起李越就往后跑。
这回它们倒是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身一左一右地想要包夹过来,我见势不妙忙把李越往地上一放,蹲下身趁着点滴的空当猛掐他的人中:“老四!你他娘的快醒醒!出人命啦!”
“啊?”李越悠悠醒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而这时候那两只粽子也扑到了近前。我好整以暇地提起他的脖子往前面抬了抬,这下这小子完全清醒了,惊叫着爬起来握紧拳头猛地一摆,顿时封住了左边那只的双眼。
“哥,给我抄家伙啊,这老空着手算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你那玩意儿掉哪儿去了!”我吵吵着,上前帮他挡了两下,“赶紧走,找原路上去,说不定还能瞧见。”
我把手电筒丢给李越,掩护着他边打边退。黑暗中逃了大概有十几步的距离就听见李越在后面叫道:“哥,找着了,就是这儿!”
我紧咬牙关,头也不回地嚷了声“快进去”,随即把铲子横在身前运足了气往前面一推,转身钻进了刚才掉下来的墓室。“别磨蹭,快点找你的家伙!”我堵在门口催促道。
被烧塌的门框这会儿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两只粽子在这个仅能容纳半个身位的窄洞里挣扎着,谁也没法顺顺当当地冲进来,我看准时机把两个黑鬼一前一后地又给顶回甬道,微微缓了口气扭头看李越,居然还在那儿大海捞针一样满地乱寻摸,忍不住上前骂道:“你他娘的就不会麻利点!
还没找着呐?”
“没瞧见啊,”李越哭丧着脸,“身上好些东西都没影了,可能是刚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给埋土里了。”
“那就赶紧给我爬上去!”我把他往窟窿下面推了推,转身一铲子劈掉了刚刚挤进来的半截手臂,心底暗自着急。
无论如何这地方都不能多待了,万一过会儿要是再出现点别的什么麻烦,搞不好我们俩人今儿晚上就得交待在这儿。我心底蓦地闪过几分慌乱,忍不住扭头催道:“你他娘的还没好呐?”
“不行!”只见李越一蹦一蹦的,却始终摸不到洞口的外缘。“我够不着!”
“大爷的!你就笨死得了!”我叹了口气,连忙上前两步蹲下来无奈道,“少废话!快上!”
这时候失去了半条胳膊的黑影也终于闯进了门,甩着黄水直向我扑来。
我深吸一口气,紧握住工兵铲,肩膀晃了两晃随即稳住身形,想为上面的笨蛋再多争取几秒的时间。
“好了……哥,我……”
伴随着李越的一声惊叫,整个墓室忽然间开始剧烈震颤了起来——这座荒坟终于还是没能经受得住折腾,二次坍塌!土屑纷飞中我背上猛地一沉,李越那小子终于还是没能爬到外面,灰头土脸地又重重摔回到了地上。
我捡起手电筒一边躲避着头顶掉落的土坷垃一边拽住李越往边上靠,正在慌里慌张着,冷不丁地就觉得身背后好像凉飕飕的,回头看去发现周围碎裂的土层中央竟缓缓现出一个空洞,几条地下暗河在黑暗深处蜿蜒而过,不时地飘来一阵阵寒冷湿润的气息!
地底寒潭
“快!快进去!”我挥挥手,不由分说地往前一蹿,心里顿时觉得半块石头落了地,地底巨大的嗡鸣声在耳边激荡着,像是那座孤坟濒死前的哀鸣,经久不息。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着粗气对李越说道:“真他娘的被你害死了,幸亏老子命不该绝。”我顿了顿,打着手电筒左右张望一圈,发现面前是一个被流水侵蚀而成的溶洞,虽然高不过几米,但视线可及之处,宽广的洞穴极力向四周延伸着,微弱的灯光好似萤火一样,总也看不到尽头。“嚯,这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居然让咱找着水脉了。我说老四,咱俩人也别打盗洞上去了,就在这找找看吧。”
“行啊,哥,你说咋地都行,我听你的。”李越点点头,坐在地上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照明工具调试,看神色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当下我们两个人就原地休息了片刻,等到心绪稍平才站起身沿着河床继续向前走。洞穴深处一条条暗流纵横交错,在黑暗中缓缓流淌出一片潺潺的叮咚声,那声音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不定,仿佛是赛壬蛊惑的歌谣。
河水中悄悄泛起几许冰冷的寒意,我紧了紧衣服,咳嗽两声打破了这份让人不安的寂静,自言自语道:“他娘的真冷啊,那地宫的门要是真在这水底下,那可够咱喝一壶的。”
“不好说,”李越哪壶不开提哪壶,“看这意思弄不好咱哥俩到时候还真得下水一趟。”他摆过灯光对着旁边的暗河晃了晃,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了老远,脚下也仅剩一两条略宽一些的干流还在缓缓向前。
我向他指的地方看去,见水流翻卷着将光线搅得支离破碎,眼前模模糊糊的也不知这下面到底有多深,心里不禁就泛起了嘀咕。我抬起头望了望前方一片虚无的黑暗,叹了口气说道:“最好别,先不论河底下具体是什么情况,光这份冻就够咱俩受的。”
“嗯,”李越的双眼滴溜溜地乱转,“我也不想咱俩人到时候潜一半了才发现下不去,那就麻烦了,这河能不下就不下,不过……”他犹豫了片刻,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我也明白,现在的情况无论说什么都为之过早,如今脚下的每一步路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数,这才真是他娘的到了拼人品的时候。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没有去接他的话茬儿,轻轻吹了两声口哨晃晃悠悠地继续朝前走,故作轻松。
足足过了有十几分钟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行,气氛一时间颇有些沉默。我来回晃悠着手中的手电筒任由灯光四处乱窜,慢慢地就发现当那段光柱飘到正前方的时候好像总会忽然暗下去许多。我心里咯噔一下,咬咬嘴唇给李越使了个眼色,不由分说地带着他疾走上前。
恍然中灯光被一片黏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吞没,我蓦地停下脚步,抬手挡住了还要往前走的李越,只觉得一股寒气顿时顺着脚底直往头顶上冒。
面前是一汪死寂的深潭,不远处一面人工开凿出的巨大弧形石壁掠过水面腾空而起,飞龙一般盘旋在洞穴之上,我抬头望了望巍峨的穹顶苦笑两声说道:“娘的,真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
“那……怎么办?”李越这会儿也有点含糊,“下还是不下?”
“废话,不下去,你还能找到别的路么?”我蹲在地上用手搅动着冰冷的潭水,“好在咱来之前还带着两套破烂潜水服,虽然没氧气筒,不过……我先下去看看再说吧,但愿这底下没多深。”
“别啊,我去呗,别忘了我水性可一直都比你好。”李越拦道。
“嗨,其实谁先下都一样,只不过你那性子……”我摇了摇头,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那件橡皮膜一样的潜水衣,“安全第一,我去比较保险,你就先在上头帮我看着通气管就成。”
因为来之前我们已经知道这次要去的是个藏风纳水的穴眼,一路上免不得要跟水打交道,所以我才特意嘱咐李越让他去弄两套这玩意儿。只不过匆忙间专业的呼吸装置肯定是淘换不来的,无奈之下只能用土法儿改了改,在口腔附近多加了根换气的软管。下水的时候把管子那头固定在岸上,让水下的人靠着空气能潜得深一些,不过当然也不会太深,一般十米左右就是极限了。
我脱下汗涔涔的衣服丢在一边,换上潜水服以后竟觉得比刚才要暖和不少。我随手调试着手里的探灯,让李越看好管子,别待会儿被什么东西给堵了。戴上护目镜装模作样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深吸一口气倒栽进了潭水里。
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阵冰麻刺骨的感觉,我慢慢睁开眼睛,试探着舒展了一下四肢以此来熟悉周围水流的运动。潭水的水质要比想象中好很多,灯光在水下勉强能照亮两三米的范围,我小心翼翼地扶着柔软的河床一点点往下潜,心里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太深。
从岩床整齐的切面上来看,这潭寒水应该的确是凭借人力开凿出来的。
然而在我不断下沉的过程中,除了几个隔三差五才会出现的方形小孔外,整个河床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像是被人工雕琢过的痕迹。我担心里面会有什么机关,不时地定住身子往里面看去,转念一想才发觉有些多余。毕竟在那样一个还没有任何潜水器材诞生的年代,这汪潭水就是最好的防盗措施。
我摇摇头,索性打消了顾虑继续往深处潜,大概又过了有不到半分钟,眼前的河床竟忽然间向里一凹,陷进去的地方缓缓露出了一角粘满青泥的砖墙。
我心里大喜,双脚连忙用力划了几下游过去,只见幽暗的水底一道用青砖砌成的拱门就沉寂在那儿,黑暗中随着流转的光线上下起伏不定,像是沙漠深处迷惑人的蜃影。
我定了定神,慢慢换了口气蹬着水波往里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觉得嘴里面猛地一紧,那根管子居然到头了。我站在门内伸着脖子极力向墓道里头张望,然而黑黝黝的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只有偶尔波动而出的水流还能够让人觉察出里面像是有活路的样子。潭底冰冷的死水一阵阵压迫着神经,我犹豫再三,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在四肢变得僵硬之前加紧浮了上去。
“怎么样,哥?”李越伸手把我拽上岸,还没容我缓口气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摆摆手让他先别急,趴在地上费劲巴拉地摘下护目镜,来回活动身体逐渐适应骤然变化的压力。虽然刚才下潜得并没有多深,但是这春寒料峭的地底深潭也还是够我受的,我随着剧烈的心跳慢慢调整呼吸,只觉得全身血液循环加速,冲得脑门一阵阵发蒙,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支撑着坐起来对李越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又犹豫了一下,“也说不好,这底下倒真有个像是墓道一样的入口,不过咱们带来的这玩意儿管子不够长,只够潜到门口的,至于里面多长多宽、具体什么情况都看不出来。”
李越嗯了一声,抱着膀子皱起眉头朝水底下看:“要不再让我下去瞧瞧?早说我水性比你强得多,刚才要是换我,没准儿就憋一口气探出个门道儿来了。”
“少跟这儿得瑟,没准你还一口气就憋死在里头呢,就凭你那两手,下河摸个鱼也就顶天了。”我打定主意,“安全第一,你赶紧换上衣服,这回咱俩一块儿下去,到地方以后我给你照着往里头游,要是墓道不太深,咱就趁势一起冲进去,要真实在不行咱就再上来想办法,你可千万别自作主张。”
“放心,放心。”李越一边答应着一边脱光了哆哆嗦嗦地往身上套那层“橡皮膜”。我坐在地上思忖再三还是觉得跟这小子一块儿下水实在是有点悬,于是忍不住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待会儿你进去的时候就在我探灯能照见的地方活动,千万记住,安全第一。”
鸭嘴鱼
这会儿再入水身体的反应明显要比第一次好很多,就是不知道李越这厮感觉如何,我抬头瞟了一眼,见他正小心翼翼地跟着我慢慢下潜,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心里面不由得也就安定了些,继续大着胆子往下划。两个人渐渐地越潜越深,没用多大会儿工夫,就到了我刚才来过的地方。
那道青砖砌成的拱门仍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古老的镇河遗迹,幽暗的潭水中依稀还可以辨别出它沧桑破败的轮廓。我摆摆手招呼李越跟我游到门前,指了指嘴边的管子示意他已经到头了。李越见状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冲我胡乱比画了一通,拍拍自己胸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不放心。可事已至此我也实在是没别的好说,只得拍拍他肩膀权当是最后的叮嘱,深吸一口气摘下管子缓缓地迎着水流跟他往门里头游去,一边暗自念叨着前头这位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其实老实说我水性也不差,毕竟都是从小跟河边长大的孩子,平日里下水摸个鱼什么的那都是家常便饭,李越所谓的比我水性好也不过是能比我多捞上半斤皮皮虾,真要是论起来的话他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而我之所以敢和他这么贸贸然地就下水还是因为我肯定这条处于潭底的墓道因为水压的缘故,大致的走势应该是向上的,而且不会太长。
毕竟我们之前从那个破坟堆里往下掉的距离也不过四五米深,再加上潭水的深度整个墓道最多也就是二十米,更何况这个翦龙穴的大体位置肯定也埋藏得极深而不容易在地表被外人发现,否则的话这汪费劲开凿出的潭水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正琢磨着,慢慢地就感觉两个人似乎正在随着墓道的走势一点点上浮,照这样子看大概没多久就能游到尽头,一时间心里面也就稍稍安定了些。
我跟在李越后面随手扒拉着大理石砌成的墓砖缓缓向前游动,黑暗中灯光不时地滑过两边青色的砖墙,偶尔还能发现一幅幅被流水侵蚀得残缺不全的壁画印刻其中,经年累月,早已经与那些斑驳的大理石融为一体,有的甚至还在潭水的催化下凝成了冰霜,一眼看去基本都已分辨不出它们本来的面目。不过这会儿原本我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研究它,只盼望着能赶紧游出这条幽暗的墓道就好。我把灯光调到最亮试着往前头照去,黑黢黢的一片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光线在水里的能见度还是太低,再加上水流在中间那么一搅和,就更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我正这么胡乱看着,突然就觉得面前模糊的灯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眨眼间便隐入了周遭的黑暗中,然而还没等我准备游上前去探个究竟,就看见一只暗灰色的大脚迎面袭来,正蹬在我脸上,踹得我一口气没憋住,连连从嘴里吐出一大串气泡。